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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你接下来要去哪儿?做什么?”
翌日清晨,五毒少年没有像上次一样神秘失踪,现今正趴在床铺上支着脸眨着一双大眼。
“任务,”唐青葙随口答道,随机又坏心眼地强调,“杀人。”
“这样啊……”白翘在床上翻了几翻,“你带着我罢,我同你一起去。”
突然听到这一句,唐青葙愣了一下,两下束好发冠转身俯视着床上的人——果不其然仍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我外出游玩时日有限,跟着你到处走走也有趣。防身你大可放心,我自会保命,说不定还能帮你一帮呢。”
“嘴上说得轻巧。”
“嘿嘿,可不止嘴上,”少年纤腕一翻,指尖夹住一根不知何时飞来的极细银针,“喏,轻易死不了的。”
想来昨夜相见时这少年也是下蛊于无形,加之他提及的神秘蛊术,应当确是无需担心他拖了后腿。虽说唐门向来神秘主义,但不羁洒脱如唐青葙,带上一个不相关者一同任务与否也全凭自己喜怒,不知怎的,他并不排斥白翘。
于是一个来路颇有些蹊跷的五毒少年,跑跑跳跳地跟着那个半扇狐面的唐门刺客,见了刀光剑影,见了生离死别,唐青葙看不出他是否有流露出些许的惊讶或是惋惜,正如初见时那样,白翘明明像一个在江湖中漂泊已久的人,淡看了那么多那么多。一件事足以改变一个人,幼年时姐姐的悲惨经历也许给他留下了太深的记忆,如今再怎样血腥的场景他都可以视如无物,笑得没心没肺。
这样无疑是可悲的。白翘自己说。
他们大概走了许多地方吧。巴陵的桃花油菜地,枫华谷烨烨红枫林,鬼蜮般的洛道,冰封琉璃似的昆仑……唐青葙这才发现自己原也有向导的天赋,他讲着地方的传说,江湖的故事,看着白翘听得津津有味。他油然而生了一种感觉,有点小小的骄傲,更有点单纯的开心,一个浪子的江湖原来可以不是脱离人海的鲜衣怒马,原来也可以携一人伴于身侧,对他讲着曾经自己都不信的死生契阔海誓山盟的传说。
白翘会懂吗?白翘会信吗?唐青葙又有些郁闷,他开始愈发在意起这个少年了。
白翘看着上元时节水面上的莲灯对他说“你看呐青郎,那一个灯那样小,盛着太重的愿望终是会沉了的。我就不会去许愿,如果我想要便自己去取,一盏小小灯火帮不了谁。”
“所以不过是个寄托,”唐青葙还是向提着莲灯贩售的少女买了两盏,点燃,递一盏给白翘,“走个形式罢了,不妨把想的写出来,权当发泄罢。”
“想来青郎应当是无所求的。”白翘接过灯笑道。
“原也不过游戏,只是这回……呵你的灯可是放歪了,如此可当真要沉了。”
白翘回神一看果然是自己的花灯歪歪斜斜地飘着,幸亏唐青葙一个眼疾手快将那灯挑正。倏尔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带着点恶作剧般的口吻问:“青郎许的什么愿?”
人群中不知是甚么人一推,周围的人纷纷骚动拥挤了起来,忽的有人拉了一把他的手臂跌进的胸膛有他熟悉的气息。“愿,与子白头相携老。”那人眉目如画,少了半片假面掩盖更显俊逸非凡,白翘看着那双微挑的狐眼,他似乎找到了什么,勾起一个笑容。
“真巧,我也如此。”一笑倾城。
他并不全信这个来去随心的神秘少年,不论是此时一句或是那夜的故事。多年红尘情场徘徊他最是清楚哪些话最不能信,只是白翘的话真真假假占了多少,他不想去客观的猜测,仅仅是“多多少少”“真真假假”这样一个模糊的概念存在就够了。对于一个唐门的杀手而言,这样模糊的概念也许足以致命,但这一次,这样就够了。果然,他并不排斥这个少年,不知是从他真真假假的哪一句开始。就像是鸩毒美酒放在他面前,他明知其中杀机却愿意捧着他的夜光杯从那些真真假假里找寻一点给予他“真实”的存活空间。这是一个信号——大概他开始真的有些喜欢他了吧——这很危险,他意识到了他们明明还在一个赌局里。
后来,白翘跟了他多久呢?想到这个问题时,师兄弟间,甚至是他曾时时流连的花街柳巷间,都传着关于他的消息,这本是最寻常不过的——因为是唐青葙啊,最是多情的青狐郎君唐青葙啊——这一次,他们却说着,多情青郎终是被套牢了,一个五毒的少年不知是用了千丝笼海还是圣手织天,套住了唐家堡最最放荡不羁的男儿郎。
白翘却笑笑说,不过未及三年。
昔日的少年身量略长,容颜依旧艳丽。昔日的赌约仿佛从未发生过,已近三年之期,期间唐青葙从未有过不适,只是胸前心口处不知从哪一日起,渐渐显出一个团花样的靛色印记,最初是指甲般的一小块,后来渐渐扩散开,勾勒出了如今的形状。白翘看到它只是嗤嗤地笑笑,他不说,唐青葙也不想问。
这究竟是什么?我会如何?……你又会如何?
唐青葙有时会想起师父曾经的训诫“杀手若是担心自己以外另一人的安危,便是令自己处于险境的开始”,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打破唐门之于他的种种约束,他的随性不羁也是,关于白翘的种种也一定是。于是他也想对这句话做出他的叛逆,他想要知道他的未来还会不会与白翘相关。但是就好像心口不知何时出现的印记一样,从何时起,在他所有叛逆的想法里提及“白翘”让他变得如此心虚?“白翘”是什么时候浸入他骨子里的毒,在拥抱他的时候总让他想起那个血洗后的夜晚说着自己真真假假的故事,为自己一句“情之一字最是难解”轻笑着叹息的旖旎少年。如今唐青葙不想再刮骨疗毒。也许他早就该猜到那枚蛊的效用,正如他早已发现确实是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催动了它发作,那块指甲大的印记又是何时出现的。但他不说,也许三年之后他们的日子依旧如昨。“心蛊难拔,心病无医”唐青葙笑笑,用烛火将江长离的一纸“药方”化烬,以那位挚友的性子,这八个字便是死刑判书了。当真药石无医。
他捧着他的夜光杯,一口一口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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