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

　　一名穿西装的年轻男子走进十人候客室，然后就可以看到他领着一名痴心打扮的贵妇，开开心心的提着她的爱玛士包包，踩着雀跃的脚步走进房间算命。

　　蒋荔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这种场景她看了五天，每天都是眼巴巴的看着一只只花蝴蝶飞进飞出，而她坐了一整天都是空手而回，连纪玄之长得是圆是扁也不知道，可是离截稿日只剩九天……

　　「这是什么命理师嘛……每天都像皇帝在选妃一样……」蒋荔咬牙切齿的在嘴里嘀咕。

　　「那女人开心得要死，一个脸上有那种开心笑容的女人，她还需要来算命吗？」叶丽茱怨怼的说。

　　「茱茱，与其在这里呆坐着找人算命，倒不如努力去找工作或是充实自己的技能。」这是她真心的建议。

　　「我知道……可是我已经连碰了好几次壁……」叶丽茱低声说，刚刚那张有说有笑的脸庞突然黯淡下来。「大环境不好，工作就是这么难找！对很多人来说，金融海啸过后，公司倒得倒、工厂迁得迁，僧多粥少，即使工作利器磨得再利，没那个机运就是没办法。我也很努力啊！我从小就喜欢跟天真无邪的小朋友在一起，所以去读幼保科，努力的考上专业证照，结果呢？我那些有关系的同学就可以靠关系进入公立幼儿园，但我没关就是没办法靠人情请托走后门……好不容易应征进一间私立幼儿园，可是现在的人越生越少……妳知道少子化多可怕吗？我们幼儿园今年有三十几个小朋友毕业，却只收到九个新生……园长跟老师都很努力啊！但是大环境就是这么萧条嘛！」

　　蒋荔无语。她从小立志当记者，她一直认为记者必需怀抱着理想性、必需肩负淑世的道德使命－或许，这就是小瘦镖嘴里说的几希－然而，举目看看现今的新闻环境，不是资本主义的市场取向，就是沦为政党弄的工具，新闻充斥着腥、膻、色，道德理想荡然无存！她总是认为自己怀才不遇，生活压抑而苦闷，原来当今社会，是各人怀有各人的苦。

　　「对未来，我很惶恐，也很茫然……我只是……我只是需要一个……Sign！」叶丽茱焦虑的看她。「就一个Sign！妳知道吗？」

　　「但是妳觉得他真的能帮助妳吗？」蒋荔指了指那紧闭的房间。

　　「人家说他很灵啊！」叶丽茱耸耸肩。病急乱投医说的就是她这种人吧！

　　一名穿西装的年轻男人从房间走出来，直直地走向蒋荔。「请问妳是蒋荔小姐吗？」

　　她诧异了一下，点点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直接说：妳是今天的第十一个客人。」

　　「为什么！？」登时等候大厅里所有的女人都尖叫起来。

　　「不公平，为什么是她？」

　　男人还是没回答问题，脸上不惊不诧，像是看惯了这样的风波。

　　「她走后门！」有个女人直指着她。

　　「我跟你们一样都是从前门进来的！」蒋荔翻了一个白眼，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着男人说：「为什么是我？」

　　「纪先生指定的。」

　　这句话一出更了不得，蒋荔顿时感到无数道冷箭频频朝她发射。

　　「纪老师为什么特别指定她？」

　　「她到底是谁？」

　　「花了多少钱？」

　　「长得也没特别漂亮！」

　　蒋荔处暴风中心，波澜不惊的看着她们。这些女人就只会用外表来评断人吗？是啊，她确实不是顶级的大美女，也没她们穿着时髦、打扮风尚，可是，这些层层迭迭包裹起女人，质感又在哪里？

　　嘴巴吐出来的话－价值还不及手里里提的一个LV包。往往，奢华的装扮仅是锦上添花，真正的质感闻不到铜臭的味道。

　　蒋荔别过脸，这群逐臭之妇讲的废话她才懒得理。「茱茱，」蒋荔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拍拍还半处于惊愕状态的女人。「妳是今天的第十一个客人。」

　　「小荔！？」叶丽茱不敢相信的睁大眼。

　　「妳不是需要一个Sign吗？」但愿他真能给妳。

　　「小荔…妳不是也排了两个多礼拜了吗……我们才认识几天……」她真不敢相信一个素昧平生仅有几天之交的女孩会这样待她。「妳……妳也不是那种有钱有闲的千金大小姐，妳知道要给纪玄之算命的机率有多小吗？」

　　「我不需要算命啊！」蒋荔对茱茱轻柔的笑笑。也许，这表示她还是个幸运的人。

　　但是她身后的女人听了立马尖声大叫：「妳不需要算命来干嘛？」

　　「社会观察。」

　　「观察什么？」那女人还嗅不到她话浓浓的嘲讽意味。

　　「看现在人的生活到底有多空虚、社交障碍到底有多严重。」

　　「妳、妳、妳、妳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妳是谁。」怎么洒狗血的八点档台词还会在现实生活中发生？蒋荔翻了一个大白眼。

　　「听清楚了！我可是－」

　　蒋荔打断女人高八度的尖叫，对着一直发笑的男人说：「我把机会给她。」指了指身旁的叶丽茱。

　　「妳确定？」男人非常惊讶。

　　「嗯！」蒋荔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呃……」看来那个男人有点吓到了。

　　「我知道，这种状况以前没有发生对不对？」蒋荔偏着头，发挥记者锐利的观察力盯着他笑。

　　「没错。」男人匪夷所思。这是自三年前开馆以来的第一次。

　　「小荔，不要。这机会很难得，我不想－」叶丽茱站了起来，拉拉她的手臂。

　　「茱茱，没关系，妳比我更迫切需要。」反正她当守候的狗仔也习惯了！在等等吧！守株待兔也是狗仔求生的技能之一；而且，其实她心里也知道，就算真的让她拍到纪玄之的卢山真面目又怎么样，小瘦镖也是很有可能再晃点她，她又不是第一次被小瘦镖唬弄。可是看着失业的茱茱，一脸茫然，先不论纪玄之到底准或不准，但如果可以给前途茫茫的女孩做点心理建设，那也是一件好事。

　　「恐怕不行，纪先生指定的人是妳。」

　　「为什么不行？你们又没明文规定。」

　　「这……」因为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啊！他在这里上了三年的班，哪有女人被抽中号码不喜形于色、笑逐颜开、雀跃欢呼、迫不急待地想要立刻冲进房间算命！？三年多来就只有这一个年轻女孩把自己的机会拱手让人！？

　　「我高兴让给谁就让给谁。」蒋荔故意扬声，伸手向围在身边的女人们点了点。「我可以给她、给她、给她、给她－给任何一个我想给的人。」

　　结果当然让她很满意。蒋荔听到很多女人说：「对啊！对啊！她高兴让给谁就让给谁！」

　　然后，蒋荔马上就可以感受到人情冷暖的转迅如闪电，前五分钟还因为她被选上而群起围攻之，后五分钟马上就因为电光石火般闪过的一丝希望而为她吆喝助阵。

　　穿西装的男人被一群女人团团围住，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这群女人随时会暴动。

　　四个警卫装扮的彪形大汉走了进来，个个左手抚左腰的警棍，右手按右腰的电击棒，而且每个人的后腰都还配备胡椒喷雾器，将鼓噪的女人们一批批的请出去。

　　这是演哪出？不就是个论命馆吗？而且一干女众，能发生规模多强大的暴动？蒋荔抓住叶丽茱的手，两人不敢妄动，互相偎在一起。

　　穿西装的年轻男子拉拉袖口，觉得自己抓回了主导权，再次绽开笑容：「蒋小姐，妳是第十一位客人，请妳进候客室等候。」

　　「我不是说让给她了吗？」蒋荔抓着叶丽茱的肩膀，将她推到前面。

　　男人不为所动，「如果蒋小姐实在不愿意，那就是主动弃权，我会再请示纪先生该由哪位客人取得第一十个论命的机会。」

　　「小荔，妳去吧！」叶丽茱回头苦笑：「就算妳不要，也轮不到我啊！那妳何必放弃这个机会。」

　　男人打个手势，「这边请。」

　　蒋荔无奈的向叶丽茱挥挥手，抓起沙发椅上的包包，抱在胸前，跟在男人身后，颇有一丝从容赴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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