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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往常这个时间,西大街早已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然而此刻却截然不同,给人一“秋风萧瑟,洪波涌起”之感。
秋筱芋环顾四周,急欲搜寻那抹熟悉的身影,终于,华园门外的石阶上,一妙龄少女托着腮帮子,席地而坐。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大概只有此等诗句才足以形容如此佳人吧。秋筱芋快步来到女孩跟前,“对不起,我来晚了,你等急了吧?”
“你来啦,”佟允瑟起身抖了抖灰,打趣道,“我还怕你不知道我说的‘老地方’指哪呢!”
“我们总共才见过了两次,不用猜我就知道是这了!”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回想起这两次照面,两人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
“昨晚,真的很谢谢你!”秋筱芋由衷地说。
“哪的话,”佟允瑟牵起她的手,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们不是朋友吗?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应该的的,何况还是惩治社会败类!”
“扑哧——”似乎想到什么,秋筱芋忍不住笑道,“昨晚你们走后,那两个‘社会败类’后悔的在院里跳脚,你没看见有多滑稽!”
“是吗?可以想像,”佟允瑟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好奇地问,“你的戏唱得那么好,跟谁学的?”
“你说笑了,像我这种出身怎么可能有师傅教?”秋筱芋的语气有些低落,“因为从小在戏班干活,久而久之,也多少耳濡目染了些。至于你说的‘好’,那真是折煞我了,我其实什么都不懂,只是胡乱唱的,再说女人唱戏,不成体统啊!”
“为什么女人不能唱戏?”佟允瑟忿忿不平,“我真不明白,同样是京剧,男人所唱的就成为国粹,而女人唱就只被耻笑?”
“当今这个社会就是如此,有好多事都是难以理解的,就像女人不能唱戏——”稍停片刻,秋筱芋凝视远方,若有所思地说,“还有......”声音越来越空洞,“为什么会有无休止的战争——”
“中国人为什么要打中国人——”
“老百姓还要受苦到几时——”
“筱芋,还有什么?”看着眼前的人儿莫名陷入无止尽的悲痛中,原本清亮的双瞳弥漫着水雾,佟允瑟紧张地问,“你刚才说,还有什么?”
“噢,没什么,我有些恍神!”猛的抽回思绪,秋筱芋有种不知身处何地的感觉。
“这样啊,”佟允瑟舒了口气,坚定地说,“我相信只要我们心中存有信念,即使再大的困难、再不平的路也能创造出奇迹。所以我相信终有一天女人唱戏会变得再正常不过,并且不输给男人!”
这是一双奇耀无比的眼睛!闪动着光芒,闪动着希望!
直到多年后,秋筱芋只要想到佟允瑟当时的眼神,即使再混乱不安的心也会逐渐平静;再黑暗模糊的视野也会逐渐清明;再困难危险的处境也会逐渐克服。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我约你出来是要参加游行的!”佟允瑟热切地说。
“游行?”秋筱芋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提高了嗓门,“你是说昨天募捐时......”
“是啊,身为中国人,我已经为自己没有多大的力量去改变什么而懊恼不已,如果连这些力所能及的事都不做的话,我会一辈子抬不起头的,”还没等秋筱芋把话说完,佟允瑟便急急打断道,“糟糕,时间有些迟了,我想赶去东街恐怕是来不及了,只有在这等,一会游行队伍会从这里经过。”
“难怪今天的大街有些......”
“来了来了,筱芋,你快看!”想说的话再一次夭折,秋筱芋不恼反笑,顺着佟允瑟手指的方向看去。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游行队伍浩浩荡荡地由远弛近。前排的人高举“停止内战”、“群起抗日”等标语,后排每个人都左手握拳,右手高举一面红色的小旗,在带头人的呐喊下,一遍遍重复着口号。
这一刻,他们每个人都是神情严肃、情绪激昂,当然这半路加入的两人也不例外。在周围学生友善地示意下,佟允瑟和秋筱芋伸手接过他们递来的旗帜,高举呐喊。数千面红旗在晴朗碧蓝的天空飘动,神圣而庄严。
大队徐徐前进,穿过了哈德门,径直往执政府走。此时,数以千计的民众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有的是同样来参加游行,而有的只是来看热闹,街上拥挤得水泄不通。
到了总理衙门的入口,游行队伍站定。
“停止内战”、“群起抗日”,伴随着气势磅礴的呐喊声,游行队伍再次举步前行。就在这时,尖锐的来福枪声响彻天际。
一听到射击声,学生纷纷开始尖声喊叫,向大门涌过去。这时早埋伏好的段少洋的卫兵,从各处角落里跳出来。他们枪上带着刺刀,另有拿着单刀和短刀的,一齐挡住了大门,向逃跑的学生连劈带砍。又放了一阵枪。学生已经中了埋伏,入了牢笼,后路已被截断。出现了空前的大混乱。
看着青年男女学生有的被砍,有的被刺,还有的甚至被活活踩在地上......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心痛?心碎?心若死灰?不,这些都不足矣形容秋筱芋此刻的心情,那是种哀莫大过于心死的绝望。
她看见一个魁梧高大的卫兵,脱去了上衣,一边挥舞铁鞭,一边发狂般大笑。铁鞭是中国以前的武器,是一串有节的钢刃,每一段有六七寸长,合起来这件兵器有三四尺长。这铁鞭挥舞起来,削掉了人的鼻子,前额,手,胳膊上的皮。但是群众仍然往那鬼门关上挤,因为后面有兵用刺刀连刺带戳,向前追赶他们。
“允瑟,我们快跑!”秋筱芋忍痛甩了甩头,拉起一旁早已呆若木鸡、泪流满面的佟允瑟向左前方突围,她看准了那是卫兵把守最为薄弱的一处。
人潮拥挤,原本紧紧相握的两只手被硬生生地扯断,“允瑟!”
“筱芋!”
佟允瑟被挤在群众的边缘上。她清楚地看见一个卫兵在她前面挥舞着一条沉重的铁链子......雪姨,瑟儿答应你的事恐怕是做不到了!爹,对不起!
佟允瑟把一切付之于命运,往前冲去,听任毁灭。那条铁链子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眼看就要打上了她了......她阖上了眼,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摇摇欲坠,她想就这么倒下一定会很痛吧!
一秒,两妙,三秒......为什么迟迟没有疼痛的感觉?
佟允瑟缓缓争开眼睛,在意识的最后一刻,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映入眼帘,他宛若天神般从天而降,然后牢牢抱住了自己。这一刹那,佟允瑟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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