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的可以

　　这个家本来有另一个独子，没错，是独子——路灵之。
　　只是路灵之在八岁的时候，因为偷偷和同学去山上玩，结果跌落到山上的溪流，找到的时候已经没有气息。
　　这个家本来有一个太太——甘静。
　　当初臣之来到这个家里，甘静无疑是最讨厌他的，经常见到他，上去一个巴掌，有时候手臂都会被尖指甲划破，后来她越来越疯，身体越来越差，有一天就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那段日子是最难熬的，或许是他们的排斥，或许是自己的不适应，逼着自己长大的日子很难熬。
　　那个家里，他没有带走什么东西，特别拿走的只有妈妈的发夹，那个经常戴在妈妈头上，衬着她秀美长发的发夹。

　　“山路幽幽，月儿明，风儿吹过小儿家，小儿哇哇闹妈妈，妈妈轻轻唱，乖乖不哭月儿圆，玉桂玉兔有人家……”

　　轻声呢喃着小时候，妈妈唱给他的那首童谣，玻璃上的倒影，双目微微泛着晶莹的水光，嘴角带着那熟悉的笑容，然后继续轻轻哼唱着。
　　路苒的新裙子是生日那天所要穿的礼服，路明浩特地从巴黎带回来的，关于它的价格和牌子，臣之并不想知道。
　　镜子里的自己，一身整洁干净的礼服，穿戴起来精神帅气，脸上的笑容笑的很自然，那是当然，因为从来到路家起，这是他每天给自己定的必修课，自然，温和。
　　笑容恐怕是这个世界最容易又最不容易的事情。
　　人，可以对自己想笑的人笑，却很难对每一个人都露出最美好的笑，就如同单寸照上，他们面对摄影师，笑的僵硬。
　　“哥哥！”路苒在外面敲门。
　　路苒今年五年级，只是小她两岁，但是单纯天真的像是中世纪的小公主一样，只能被画在画中。
　　“来了。”臣之打开房门，路苒被精心打扮过，一身白裙飘逸，小小的个子，玲珑可爱。
　　路苒是路明浩最疼爱的孩子，每一年生日都要精心操办，臣之牵着他下楼，楼下早就来人了。
　　坐在客厅里和路明浩笑谈的是甘林，路家过世太太的亲哥哥，也是最讨厌臣之的人……之一。
　　“爸爸，舅舅。”臣之礼貌的站在前面打招呼。
　　甘林只是瞟了一眼，并未给予正眼，就将路苒拉到身边来“苒苒越来越漂亮了，你不是小公主，舅舅觉得没人是小公主了。”
　　“那，舅舅要送我什么礼物呢？”路苒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甘林特别疼爱他，和臣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或许也是因为太宠爱了，所以才更加讨厌臣之。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甘林勾勾她的小鼻子。
　　路苒的生日，其实就是一次让人见大世面的机会，至少臣之是这么觉得。
　　路家相关的亲戚，路家的朋友，里面不乏有钱有势，里面不乏地位高贵的人，每次臣之都会想起那些电视里，大门大户，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千篇一律的场面。
　　他在其中，向来显得卑微，不仅是别人如此看待他，他也赞同如此想法。
　　因为只有自己知道，无论是从血缘上，还是身份上，他离大门大户的孩子都差的很远。
　　当然，在臣之心里，这些人仅仅是“大门大户”，虽然许多人自诩高贵优雅，以“贵族”“名门”自称。但是，在臣之心里，所谓贵族，多代文化、观念沉淀，那是从骨子里透出世代优雅习俗的门族，现在的人，包括他，都差的远呢。
　　走出屋子，来到花园里，这里的清净形成了差异。
　　不过清净也维持不了多久，有一个男生接着电话鬼鬼祟祟的来到后花园里，臣之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也没兴趣，是非之地，远离就好。
　　正要转身离开，却被叫住了“路臣之？”
　　臣之转过身来，那个人就是甘林的儿子——甘玉峰。
　　甘玉峰挂掉电话朝他走过来，“我当是谁在这里偷听电话，原来是我姑丈的儿子啊。”臣之镇定的站在那里，没有奉承，没有畏惧，就是带着笑容的望着他。
　　“你听到了什么？”甘玉峰所问的问题，还真是在臣之的意料之中。
　　“你有个女朋友，年纪比你大，而且你为了显示自己的成熟，在学习抽烟喝酒，你们两个刚刚在一起不久。”臣之看着甘玉峰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甘玉峰手里的手机掉落在草地上，自己刚才电话里好像也没有说什么，这小子居然知道这么多事情。
　　“我并不知道什么事情。”臣之言语上的安抚着“只是在提醒你，我能看出来，其他人也能看出来，不想舅舅知道的话，你应该去洗一个澡再过来参加宴会。”
　　甘玉峰也没有多少吃惊，他讨厌路臣之这一副看似卑微，但是暗中却没有把谁放在眼里的面孔。
　　“我爸？他都没看出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甘玉峰双手环胸立在那里。
　　臣之转了转眼珠子“你的身上有淡淡的烟味和酒味，味道不重，是刚开始抽烟不久，你是不屑与不学无术的混混为伍，身上没有其他杂味，自然只是象征性的抽烟喝酒，不是为了兄弟，那就是为了女人。”
　　臣之转身就要走回去了，又转过身来“DAISY,最近高中部有一些女孩流行喷这款香水，女生喜欢划分界限，初高中部的女生向来是彼此互不理解的人，所以你喜欢的只可能是比你大两岁的女生。”
　　“你倒是挺会做人的。”甘玉峰嗤笑道。
　　臣之没有再回应他，只是转身继续往里走。
　　走到厨房里，阿姨正在忙碌着准备那些餐点，来的孩子有点多，所以总是要多做一些吃的来。
　　“阿姨，不是前段时间腰伤了？怎么还是干这么多活？”这是在家里负责做饭打点他们生活的人，干了很多年了，也是这个家里为数不多亲近臣之的人。
　　“拿了工资，就要干活。”阿姨长的不漂亮，四五十岁的人了，身子丰满圆润，头发花白，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来，我给你留了一份。”
　　“什么？”臣之要帮忙，但是被拦住了。
　　阿姨看了看外面，把小碟子里拿出来，上面摆放着鸡蛋卷，“你也饿了很久了，吃点东西吧，不然胃疼更加不舒服了。”
　　她也是心疼臣之的，谁管这个孩子有没有吃饭，估计除了她之外，也没有人知道臣之饥饿过头就要胃疼，所以经常偷偷留着吃的给他。
　　“谢谢阿姨。”臣之往嘴里塞了一块“您不说，我都忘了自己没吃饭了。”
　　“外面肯定有些人说了不好听的话，你就当作没听到，小小年纪，别伤神着伤了自己的身子。”阿姨手上不干净，准备去摸他脑袋的动作，停顿在了空中“你看，阿姨手脏，差点弄脏你了，多吃点，别呆在厨房，弄脏了给人看笑话。”
　　“知道了。”臣之笑着，这种笑容蔓延到眼中，特别真切，去捏了捏阿姨胖嘟嘟的脸颊，“我上次听同学说，有一个日本的膏药，贴着对腰好，我问他买了几片，晚点时候给你。”
　　“快出去，别弄脏了自己的衣服。”阿姨作势要轰人了，臣之刚刚出去，就被一个帮佣的女孩撞了一下，橙汁洒到了自己的身上。
　　“哎哟，谁啊，忙中添乱。”臣之还没有说话，那个帮佣的女孩开口埋怨了。
　　阿姨刚进跑过去，看着臣之的礼服上沾着黄色的汁水“臣之，你快去洗手间洗一下，不行的话，阿姨等会儿帮你弄。”
　　臣之像是没有听到那个女孩的话，转身就跑去洗手间了。
　　阿姨转身责怪着女孩“我们这些受人雇佣的，不能这么没有礼貌，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
　　女孩不以为然，把打碎的杯子扔在垃圾桶里，撅着嘴巴，十八九岁来打工的，大多是没有阿姨那般沉稳“算了，下次我注意，再说了我一来就听说了，这个少爷和其他人不一样，没脾气，是先生的私生子，没有人待见他，他还能炒了我。”
　　阿姨心中略有怒火，但是不能发作“我们是打工的就是打工的，对待主人家要客气，要尊敬，人家脾气好，你就没了自己的本分吗？”
　　小女孩瞪了她一眼就离开了，重新倒了一杯果汁送去给路苒了。
　　推门走进洗手间，甘玉峰正在那里漱口洗脸，看起来是被臣之这么一提醒，来收拾遗留的尾巴了。
　　他点点头打了招呼，就开始在洗漱台前，清洗自己的衣服了。
　　甘玉峰嗤笑一声“刚刚提醒我弄干净自己，怎么这么快也来洗了。”
　　臣之没有任何脾气，依旧捧着水，轻轻用手指揩去衣服上的污渍，“是啊，不小心弄脏了，不洗干净，让人看见了，丢脸了。”
　　听到臣之这么说，他关掉了水龙头，靠在一边的墙上，望着臣之的侧面，其实臣之长的比外面那些人都要好看这么一点，现在才这么大就看得出来，以后就算去做明星都有潜质了。
　　十分好奇眼前这个人，“路臣之，你是真的没有任何脾气，还是你装没脾气？”
　　臣之回应他的先是一声笑，然后轻语道“你这么聪明，难道也不知道？”说实话，他心里是觉得路臣之浑身上下最得他吸引的地方，那就是声音，就像是听着阵阵悠扬箫声，可是这个人依旧不得喜。
　　虽然被夸了一下，可是甘玉峰不在意，走上前来“我就想知道，你要作践自己到什么时候。”路臣之的聪明，他很早就知道，比外面那群目光短浅的人，路臣之不知道要厉害多少，可惜他依旧是这么卑微。
　　“作践？我不懂是什么意思？”路臣之直起身子来，不懂装懂，在甘玉峰看来，是路臣之的拿手好戏。

　　啪______

　　脆响的一声，火辣辣的痛感烙在他的左脸颊上，可是臣之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依旧以平缓的语气说着“我只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觉得是作践，或许在你们的眼里是的……”

　　啪_______

　　又是一巴掌，他感觉到了一阵晕眩，轻轻扶着大理石台面，“你们不喜欢我，并不是我本身讨厌人，只是我的存在让你们看到了并不想看的，或许我变的像你们一样你们才觉得我是正常的……”

　　啪________

　　接着下来还是那一巴掌，眼眸微闭，这才有些痛苦的神情，口腔里面被牙齿磕破了，嘴角渗出一点点血“人都有阴阳面，路臣之无疑是你们所有人的阴面，不真诚，不骄傲，不放纵，不随心所欲，虚伪，口是心非……但是很抱歉，接下来，或许接下来几年，好几年，你们照样要看到这样的路臣之。”
　　他叹息一声“很抱歉，表哥。”
　　甘玉峰冷静的看着臣之，精致的面容因为三巴掌，左脸颊通红，明显的五指印，还有些红肿，伸手扣住臣之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的拇指恩在那张脸上，臣之没有哼一声，只是轻轻闭着眼睛，只听着甘玉峰的声音“你是真的不知道疼吗？或许，等到你什么时候知道疼了，我才可能喜欢你。”
　　“所以，我才对你说了抱歉。”
　　临出门的时候，甘玉峰听见了身后，路臣之给他留下最后的一句话。
　　偌大的洗手间里，只留下了他一个人，靠在大理石台旁，手指轻轻蹭着红肿的脸颊，“笨小沐，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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