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类卿

　　怀里抱着吃奶的娃儿，婉儿心事重重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婉儿的脑袋这会儿就跟倒了盆浆糊一样，理不出任何头绪来。

　　大志他……到底爱我吗？

　　婉儿又一次在心里发出了这样的疑问。望着窗外繁星闪烁的夜空，她不禁回忆起了自己和大志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自打结束了那段长达七年却没能修成正果的恋情后，婉儿妈看着女儿日渐消沉的样子，担心她长此以往，会憋出病来。于是就号召身边的亲朋好友给婉儿安排相亲对象，并想尽一切法子、变着法儿地逼婉儿结交新朋友。

　　那段日子，婉儿还真是见识了不少身份不同、样貌各异的男青年，虽然并没有和哪位男士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但因失恋造成的痛苦情绪倒也消散了不少。

　　大志是婉儿在所有相亲对象中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个，倒不是因为他最后成了婉儿的老公，而是因为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大志足足迟到了半个小时。

　　那是2年前一个夏日的傍晚，大街上人来人往，婉儿坐在饮品店的椅子上，点了杯最爱的珍珠奶茶。她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来相亲了，但却是第一次被男方“放鸽子”。

　　低头看看手机，已经下午六点半了，明明约好六点在奶茶店见面，这个李大志是怎么搞得，一个大男人相亲迟到也就算了，发消息不回，电话也打不通，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要不是因为这会儿奶茶店正播放着一个婉儿最近在追的新剧，她应该早就回家去了，哪里还会有接下来的故事。

　　“你好，请问你是苏婉儿吗？”

　　婉儿正看得津津有味时，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她扭头一看，一个清秀的脸庞映入了眼帘。

　　妈呀，这男人是谁啊？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婉儿愣了一下，心想：

　　这人该不会就是那个李大志吧？

　　她迅速拿余光上下瞟了对方几眼，思量道：大眼睛、高鼻梁，身材瘦瘦高高的，除了衣着实在太过随意之外，其它方面没得挑，简直跟漫画书上的花美男一样帅气逼人。啧啧，表姐也太够意思了吧，居然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一个“尖儿货”！

　　见过这么多个相亲对象，婉儿还是头一次在见到男方时发现自己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她一边装作不经意地把桌子上刚吃剩的零食包装袋丢进垃圾桶，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我是苏婉儿！你……你是李大志？”

　　不知道是不是婉儿的错觉，在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李大志原本冷漠的目光中忽然有了几分诧异的神情。

　　“我是李大志，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李大志脸上现出略带歉意的神情，躬身解释道：

　　“我妈老毛病犯了，我刚才着急带她去看医生，也没顾得上接你的电话。实在是很抱歉！”

　　“没事没事！阿姨的身体要紧！”

　　婉儿关切地问道：

　　“对了，你来和我见面，阿姨一个人在医院能行吗？”

　　大志伸手拉了把椅子坐在婉儿对面，笑道：

　　“本来我也是打算和你发消息、再约个时间的，结果我妈吃了药，神智清醒后，说什么也不让我在医院呆着，非让我过来相亲。正好刚刚我小姨也赶来医院了，有她照顾我妈，我才能抽空出来和你见个面。”

　　婉儿点点头，说：

　　“你喜欢喝什么？我请你喝饮料！绿茶可以吗？”

　　闻言，大志忽然笑了，说：

　　“相亲哪有让女生请客的道理？”

　　说完，他低头看了眼手表，道：

　　“哎呀，时间过得可真快，都快七点了。走，我们去吃饭吧？”

　　婉儿正有此意。中午的时候，因为相亲的事她和妈妈拌了两句嘴，然后饭也没吃就躲在自己房间里不肯出来。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妈妈又来她门前进行‘思想教育’，婉儿实在受不了了，只好随便套了件短袖，就来奶茶店和大志相亲。

　　这会儿，饿了一下午的婉儿早已饥肠辘辘，但在心仪的相亲对象面前，她又不敢表现得太过奔放，只好收起平常大大咧咧的个性，故作淑女道：

　　“好，都听你的。”

　　然而让婉儿失望的是，大志居然挑了一家粥店。其实想想他也没挑错，毕竟是晚上，喝点粥对身体蛮好。可问题是，婉儿中午没有吃饭，这会儿实在是很需要一些‘硬货’来填饱肚子。

　　“你喜欢喝什么粥？”

　　大志把菜单递给婉儿，笑道：

　　“这是家老店，做粥很出名。我来过很多次了。”

　　“是吗？”

　　婉儿翻着菜单，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饿了一下午了，谁要吃粥啊？要不是看你小子长得怪好看，本姑奶奶早就去对面啃猪蹄子去了！

　　“就要这个吧！”

　　婉儿心里虽然想骂娘，但脸上还是微微一笑，矜持说：

　　“最近有点上火，这个绿豆百合粥比较适合我。”

　　“咦？居然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大志哈哈一笑，说：

　　“最近天儿太热了，又老是加班，我也需要一碗绿豆百合粥来降降火！”

　　就这样，两碗绿豆粥，几盘没甚油水的小菜便构成了两人今天初次见面的晚餐。

　　“没想到你还蛮健谈的！”

　　婉儿一边喝粥，一边问：

　　“之前聊天的时候，你话那么少。我还以为你是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呢！”

　　听了这话，大志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着解释道：

　　“平常工作忙，不怎么看手机。而且……”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

　　“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反正我个人是比较抵触相亲这种形式。总觉得，两个成年人被赶鸭子上架似地硬撮合在一起见面，太没意思了！这次，要不是我妈硬逼着我来，恐怕咱俩也不会在这儿吃饭。”

　　听了这话，婉儿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完了，相过这么多次亲，第一次遇见个心动的。结果，人家好像没看上自己……

　　对面的大志似乎是猜中了婉儿的心事。他放下手里的汤匙，定定地看着婉儿，认真地说道：

　　“今天是我第一次相亲，我也希望是最后一次。因为——我遇见了一个让我很心动的女孩儿。”

　　婉儿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大志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她吃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

　　第二天早上六点，还在睡梦中的婉儿被婆婆的说话声惊醒了。

　　“婉儿，鸡蛋茶搁桌子上了，你待会儿记得趁热喝了！”

　　自打生了孩子之后，婉儿就发现自己的觉变得很轻。有时候枕边人的一个动静大一点的翻身动作都能把自己吵醒。

　　也许这就是妈妈们的本能，当怀里有了一个嗷嗷待哺、事事时时都要依靠你的小婴儿时，女人的母性和警备之心仿佛在一瞬间就被激发了出来。

　　躺在床上，扭头瞅瞅还在熟睡的小宝，婉儿重又把脑袋放正，盯着已经有些破旧的房顶发呆。初夏时节，天儿亮的很早，当一抹透亮的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照射到房梁上时，她忽然发现了一只可怜的小东西。

　　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婉儿不太确定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估摸着是个苍蝇蚊子之类的小昆虫。许是昨夜一时头脑发昏走错了路，这才直直的撞进了一张巨大无比的蜘蛛网里。

　　看着那个拼命挣扎却始终逃不脱的小虫子。不知怎的，婉儿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子同情：她甚至觉得自己也好像一只可怜的“小虫子”，此刻正困在一张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巨大丝网里，她想逃脱，却怎么也使不上力，她想求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婉儿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她走到桌子前一看，两只白如羊脂的荷包蛋正安静的卧在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水里。

　　自打生了娃，一碗糖水荷包蛋是婉儿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早点。但事实上婉儿并不喜欢吃鸡蛋，尤其是不喜欢吃嫩荷包蛋，总觉得有股子难闻的腥气。

　　无奈的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婆婆总爱以“月子婆娘不吃鸡蛋奶水没营养”、“以前女人坐月子一天要吃十几个鸡蛋”之类的荒谬理由连哄带劝地硬逼着她吃。

　　先前，考虑到大志的脸面，婉儿没跟婆婆计较太多，总是捏着鼻子只当是吃药。但今天，婉儿突然不想忍了，在她不能确定自己在大志心目中的身份和地位时，一切为爱所做的忍让和牺牲都没有必要。

　　想到这儿，婉儿果断的端起那碗鸡蛋茶来到厨房，对正在煮粥的婆婆说：

　　“妈，之前都跟你说过好多遍了，我不喜欢吃鸡蛋！不喜欢吃鸡蛋！麻烦你以后不要再给我做鸡蛋了！”

　　婆婆愣了一下，回头看了婉儿一眼，脸色有些不悦，说：

　　“不喜欢吃也得吃！为了孩子你也得吃！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整天这不吃那不吃的，到底什么能吃？以前我养大志的时候，想吃鸡蛋还吃不着呢……”

　　“妈！你别和我提以前的事了行吗！”

　　婉儿见婆婆还是以前那套说辞，不禁有些烦躁，语气也有点激动起来：

　　“你是你！我是我！你喜欢吃鸡蛋，难道全世界的人都得跟你一样喜欢吃鸡蛋吗？”

　　说完，她“砰”地一声将碗重重的放在案板上，冷冷道：

　　“这鸡蛋谁爱吃谁吃，反正我是不吃！”

　　婆婆吓了一跳，没想到平日里温柔听话的儿媳妇会突然发这么大脾气，没好气道：

　　“婉儿，你吃炸药了？这大清早的，拿谁撒气呢？你不喜欢吃，我还不乐意做呢？要不是为了我孙子，你想吃还没这个福气呢！”

　　婉儿气的不行，正欲还嘴。就在这时，大志睡眼惺忪地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

　　“妈，早上吃什么？我快饿死了……”

　　“爱吃什么吃什么！”

　　婆婆把围裙一解，用力往案板上一扔，拍着大腿叫嚷道：

　　“还没老呢，就让人嫌弃不中用了，要是以后躺床上不能动弹啦，我和老头子可怎么办呐啊……”

　　说着说着，竟拿手背抹起了眼泪。

　　婉儿见婆婆又开始在大志面前作戏，心底顿时升腾起一股厌恶之情，她忍无可忍地说道：

　　“妈，你演戏给谁看呢？谁嫌弃你了？”

　　“婉儿，你怎么跟妈说话呢！”

　　大志还是一如既往的站在婆婆那一方。

　　结婚一年多以来，婉儿和婆婆明里暗里的闹过好几次矛盾，每一次，大志都帮着婆婆说话。只有晚上回到卧室，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私密空间时，他才会轻声细语的哄劝婉儿，让她不要跟老人一般见识。

　　“妈，婉儿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大志笑嘻嘻地对婆婆说：

　　“是不是她又不肯吃鸡蛋了？您放心！待会儿儿子替您好好教训教训她！一定让她老老实实的把这碗鸡蛋茶给吃掉！”

　　“李大志，你整天装来装去的累不累啊？”

　　婉儿压抑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爆发了：

　　“哄完这个再哄那个，有意思吗？我告诉你，今天这碗鸡蛋我还就不吃了，你准备怎么教训我啊？是打是骂，当着妈的面说清楚！别这会儿充大爷晚上回房间了又给我装孙子！”

　　“婉儿……你！”

　　大志被婉儿的质问噎住了，脸涨得通红，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倒是一旁的婆婆听完婉儿的话后，忽然坐倒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道：

　　“我滴老天爷啊，这日子没法儿过了，二十万彩礼怎么就娶了这么个疯婆娘啊！老头子……咱俩以后没好日子过了啊……呜呜呜”

　　“过不了就不过！”

　　望着地上痛哭流涕的亲娘和身旁一脸冷漠的婉儿。此刻头痛欲裂的大志忽然甩出了这样一句话。

　　“好啊！不过就不过！”

　　婉儿不甘示弱地回道：

　　“你不是喜欢张雅丽吗？咱俩离婚了，你正好可以去找她叙旧！”

　　说来也怪，听到儿子媳妇的对话，刚刚还在流泪的婆婆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用力锤了大志一下，骂道：

　　“臭小子！说什么胡话呢？都当爹的人了，还这么冲动！快点给婉儿道歉！”

　　说完，她扭头眼神复杂的看了婉儿一眼，叹了口气，轻轻地走出了厨房。

　　“婉儿。”

　　大志忽然一把将婉儿抱在怀里，柔声道：

　　“不要再提她了，好吗？”

　　“为什么！”

　　婉儿一边说，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出去。

　　“因为……张雅丽已经死了。”

　　大志的声音冷冰冰的，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婉儿所有的反抗和不满在听到“张雅丽已经死了”这句话时，烟消云散。她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像一根稻草似的倒在了大志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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