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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梁换柱
白衣少年并未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眼波流转,淡淡地看了谢安昭一眼,唇边有微微的笑意,抬起左手摩挲着光滑的下巴,饶有兴趣地开口说道:“哦?开头说我是永嘉公子,这会儿又变成了长宜县主。不知谢三公子何出此言?难道本老板就这么的,雌雄莫辨?”
谢安昭的脸僵了一下,随即说道:“这位长宜县主阮子归,说起来,比其同胞长兄永嘉公子阮子誉还要早一些被阮老谷主收养。永嘉公子当年是在老谷主发现长宜县主的同一地方被老谷主找到,那时长宜县主已经在这谷中呆了十余个月了,因为兄妹两个长相十分相似,且永嘉公子当时反复强调要找妹妹,只可惜从收养这位小徒弟之时,阮老谷主就知他胎里带出来的病,可能活不过十二岁,故而老谷主猜测,应该是龙凤胎中的女儿先被丢弃,后来发现小儿子身有痼疾,然后……”谢安昭斟酌着语气,略微有些迟疑。
“然后就扔掉了呗,”白衣少年淡漠地开口,语气中没有一丝情绪,“谢公子,倒是打听得十分清楚。”说完,颇有深意地看了谢安昭一眼。
谢安昭苦笑一声,“自永嘉公子得蒙圣恩那天起,这位少年得志的公子怕是早已被各方势力了解过了,当然谢家也不例外,更何况,永嘉公子简直就是优秀的代名词,掌握杏林谷,开药堂,治瘟疫,上至真龙天子,下到黎民百姓,无不盛赞其医术高明,风姿卓然。一位比我还小且同样身怀有疾少年,都获得如此的名声,对我这个整天只能关在谢府后院的人来说,难道不是有莫大吸引力么?”
白衣少年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恕我多句嘴,谢太傅未必不是藏拙的意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谢家作为清流名门,权势已经接近顶峰,门生故吏遍布朝堂,你姑姑更是先帝元后,颇得先帝敬重,虽早逝,但其诞下韩王殿下是嫡长子,在朝中素有贤名。如此有实力的外戚,若还有个钟灵毓秀的孙子,那会招来多少的忌惮与阴谋?说到底,你的兄长谢大公子仅仅是长于文学,于权谋不甚精通,故而谢太傅宁可让你就此留在谢府后院,也从未到杏林谷中求医治之法,直到……”
“这样谨慎,未雨绸缪,最终呢,还不是落得家破人亡。”谢安昭闭着眼,语气很轻,说出的话,却有一种沉静的苍凉。夜里有些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的声音。
“这杏林谷,”谢安昭再次开口,语气已经恢复正常,“守卫森严。外人寻常连外谷都不好深入,更别提这三步一机关,五步一哨岗的内谷了。如此小心,怕不仅是因为安全,而是要守卫一个秘密。”
谢安昭一直盯着白衣少年的脸,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表情,只可惜,这少年就像在听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一直都没有丝毫异样的表情,直到刚刚,终于挑了一下眉毛。
谢安昭垂下眼眸,转身看着静谧的湖面,接着说道:“再说长宜县主,据闻,她幼时也十分聪慧,但却很调皮,喜着男装,扮成她兄长的模样捉弄旁人,但因为二人实在太过相似,经常让人辨别不出来。然而获封县主后,反而甚少听闻她的消息,从你们的对话,以及白术公子对谷中的介绍来看,这杏林谷并没有两位主子。所以,您,恐怕其实是这位机敏狡黠的长宜县主,而真正的永嘉公子一直身有重疾,是否已然……”
阮子归闭着眼睛,敛住自己的情绪,默了半晌,一声叹息,“九岁之后,我就是一个人了,这杏林谷上下近一千人,我必须要对他们负责,”她忽而又恢复了那张玩世不恭的俏脸,“没了我,他们肯定哭天抹泪没法过日子了。”说着深深地看了一眼谢安昭,又开口道:“不愧是谢太傅最看重的孙子,果然观察入微,聪明细致。”阮子归赞许地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若非县主诚心让安昭知道,安昭又怎可能轻易得知隐瞒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不知安昭的表现县主可还满意?”谢安昭侧目看了阮子归一眼。
阮子归咧开嘴笑了一声,“怎么?你觉得这是一个测试?”
谢安昭复又把目光转向湖面,说道:“听闻永嘉公子出手救人的规矩十分特别,有些人可以分文不取,有些人则需一大笔医药费,还有些人需答应老板一个条件,我说的可是事实?”
阮子归撇撇嘴角,道:“我这叫劫富济贫,人尽其用。人生短短数十载,何必光守着些无聊的规矩。”
谢安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点点头,继续说道:“以谢家当日的情形,自是无法许以重金,而我,一对社稷无功,二于百姓无助,三嘛,也并非是正直纯良的村民。谢府与公子并未有交情,竟也能得蒙永嘉公子亲自出手,而不是被放到外谷的那所谓医院中。”
“要说你这病,说难治的确难治,仅凭汤药绝无痊愈可能,且你还修习功夫,这更加重了你的病情,”阮子归略一思索后说道,“不过呢,说好治也好治,只需要一个不太复杂的手术,还好你只是动脉导管未闭,若是其他类型的先天性心脏病,以目前的状况,等待你的就只有一死了。以后,你的左手和腿定不会再变成青色了。”
谢安昭低头看了看放在腿上的左手,确实,自从醒来之后,再也没有像从前一样,一激动甚至活动后整只手臂变成青紫的颜色,他几乎要有些不适应自己的健康身体了,不会再长时间缠绵病榻,不需要再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也不用再躲着不敢见人。这曾经是他多么梦寐以求的事情,而终于得到这些,他却已不再是那个谢三郎。
压下心中翻涌的种种情绪,谢安昭道:“故而,安昭虽不才,愿听从县主的要求。县主既然将隐瞒许久的秘密都告知于我,那必然是想拿安昭当自己人了,安昭在此谢过县主垂青。”
阮子归瞟了一眼谢安昭道:“所以你现在,是在向我证明你的实力,你还想要跟我谈一点交换条件?”
谢安昭端肃面孔,抿了抿嘴唇,刚要开口,阮子归抬手打断他,“我可以给你提供金钱,人脉,甚至如果你想的话,我现在甚至可以给你提供几种毒药,保证立竿见影,让人丝毫察觉不到。或者,你可以找证据,为韩王殿下和你谢家满门洗刷冤屈。这些都可以做到,因为我现在要给你提供一个新的身份——”
谢安昭瞳孔骤缩,一瞬不瞬地盯着阮子归,阮子归眉眼深深地与他对视,嘴角斜斜的挂着笑,略有些苍白的嘴唇缓缓张开,“大齐御封从二品学士,杏林谷主,永嘉公子阮子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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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州扬城,高墙琉璃瓦的肃穆大院中,仆从侍卫来回穿梭,秩序井然,外院的书房中,身穿暗红色衣袍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书桌后看书信,方正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暗沉漆黑。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书房外传来管家低沉的通报声:“主子,方先生回来了。”中年男人眯了眯眼睛,开口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房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着普通青袍的青年迈步进来,恭敬地抬起双手,左手却带着一只白色的手套,向着书桌后的男人躬身道:“正元拜见主子,京城事了,幸不辱命。”中年男人站起来绕过书桌,抬手扶起方正,笑着说道:“先生一路辛苦了,事情可还顺利?”
方正元直起身子,只见细长的眼睛带着笑,薄薄的嘴唇上有两撇小胡子,“均按计划行事,一切皆如主子所料,那王尧已入毂中。”
中年男人嘴角挂着笑,说道:“还是全仰赖先生神机妙算,思虑周详,又悉心安排,方能成事。你在外奔波也久了,先回去休息吧。”方正元复又躬身道:“是,属下告退。”说罢,退出房间。
房门阖起,男人还站在原地,头缓缓转向京城方向,一声冷笑:“好戏这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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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州邹城富丽堂皇的精致园林中,妆容精致,装扮华美的年轻妇人带着一众仆妇走入一个独立的小院落,院中虽只有一排房屋,但却是雕梁画栋,窗棂精巧繁复。院中老仆见她到来便赶忙去敲紧闭着的房门,还未开口说话,只听到瓷器击到房门后落地的声音,一个男人的怒吼声传来:“滚!都滚开!别来烦本王!”老仆为难地看了一眼妇人只得开口说道:“王爷,是王妃来了。”又几声瓷器落地的清脆声响,吼声再次响起,“耳朵聋了吗?!谁也不见!滚开!”
年轻妇人站在院中蹙着眉毛,深吸几口气,恨恨地吩咐身旁的丫鬟道:“去,找清庶妃过来。”丫鬟应声而去,身旁一个婆子扶着她的胳膊出去,边走边说道:“您跟她置什么气啊,左右出身不过是一个歌姬,便是王爷宠她,封成庶妃那又如何呢,到了顶了。”妇人仍是一脸怒容,哼了一声说道:“我何尝不知道,可王爷外头的事从不与我商量,反而对那个女人言听计从,在王爷心里,怕是她的分量比我还重。”婆子安慰她道:“她现在年轻貌美,王爷一时新鲜罢了,奴婢早已打听清楚了,那清庶妃在教坊时伤了身子,决计不能生育的,等她人老珠黄,看王爷还去不去她屋里。您可别再生气了,好歹顾念着肚子里的小世子。”妇人终于放柔了脸色,手抚上微凸的小腹,说道:“是了,让她得意几年又如何。”说罢带着一众仆妇渐渐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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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州边境,一身戎装的年轻男子头上带着白缨,左臂缠着黑纱,坐在沙盘边读着手上的邸报,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倏尔,他放下手中的邸报,沉默了半响,英挺的眉头渐渐皱起来,目光沉沉地投向西南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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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最繁华的昆城兴盛街上,人声鼎沸,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对父子正走在街上,虽穿着普通,但周围的人都隐隐与他们隔开了一段距离,中年人精瘦,目光锐利,年轻人白白净净的圆脸,笑得眉眼弯弯,此刻,他正侧头对着中年人说话:“父亲,此时您怎么看?”中年人瞟了一眼儿子,慢悠悠地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天下怕是要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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