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尽桃花笺

　　姚九在路上一直看着这张桃花笺。笺大约手掌大小，上面印着不少桃花的花瓣，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姚九并不认识字，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却可以从少爷写的这八个字中感受到缱绻的情谊、难以言明的悲苦。
　　红袖楼几乎是城里最为繁华的一栋楼，红色的灯笼点缀在两旁，门口有许多女子挥着手绢迎接客人。姚九刚到门口，一群女子便围了上来。姚九平时并未闻过女子的脂粉香气，突然乌泱乌泱这么一大群，只觉得头昏脑涨，打了个喷嚏。
　　“小兄弟，你这么小就来这里呀，带钱了吗？”
　　“喜欢什么样的姐姐啊？”

　　姚九急忙摆手。“不，不，我是来找人的。我来找傅灼华的。”说完，就拿出了那张桃花笺。
　　众女看见这桃花笺先是一愣，之后就散开了，只有一个身穿绿裙的女子还在原地，拉住姚九的手，轻声说了句，“你随我来。”
　　姚九便跟这女子穿过大厅，走上楼去。周围尽是男女的调笑之声，孟浪轻浮难以入耳。到了三楼，又拐过了几个房间，绿衣女子便停了下来。
　　“你等一下，把桃花笺给我，我进去通禀一声。”姚九急忙将桃花笺递给绿衣女子，之后就就默默立在一旁。
　　绿衣女子打开门时，姚九偷偷向里望了一眼，一个身穿红色舞衣的女子立在窗边，似乎在张望着什么。虽然只是一个隐约的倩影，但姚九仿佛可以感觉到这女子的绝代风华，绝不同于楼下那群庸脂俗粉。
　　绿衣女子进去了好一会，姚九站在门前，鼻头隐约感受到一种极为浓烈的熏香，但并不让人讨厌。
　　又过了好一会，从门里出来一个穿着月白色衫子的女子。“小兄弟，我们到其他地方说话吧。”

　　房间里的摆设极为精致，门与桌子之间隔着一层层白色纱帐，微风吹来，更显得不似人间。桌上的香炉升出袅袅香气，姚九饮了一口面前的香茶，提起胆子问了一句，“你就是傅灼华吧。”
　　女子莞尔一笑，摇摇头，“并不是，傅灼华是我的姐姐，我叫傅丝罗。”
　　“啊，我家少爷叫我来找的是傅灼华。”
　　女子抚了一下发髻，轻叹一口气，“我姐姐不想见你，有什么办法。”
　　“她为什么不肯见我？”
　　“其实也并不是不想见你，是不想见你家少爷，见与你家少爷有关的人。”
　　“那么说来，她是很讨厌我家少爷。”
　　“不，是又爱又恨，我也说不清楚，，只有经历的人才能说清楚吧。你家少爷近来如何？你又是为何事而来。”
　　“哦，我们书院出了一件案子，少爷叫我来问问当晚的情况。”
　　“你家少爷还改不了这个毛病啊，见个案子就想查。”
　　“嗯，我家少爷以前也这样。”
　　“恩，说来我这条命还是你家少爷救的，他们也是因为此时相识的。你口中的案子应该是关于聂磊的吧，他可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啊。”
　　“对对，今天他被发现死在了书院里。我听其他人说他们昨天来了这里。”
　　“恩，他们四人来时总穿着肃安书院的院服，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圆脸的是聂磊，精瘦的是尹寒山，玉树临风的是林文辉，不苟言笑的是尚志。对吧？”
　　姚九急忙点头，“姐姐你记性真好。”
　　“昨天他们来了之后先吃了点东西，之后就每人点了个姑娘回了各自房间。说来也奇怪，尚志每次来的时候似乎都不情愿，而林文辉更是有个怪癖，他每次都只点一个没人要的老姑娘，走的时候打赏还格外丰厚。尹寒山这个人最奇怪，虽然他每次来都华衣锦服的，但我总感觉他的身上有一种酸腐之气，而且他每次的钱都是聂磊给的。他们四人的房间都是相连的，昨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尹寒山突然冲进聂磊房间要打人，隔壁房间的林文辉听见声音就冲进去劝架，最后尚志也进去了，整个房间一团糟。最后，聂磊盯着他们三个说了一句，你们记着你们个个都有把柄在我手里。”
　　姚九见她不说了，就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不欢而散了。”
　　“哦。真没想到昨天晚上发生了那么多事。”
　　傅丝罗拿起茶壶，将姚九面前的茶杯填满了。“不说这些了。你家少爷境况如何？”
　　“他还可以，能吃能睡的，又长胖了不少。”
　　“唉，我姐姐却是消瘦了不少。”说完，室内一阵沉默。
　　“姐姐，我想问一件事。我家少爷的那张笺上写了什么啊。”
　　“哦，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是我姐姐和你家少爷的名字。”
　　“不对啊，我家少爷叫姚沃啊。”
　　傅丝罗又轻笑一声，“你少爷的字是化用，取得是姚沃的半边。”
　　“那为什么，少爷说拿着那张笺子，你姐姐就会见我。”
　　“这是他们的一个约定，还要从你家少爷救我一命这件事说起。你家少爷破了个案子救了我一命，我姐姐为了答谢便给了他三张桃花笺，若是今后有事，只要拿笺子来，我姐姐必会帮他。他已经用了两张了。”
　　“两张？”
　　“第一张实现我姐姐表白心迹。第二张便是这件事了。”
　　“如此说来，你姐姐真是个讲道义的人，而我家少爷未免太过于薄情了。”
　　“世事并不能只看表面，你家少爷和我姐姐是真心相爱的，谁也不比谁少一分，只是，太多事阻碍了他们。”
　　“可是”
　　“你还小，自然不会明白这件事。他们在一个人面前立下重誓，此生不复相见。所以我姐姐在高楼上看着肃安书院的方向，而他则在小巷里看着我姐姐的窗户，我都见过他好几次。”
　　“哦，原来是这样。那究竟是谁这么可恶，不让他们相见。”
　　傅丝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不可说，不可说”

　　姚九觉得自己回来的时候浑浑噩噩，全然不知，一门心思只在姚沃和傅灼华的事情上。
　　少爷的房里还亮着灯，像是一直在等着他，姚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而进去之后又该说什么。
　　推开门，少爷坐在桌子上专心得等着他，一见他回来，急忙到了杯茶。
　　“快坐，说说她都说了什么？”
　　“傅灼华没见我，她的妹妹见得我。傅灼华说她不想见你，也不想见和你有关的人。”
　　姚沃苦着脸笑了两声，“哈哈，如此这般最好不过，最好不过。”说完，他背手走到窗前。
　　姚九就坐在椅子上把案子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明早记得把李师爷请来就行了”
　　姚九起身刚准备离开，心下却一软。“少爷，有些话我知自己不能说，说了之后你会更难受，但是我还是想说。因为，因为，我知道你们一生可能都不能再见，我不希望我你们再留下遗憾，因为人只有这一辈子，痛也好，累也好，都是一辈子。少爷，丝罗姑娘说傅灼华每天都站在窗前，看着肃安书院的方向，她是爱你的，你也是爱她的。”
　　姚九走出了房间，他知道窗边的少爷早已泪流满面。

　　姚沃静静的站在窗前，站了好久好久，即使他知道自己泪眼朦胧看不到她的高楼，即使他知道山高水长自己看不见高楼上的她。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第一次见她时隔着的重重的白纱帐，看不见她的面容，只有那丝若有若无的香气直入他的鼻尖，熏得他这辈子再也忘不了她。
　　他眼前出现了她雪中身穿黄裙起舞的样子，周围食客嘈杂，起哄声不绝于耳，但他可以感觉到虽然相距很远，她的目光直直的向着她。
　　姚沃想了好多好多，直想到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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