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绯妖

　　纤碧暗中告戒青薰不要搞人妖恋，否则将会惹来灾祸。青薰虽然头点得快，却并没有真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反而追问起纤碧另一个她特别关注的问题：“纤碧，两个人相互喜欢了之后要做什么？”

　　“当然是在一起啊，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牵手看日出日落，等到将来有一天，他会亲自上门求亲，然后敲锣打鼓地抬着四人花轿来娶我。我要亲手绣鸳鸳戏水的红盖头，大红的喜服，上面的花样要是凤穿牡丹，不对，不要牡丹凤凰，那太俗气了，我要和别人不一样的并蒂双莲······”纤碧越说声音越低，一脸陶醉，仿似梦呓痴语。

　　“什么娶你啊？什么红盖头大花轿？”青薰跳起来在纤碧的脸上毫不客气地拍了一爪子，“纤碧，你到底在说什么？”

　　纤碧这才猛然醒转，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失言，直羞得连玉颈都飞红了。青薰盯着纤碧的眼睛，若有所思：“纤碧，你是不是也象我一样害了相思病？”

　　纤碧犹豫了一阵，终还是点头承认：“青薰，我喜欢那人好多年了，可惜他是个无心的人，无论我怎样对他好，他都无动于衷。甚至······甚至对我十分反感。”

　　青薰听闻，心中生出无限同情，暗道：“幸好箫竹笙说喜欢我，不然我也会很难过的。”

　　“青薰，你确定他也喜欢你吗？”纤碧追问道。

　　“当然了，他不但喜欢我，还奋不顾身地救我呢！”

　　纤碧惊得瞪大了眼睛，“他能为你舍生忘死，那真是很喜欢你了，这可是世上可遇而不可求的奇缘，你要好好珍惜呀，青薰。”

　　青薰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继而又安慰纤碧道：“纤碧，你这么好，那个人早晚会喜欢上你的。你不要轻易放弃！”说完，爪握成拳，给纤碧打气。

　　纤碧叹息着摇了摇头：“青薰，你不懂的，一个人要喜欢另一个人，必要象你那样有动心的感觉，如果不动心，便是另一个人再努力，也终究是相背而行，怎么也走不到一起去的。”

　　青薰听得似懂非懂：“那不动心就是不喜欢，不互相喜欢的两个人就不能在一起了吗？”

　　“那样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青薰，你记着，只有彼此心动，彼此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才会幸福，如果有一天你感觉不到心动的感觉了，那就算有千万个理由，也绝不能嫁。”

　　虽然不太懂纤碧口中的相爱和出嫁是怎么回事，但她牢牢记住了纤碧话里的意思，那就是没有心动的感觉就千万不要在一起。

　　纤碧见青薰仍是一副迷糊懵懂的样子，便知她心中还有不解之疑，她想了想道：“青薰，你也是只情窦初开的小妖精了，想你无父无母，朋友也不多，有些事情怕是没有人告诉你，以前我都是给你讲些人间趣事，今天我就给你讲几个有关世间情爱的故事吧。”

　　青薰连声叫好，静静坐到了纤碧的对面，两只小前爪托着脑袋，听纤碧讲得津津有味。
　　等纤碧的故事讲完了，青薰那一身皮毛也干得差不多了，纤碧要将手中半湿的手帕折好放起来，却被青薰一把抓了过去。口中连连叫着：“这手帕真好看，上面的花和蝴蝶比真的还漂亮。纤碧，这是怎么画上去的呀？”

　　纤碧温柔地抚摸着手帕上的双飞蝶，轻声道：“这不是画上去的，这是用丝线绣上去的。”
　　“绣的？”青薰挠了挠脑门，心想如果自己学会了这本事，不是也可以给箫竹笙绣上一块手帕，一想到到时箫竹笙的怀里每天都揣着她给他绣的手帕，用她给他的手帕擦汗，她就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这夜，青薰睡得极其安稳，唇边一直漾着淡淡的笑意。

　　在听了纤碧给她讲的故事后，她终于明白了这世间情为何物。怪不得象纤碧那样温和有礼的女子今天都在自己面前失了常态，原来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是每个女人都会有的憧憬和梦想。有的人为了和相爱的人在一起，甚至飞蛾扑火，痴泪成雨，不死不休。可她青薰才不要这样呢，她虽然不知父母为谁，但是却生活得十分快活如意，才不过三百余年，她这于修行之事十分懈怠的小老鼠竟然能化成人形，据九尾狐姐姐独孤寸心说，这世上即使灵性最好的妖，要修成人形最少也要五百年的道行，可见她运气有多么地好，象她这样的幸运儿一定能和喜欢的人相亲相爱一生一世，她的眼睛里才不会流下伤心的情泪。

　　这夜的梦中，她穿着自己亲手绣的大红嫁衣和披红挂花的箫竹笙共拜天地，虽然没有纤碧所说的大花轿，也没有响锣喜乐，宾朋满座，天地间静悄悄地只有她们两个人，但是她心里却欢喜得开出了一朵花。

　　月光下，甜梦正酣的青薰将自己窝成了一个团儿，小下巴蹭着身上盖着的花瓣织就的被子，轻轻呢喃：“箫竹笙，我终于嫁给你了，我们今后要永远在一起，然后生下一窝又一窝的小老鼠，有公的也有母的，个个都象你一样有白白的牙齿，好看的笑容······”她正美着呢，突然天空中一声霹雳，青薰大惊，抬头看时，却是重重乌云中现出冷心冷面的一个人，正是那天夜里对她百般嫌弃，连踩死她都嫌脏了鞋子的可恶男人。

　　那人嘿嘿冷笑着挂了一脸的冰霜，对着她们两人骂道：“这世上人妖不两立，我今天就除了你们两个贱人！”说完，天空中传来令人震耳欲聋的玄梦铃的铃声，青薰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讨厌的家伙！”青薰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咬着细细的银牙，拧眉瞪眼发誓道：“连做个美梦都要跑进来捣乱，这个男人真是我命中的克星，看哪天被我撞上了，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我青薰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自从那日青薰逃离后，箫竹笙又遭了一场羞辱。

　　本来，那天山中晨钟未鸣之时，常夜盏就将一小锭银子送了过来，当时箫竹笙还在擦藏经阁中最后一个书格中的灰尘。常夜盏见箫竹笙在忙，也没同他打招呼，径直将银子放到阁中显眼处的一张几案上，然后在案几上敲了敲。

　　箫竹笙听到声音，忙从书格一侧探出头来，见是常夜盏，颇有些意外，正陪了笑脸要打招呼，那常夜盏却冷着脸向案几上的那小锭银子努了下嘴，转身便离开了。

　　箫竹笙目光转到案几上的银子，心里立刻就蹋实了。暗想这二师兄人虽然可恶了些，但还是挺讲信用的。他便想向常夜盏道谢，抬眼一瞧，那人竞只余晨曦中一抹孤高冷清的背影了。箫竹笙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早知这人脾性惯常如此，根本就不屑于自己的一句谢词。因此他也不着恼，想着赔桌子的钱终于有了着落，心情大好，手下的动作也轻快了许多。

　　无论如何他都得在晨钟响起之前打扫完藏经阁，以便能及时赶去饭堂吃饭。否则就连残汤剩饭也抢不到多少了。朱三哥虽然对他好，可也不能每天都给自己偷藏食物。在这个人数众多的修仙大派中，他总是被安排在最后一批就餐者中，这些人都是派中极不起眼的小人物或者是新入门的还没取得正式身份的实习第子。

　　虽然仙派富庶且在尘间颇有产业，但也不是养闲人的地方，除了门主和四大法座外，只要是混到派中上等第子的身份，就可以以授业师兄的名义招纳新入门的第子，代师传业。也就可以从这些新入门的第子身上收取一定的学资。教中授业师兄的排位也是颇有讲究的。

　　象排在前十三位的师兄是不分功力高低的，他们主要是门主道弈真君和其下四大法座的亲传弟子，被人称做十三领门师兄。从第十四位起的排名就基本上以功力深浅论序位了。这个序位由每两年举行一次的仙法大会的比赛名次来决定。因此排位并不是固定的，时有改动。
　　门中新入门的第子一般是需要自带学资、自理生活费用的。当然门中也有众多象箫竹笙一样无钱无资历无收入的第子，那就只能为派中做琐碎杂事，换得微薄月银。再以这些月银拜授业师兄，得以修习法术。

　　当然法力不同的师兄所收的学资也不尽相同，箫竹笙现在拜的只是仙门中排在最末一位的师兄林东升。但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即使你出身为平民或者乞丐，并因此而在派中地位低微，但你若有天资，又肯勤奋努力的话，还是可以通过由门主道弈真君亲自主持的仙法大会中的晋级考试来扬眉吐气，鱼跃龙门而一跃成为派中上等的授业师兄。

　　但是象箫竹笙这样，没钱、没资历、没后台偏又笨得出奇的弟子就只能注定悲剧了。别说教中没人看得起他，就连他对自己都是鄙视的。所以箫竹笙就渐渐习惯了别人的白眼和侮辱，也渐渐自己总结出了一些蝼蚁的生存之道。

　　好比这一日三餐，虽说厨房里的厨子和打杂的身份并不比箫竹笙高多少，但也是欺软怕硬，惯会看人下菜碟的。不得不让人唏嘘感叹人情冷暖竟至如此。虽说修仙门派修心修德修仙法，但实际上真正修成正果飞升天界的人可说是廖廖无几。

　　其根源除了仙途艰难外，更主要的也是人心复杂，七情六欲阻了心性，碍了仙根。所以这跃天门虽是修仙之派，却并不算得清心净地，凡此种种世间情孽恩怨，此处均不能免俗。所以，箫竹笙不论去饭堂多早，最后也总是会被排挤到最后一位。要是稍有迟到，那负责打扫饭堂的小第子就直接给他吃闭门羹，连颗米粒都见不到。

　　箫竹笙正是害怕发生这样的情况，自己得饿半天肚子。所以才不顾身疲体乏，依然坚持尽快完成藏经阁的清扫活计好尽快赶去饭堂吃早饭。

　　也就是这样的原因，让他并没有急于将常夜盏带来的银子收起来，而是打算先忙完手里的活再说。谁想这时仙门中的一个小弟子佟潜正巧从藏经阁的大门外经过。

　　这个人本来就不是为修仙而来的跃天门，只因得罪了地方权贵，他父母便为他勉强凑齐了几锭银子，到山上投奔他表亲来了。

　　本来跃仙门也不是你有点银子就能来的地方，若不是有仙根天缘或是门主及四大法座亲自引荐，便只有通过入门考试这一条途径。

　　由于佟潜的表兄连千帆是跃天门中的首席大弟子，这门中除了门主及四大法座，还有那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常夜盏外，有一个算一个，见了他都要弯腰叫声大师兄，因此他说话还是颇有些份量的。再加上这个佟潜也很有几分小聪明，他表兄连千帆再稍加指点，倒也勉强通过了入门考试，堂而皇之地成了门中的第子，在仙门中混了两年有余，现在也能人模狗样地在新弟子中挺着腰杆、拍着胸脯充老资格了。

　　只是这人虽入了仙门，改掉不少凡俗劣性，但是他天性心胸狭獈且又好逸恶劳，学艺不精自然过不了晋级考试，当不成授业师兄，也自然带不了徒弟，收不来半分的学资养活自己。他家里又是平头百姓，上次凑那几两银子送他入仙门已是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哪里还会再有钱供养他？不过佟潜这人正心不长，歪门邪术却多得是，因此经常能从新入门还不谙仙门道行的小弟子手中哄骗欺诈些孝敬银子，倒也活得有滋有味。

　　这几日正是手头吃紧，憋得浑身难受，本想从表兄连千帆手里讨点接济银子，谁想钱没要到，还被他表兄训了个狗血淋头，他心中气恼，却也不敢跟表兄发作，只得灰头土脸地跑出来。盘算着再把前两月新入门的那批小弟子逐一搜刮一遍。谁曾想刚从藏经阁的门口经过，那两只小贼眼儿就滴溜溜转到了放在门里显眼处的那锭银子上面。

　　他立刻两眼放光，嘴巴咧得开花馒头一般，缩着头向四周一踅摸，见左近无人，心中大乐，急忙蹑手蹑脚地摸进阁来。来到几案前，哈着腰小心地向里面张望。见箫竹笙正站在一把椅子上，翘着脚，撅着屁股小心地扒着书架的木格子擦灰。

　　见是这个人，佟潜放了心，立刻直起了腰身。要说偷拿了仙门中别人的钱财，他还真得小心顾忌，可若是这个箫竹笙的，那可就跟从自已兜里掏银子一样方便。

　　佟潜这下连声音都懒得遮掩了，直接大大方方伸出手去将银子揣进怀中，摇头晃脑地转身就要离开，谁知偏巧这时箫竹笙向外面瞥了一眼，正巧看到佟潜揣走了放在案几上的银子。
　　佟潜媚上欺下、四处搜刮的劣性仙门中人尽皆知，箫竹笙见他揣走了银子心里立刻就打起了鼓。急得一下子就从站着的椅子上跳了下来。

《子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