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别少欢

　　离开冰炎岛前一日，君别打算去雪苑与少欢辞行。
　　刚踏进东阁，就嗅到氛围与往日不同。君别左右一看，弟子们大多三三两两群聚，彼此交头接耳，眼神闪烁。有几个还在练武的，一眼就能看出有些心不在焉。
　　恰好周尧和路维在一旁，君别与他们打了个招呼，好奇地问：“这是怎么了？”
　　“刚才有两个大美人进去了！”周尧脸上浮现出向往的神色，“你是没看到，其中有一个，好像仙子下凡……那叫一个貌若西施，艳压群芳，美不胜收……啊，总之，好美！”
　　眼睛里亮亮的，口不择言，完全不知矜持为何物。
　　君别心下敞亮：“去了紫晖苑？”楚汀风流，带几个美人回来也不奇怪。
　　“不，阁主不在，好像是来找少欢的。”周尧挠挠头。
　　君别心中一顿，大步朝雪苑去了。
　　穿过紫晖苑，踏入桃林，四下静寂无声。东阁热闹，唯有这里清幽无比。
　　想了想，没有直接从正门进去，君别约上院墙，才露出一个头，就蹭地一下，窜到角落一棵大树的枝叶中，隐藏起来。苑内两道目光几乎是同时射向原来的骚动处，这警觉程度，让君别不敢大意。
　　好在没有被发现藏身之处，君别定睛一看，里面两人正在对峙，另有一人斜倚在一旁的树上，事不关己的模样。
　　与少欢对峙那人背对着君别，长裙飘飘。而另一人，则真正让君别知道，为何外面那群男弟子个个失魂落魄。她穿着华贵，领口和袖口以金线镶边，衣襟上大朵大朵金兰也都闪着光彩。金玉镶珠的发钗绾着长发，额头上戴着一条珍稀玉石坠成的珠链，每一颗珠子大小均等，莹润光滑。珠链中间缀着一片白玉制成的薄叶。这样盛大的装扮，容貌稍逊便会被遮掩得毫无光彩。但那精致完美的容颜，犹如仙人精雕细琢的五官，却让所有点缀都成为衬托她的配角。
　　这样的人，用“美”来形容，实在太单薄了。
　　君别此生还未见过这样摄人魂魄的美。
　　少欢的声音打断了君别的感慨，此刻的她面无表情：“凤于涟，在我发怒之前，离开这里。”
　　“少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是他不对，他……”被称作凤于涟的女子带着哭腔，满是委屈地争辩着。
　　“我说过我和秦家的事与你无关。”少欢言语中寒意十足。虽然平常大部分时候都冷冰冰的，但这样的语气，是真的在生气吧？君别一面揣测，一面察觉到自己似乎在做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探听别人的隐私，并不是她的本意。只是，和少欢有关的话，现在要她走，好像……又有点不甘心。
　　凤于涟抬手抹了抹眼泪，突然倔强起来：“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我不管是谁，只要想伤害你，我都决不允许！”
　　少欢默然片刻，突然冷笑一声：“所以说你不后悔？”
　　凤于涟凝视着她，语气坚决：“不后悔！再来一次，我也会那么做！我不后悔！”
　　少欢瞳孔一缩，眼中怒气勃发，她一抬手，狂风自脚下卷起，“轰”地一下，朝凤于涟扑面而去：“滚！”
　　风势凌厉，如刀一般撕裂周遭，凤于涟与少欢只有两步的距离，这样迅猛又狂暴的攻击，君别试想若是自己，也难以躲过。
　　凤于涟也没想到少欢会这样生气，甚至直接动手，只能抬手掩面，身上还未疼，心中却已被那风凌迟了千百遍。
　　一道身影在少欢起手时已有所动作，看似对她们的对话不感兴趣的美人此刻的反应速度远超君别想象，她一手拂袖挡下少欢的攻击，一手揽着凤于涟肩膀，莲步轻移，眨眼间已将凤于涟带到一旁。
　　美人看了少欢一眼，又低头看看泪光闪闪的凤于涟，道：“够了，走吧。”
　　凤于涟低头看着脚下，声音都在颤抖，言语中满是痛苦心酸，还有深深的不解：“你……就那么恨我吗？”
　　“于兮，带她走吧。”少欢皱着眉，似乎不想再与她纠缠。
　　凤于兮拉着凤于涟的手，见她没有反抗，知道她此刻已心灰意冷，不会再坚持，便朝少欢漫不经心地笑笑：“下次不要出手太快。”
　　说罢，带着凤于涟转身就走，后者如木偶一般亦步亦趋，显然受到了极大打击。
　　离开雪苑前，凤于兮突然停下脚步，那闲散的目光淡淡地朝君别所在的方位投来，嘴角扬起一抹嘲讽，随后并未说什么，走了。
　　君别心里咯噔一下，那名为凤于兮的女子，显然是发现了她。也难怪，她刚才那样的反应和速度，自然是武功不低。没想到少欢身边，也尽是高手。
　　正想着这事，突然直觉不妙，君别侧身一翻，从树上跳下，几片叶子紧跟着簌簌落下。并没有风。
　　啊，真是撞到了发怒的狮子头上。
　　君别有些为难地看着少欢，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显然，刚才那差点让君别吃大亏的无声暗器是她发出的。
　　“师姐不走正门，让人误以为是贼鼠之辈。”少欢这话毫不留情。
　　君别有点窘迫，本来大大方方来辞行，没想到撞见这么一出戏，而且自己还鬼使神差地看完了，确实有点不好解释。如此一来，索性厚着脸皮呵呵一笑：“师妹这里……树上风景独好。”
　　“师姐喜欢，再欣赏欣赏也无妨。只是我要在此练剑，若有误伤，还望师姐莫怪。”少欢说罢，已取了剑。
　　看来的确心情很不好。君别知道自己该走了，可是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回冰炎岛，竟犹豫着有些不舍。不知如何，口中说：“正好今日手痒，不如我陪师妹练剑。”
　　少欢大概没想到她这么不识趣，想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只好默许了。
　　两人多少都知道一点对方的实力，但还没有实际切磋过。一开始，少欢还有些发泄式地拿她出气，君别也只是为了缓解尴尬陪练，不过很快，彼此都为对方的剑法所震动，开始认真起来。
　　君别的剑就是完美的正道，从心法根基，到剑术，一招一式都大气磅礴，这种稳扎稳打的剑法初时感觉不到太强的压迫力，但因其根基稳固，剑势威力不断提升，剑主愈发游刃有余，越到后面，越让人招架不住。加之君别自身特质，杀伐决断十分干脆，绝无拖泥带水之处，因此在不减威力的同时，出剑又快又准，远超常人。在她手上，一套基础的剑法，都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少欢的剑术在于奇。她用的踏雪剑法，君别虽然未学，但也看楚汀施展过。原本这一套剑法就在于取巧，能不着痕迹地打破定势，诱人破绽而取之。少欢步法精妙，加之心思灵动，将这套剑法打乱后重组，演化出数十种变招，又在接招瞬间顺势而为，给人感觉连她自己出手的时候都不知道会是哪一招。与她交手，若是一味苦斗，唯一的结局就是在被她看破之后一举击溃。
　　既然出了手，自然多少探到了对方的底。君别在剑术境界上高于少欢，但少欢的实战经验和机变却在君别之上。而且，君别能感觉到，她的“杀气”更重。就像上次她出手救她时一样，她的武功的确是以杀人为目的。
　　以什么为目的出招，区别是很大的。此刻，君别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两人大致旗鼓相当，来往上百回合，斗得难分难解，节奏也不断加快。发现这点，君别心中暗叫不好，这样下去，只怕收不住，必然出现伤亡。没想到一场切磋，竟然产生如此意外的走向。虽然对少欢的武功有所了解，毕竟还是心理准备不足啊……
　　少欢大概也发现了这一点，手中动作却不敢变慢，一时不慎，就可能酿下苦果。如此骑虎难下，多少有点尴尬。
　　两人在此间隙中对视一眼，君别在那明亮的眸中看到了自己，想到她此刻专注的对象只有自己，竟瞬间失神。如此细微的破绽，此刻被无限放大，眼见一个动作没跟上就要被刺中，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君别左手掌心一翻，就要迎上少欢的剑——
　　一抹紫色身影从院墙上飞下，来者霸气十足，一脚踏在少欢剑上，身体在半空中翻转，两手伸出，准确地扣住了两人的手腕。
　　少欢只觉一股霸道的劲力顺着手臂不断上攀，即刻运转心法，卸去压迫，也趁势收起了剑气。君别瞳孔一紧，左手紧紧握拳，把险些失控的真气逼回体内。
　　两人分别落在地上，及时出手制止了这场练习的楚汀站在中间，一副浮夸的模样：“啊呀，好危险，差点废了我两只手。”
　　君别顾不上吐槽他，心中唯有感激。方才情急之下险些出掌，若是伤了少欢，教她如何自处。
　　少欢也蹙眉看着她，那一掌之中，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让她十分在意。
　　看来这位师姐，还是比她想象的厉害许多。
　　这一场练习真是畅快，少欢心中的阴霾也拂去不少。君别见她不再计较之前的事，趁机道：“师妹，我明日就要离开冰炎岛，特来向你辞行。此次切磋，我受益良多，日后还请师妹不吝赐教。为表谢意，今夜我在风楼设宴，师妹可愿赏光？”
　　少欢看她一脸真诚，不知为何，点头应下了。
　　等君别走了，才想起这不是她的风格。而且，她偷听自己和凤家姐妹对话的账还没算呢。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少欢还是捕捉到了自己心底对君别那一丝丝好奇。她好像……在靠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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