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再见
她回来的火车,是明诚来接的,婚礼还有两周,她有些恍惚。明诚是如何说服明镜的她无从得知,能让那样家法严明的明家大姐接受一个算得上是恬不知耻的女人,接受她住在明家,甚至还将她当作家人对待,她的确想不出剧本,也只有阿诚口中时时念着的先生写的出吧。明公馆分外的热闹,帮忙的人们进进出出,只是依旧没有那个小少爷的踪影。明诚帮她把行李提着,在门前规规矩矩的打招呼。“大姐。”还真有些夫妻的样子。
“曼丽回来啦,”明镜拉住上来人的手,仔仔细细打量着,“似乎是瘦了些,累着了吧。”
“不会,”她侧头和阿诚相视一笑,“回家了开心着呢。”
明镜也看到了他们的小动作,笑笑拉着她往楼上走,“正好,快看看我给你选的婚纱合不合身,看着好像还要再改窄一些。”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长袖高领的洁白将她包裹彻底。她摸着撑起的拖地裙摆,想到了那件在影楼中穿的婚纱,低胸款的,露着大片的锁骨和后背……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她早已满身伤疤,如何都再穿不起那样的样式。她整理好表情,就着阿香的手推门下楼梯。可那声熟悉声音却将她定在原地。
“阿诚哥都要结婚了,我当然是要回来的啊,好看看阿诚哥的媳妇,漂不漂亮……”
那双熟悉的眼睛望来,她突然有种奇怪的被捉弄的感觉,她已经做好在宴会上见到他时与他寒暄的准备了,可命运却如此这般仓促便将她推下了场。
“怎么,吓到了,曼丽不是你的同学么。”明镜永远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小弟弟。“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想,如果不是明诚过来扶她,她许是没有勇气走下了的吧。她回握了明诚温暖的手,向着他略显担忧的眸子笑了笑,再转头,脸上已经是完美明艳的笑容,“好久不见,明台。”
“不错,这件很称你。”大姐满意的声音传来。
明台似乎看了她一会儿,又似乎没有,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懒懒散散,“是啊,我是真没想到,好久不见,曼丽。”
明镜拉着她的宝贝弟弟聊天,阿诚便扶了曼丽往楼上走,她听到背后那熟悉的明朗声音,“锦云先回家去了,毕竟这么久没回来,总是要回家去的。”
阿诚扶她进来,阿香便识趣的关门出去。他看着她,比了比,“你穿着很漂亮,不过腰身确实要收窄一点儿。”
“我明白,在我发现自己没死,在我决定回来以后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见面的……”她的话淹没在阿诚的怀抱里。
明诚拥抱了她。那个僵着身子的女人终于缓缓把脸埋在他胸前的衬衣里。
“就一下,就一下就好。”她的声音从他胸前传来,闷闷的带着颤音。
不过还是个孩子啊。他叹了口气,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怀中人的后背。就放肆一下吧。哭过,便要将稚嫩埋藏。
他们都不过是孩子啊,但国将不国,没有慢慢长大的选择。
他们这样的人,可以伤,可以死,但就是不能软弱。
接下来的两周,她便被送到了旅馆里去,毕竟不能从丈夫家里出嫁,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弟弟,但明家的脸面也还是要顾的。不去明家,对她又何尝不是好的。
她去影楼看过,郭骑云已死,那里自然被查封了。汪曼春的确几乎连锅端了他们的上海行动组。而她这一步死棋,却不一定不能绝处逢生。
新政府的招聘启事已经张贴了些日子,被暗杀一批,还是会有一批涌上去。她大学主修的政治,这样的考试还是难不倒她的。复试的侯茶区,她见到的多是银行家的女儿,局长的小妹……大厦之将倾,这个新政府依旧从里到外散发着恶臭。不止于此,那边又何尝不是她突然迷惘起来。
走出政府大门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人。
他似乎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她,淡淡扫了一眼,脸上便是了然。
她低头一笑,看,自己还是懂他的啊,毕竟,他们曾经是生死搭档不是么。再抬头,脸上已经是她应该有的明艳笑容,“明大少爷,好巧啊。”
“是挺巧的,”明台还是一贯的懒散不羁,“怎么样,陪我走走,老同学?”
他们并肩走在冬日的街上,熟悉又陌生。他是明台,而她成了于曼丽,做了自己,反而有些不习惯呢。
“影楼你去过了么?”明台并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郭骑云死了,老师叛变了,你呢?”
他开门见山,他有太多的疑问,可没有人能够给他解答。他以为王天风出卖了他们,害死了郭骑云和她,可他又被自己那样轻而易举的杀死了……他迷茫了,他从未看清过那个别人眼中的疯子,而他现在也看不清这个她了。
你呢?
于曼丽有些想笑。她发现自己活下来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他一定会怀疑自己。但真到了这一刻,那些之前觉得充分的准备似乎显得可笑起来。她不着痕迹的侧开眼,看着寒冷的城市街道,“是啊,他们都死了,可我却活着回来了,你觉得呢”
“你真的打算继续为那些人,助纣为虐?”良久的沉默后,明台压抑着心中的翻涌。“阿诚哥他是好人,你不该骗他的。”
她不想猜他话里指的那些人是什么人,猜错如何,猜对如何,于她来说实在没什么分别。不猜,她或许还可以自欺欺人些。“我想,如果你的阿诚哥不愿意,这世上恐怕没有多少是能强迫他的。”
明台不再说话。是啊,除了这些,他们似乎是没有什么可以再走下去的理由了。
“你和程锦云,还好么?”她还是问了。明台背着她,她看不到表情,连那句“很好”都没什么她能抓住的起伏。“你,真的要跟她走么?”
“我们早就没有谁跟谁走了。”
明台远去的身影不带一丝犹豫,她就那样呆呆看着,直到那身影像无数次那样消失在茫茫人海。她突然想到了那个斑驳的立在城楼上的夜里,明楼曾那样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他那样坚定的告诉过她的“活着再见。”
活着再见啊……活着,与再见,原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远处传来丝丝缕缕的轻吟。她回首望去,那是他们,或者说是她一直挂在嘴上,只是也一直没有去成的戏院。这个时间是没有开戏的,那,是学徒们练习的咿咿呀呀。她细细听去,那是一曲改良的牡丹亭,这时候的上海早已经不流行那些阳春白雪的唱段。稚嫩的童声唱着,那样文雅的词句在几个转颤之间,也终于带着些烟火味道。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她和明诚的婚礼,觥筹交错,魑魅魍魉,是政府高官和商界名流的游戏场。他们交易合作,相互算计利用,蝇营狗苟,她忽然想到了那个帮她提东西的小女孩,她等的好日子,还会来么
大幕落下,戏剧散场。楼上的房间里满是大红的颜色,世俗却欢喜。她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那些伤疤落下,扭曲丑陋,恐怕是再难消去的了。从早到晚,忙了一天,此刻躺在床上,她怔怔的望着,却如何也无法睡去。
“阿诚,你相信,黎明——会来么”她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而单薄。
“我相信,”良久,是他的回答,一如既往低沉坚定,“抗战必胜。”
“你说,如果抗战胜利了,会怎么样?”
他抬眼看她,她仍在怔怔的望着,似乎没什么不同,但他却感觉到了。“你觉得呢?”
她无法回答,但却更加迷惘。“走私,中饱私囊,腐败,草菅人命……不会因为一场战争就有所改变。”
阿诚没有回答,这样的迷雾,只能她自己看破。
良久,当他以为她已经睡去的时候,却听她问,“你愿意把你那些,说给我听听么?”
明诚一惊,侧过脸看她,她此刻的脸上,明显地带着迷茫却又有着隐隐透出的坚定。
“好。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讲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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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写着写着,这是要写三年内战的节奏了。八年抗战有我明楼大神在,小曼丽也出不了太多彩了。我反正是站楼诚的,坚决不虐楼诚,楼诚必须只能撒糖的!那就只能虐虐台历了。让小曼丽作潜伏在GMD中的伪装者如何?感觉我们小曼丽的狠辣作风十分适合这样的位置啊。天生不喜欢绿茶婊玛丽苏傻白甜的女性设定,女主就是一个大写的不顺眼,在这里,程锦云必须是用来坑队友扯后腿推剧情的,所以她会一直开光环不死的。让我好好想想怎么给这朵小白莲花扎几针,哇哈哈哈
关于明台和程锦云:程锦云无疑是给明台一个信仰的人,她在这风雨飘摇的夜里为明台点起了一展灯。如果抗战胜利战争就结束,他们或许可以在一起平淡的过一辈子,但不要忘了,还有内战,和抗战比,内战可能更加折磨明台的心。程锦云太弱,不足以和明台站在一起。如果他又对上了于曼丽,哪有将如何,是让他一边痛恨着曼丽的心狠手辣一边发现自己早已弥足深陷爱的无法自拔呢,还让他知道曼丽的卧底身份从此夫唱妇随在一次次刀光剑影中互相依偎慢慢发现谁才是自己的灵魂伴侣呢……待俺去墙角纠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