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过往已是过往
04
昨晚很是胡乱地睡了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大半夜被光怪陆离的梦惊醒,出了一身冷汗,浑身发黏。手在床头柜上一摸,天花板上就投影出了硕大的天蓝电子时钟,已然是凌晨三点。
没过多久投影就熄了。四周窗帘密闭四合,黑漆漆的,安静地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我打开卧房吸顶大灯,朵朵干邑色水晶灯花瞬间亮起。房内的黑暗立刻被莹白的灯光驱散。现下有了力气,就进室内浴室洗漱。我把花洒开到最大,长长的头发被打湿,黏腻在光裸的后背,很不舒服。
我捞起及腰的长发,想着得找个时间剪了。以前的我总是短发,忍受不了长发的累赘,一旦长长就去剪断。萧索了几年,没管过头发,原来它已经这般长。
发犹如此,人何以堪。浴室磨砂玻璃依稀映出身影,比五年前长高了不少。没有什么事是过不了的,时间,就是最好的良药。
洗完澡,吹干头发,人也轻快了不少,躺在床上,黑灯瞎火,可以想心事。我小小年纪又有什么心事呢?细数起来,还真挺多的。
从小时候开始,就为各门考试牵肠挂肚,生怕考不出漂亮的成绩,让父母丢脸。怕弹不好钢琴,拿不到好名次,让父母失望。怕举止不得当,让父母揪心......
除开这些呢?好像也不剩什么了。一个孩子所有的注意力都围绕着父母转。当父母突然逝世,离开了,她也就空了。
这才始知之前的担忧困扰都是带着甜意的,因为有人关心。现在也没人真心管着,真心念着。好像也自由了,没心没肺的。
不能再想了,夜深无人时不宜深想心事,会内伤。
又打开了大灯,找出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刚一开机,就跳出了几条未接电话和短信。一条条翻看,是尤悠悠给打给发的。
她昨天中午是真的生我气了,不然不会到上课才给我打电话发信息。
我思索片刻,敲了几句话,告诉她我很好,再过几个小时就可以见面了。就要按下发送键时,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删了。
都快四点半了,这会儿给她发,她看到了,一定担心地不得了。
令我惊奇的是,副班长祁子墨也给我发了一条短信的。他问我:还好吗?
一看接收时间,是午夜十二点。
我心跳漏了一拍,像是迎面呵来一口暖风,呵走了那一拍心跳。我想了想给他回了条短信:我很好,谢谢关心。
发后才觉不妥,还是当没看见比较好。
没想到他立刻给我回了短信:你还没睡?
我回:刚睡醒。
他回:方不方便给你打电话?
我靠在柔软的床背上,心开始跳,没给他回短信。
过不了多久他就来电话了。来电铃声兀自欢响,在这个安静的卧室很是惊心。我吓了一跳,赶紧接了起来。
我听见他长吸几口气,然后说:“你还好吗?”
我慢慢滑进被子里,将自己埋起来,小声说:“我很好。你还没睡啊?”
他好像笑了,轻叹经过数据传输转变,更富有近成人的磁性。真好听啊,我想象他现在的样子,是不是跟我一样,躲在被子里偷偷打电话?还是像在学校一样,坐在椅子上,一派温润如玉?
我觉得我的脸在微微发烫,一颗心像洒了糖粉,甜甜地。
他说:“还有一点时间,你快睡一会儿,白天才有精力上课。
我就不继续打扰你了。抱歉,刚刚是真的很想听见你的声音。昨天下午没见你,我很担心。”
他如此直白,我觉得我的脸肯定红透了。我紧紧握着手机,磕磕绊绊说:“我,没事。谢谢关心。那,你也再休息一会儿,白天才有精力听课。”
“那,你先挂电话吧。”
我顿了有半分钟,匆匆说了句再见,立即挂断电话。
在被子里捂得太久,有些缺氧。我钻出了被子,大口大口喘气。然后兴奋地在床上打滚,滚得太开心,差点就滚下了床。我清醒得不得了,一点睡意也没有,就起来拉开了窗帘,腿一搭就坐上了宽宽的繁丽窗沿,小时候我整个人都可以躺在上面,只要盖一件衣裳就可以美美睡一觉。
外头还是漆黑一片,只有几粒星子挂在黑丝绒似的天空,不停闪烁。月亮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可能就在屋子的背面,只是我看不见。不过没关系,这样美好的夜晚,就算连星星都瞧不见,也像天堂。
我侧身摸索着窗旁的墙上开关,干脆地灭了大灯,回身横坐在欧式繁丽宽大的窗台上,看着间隔着的高挑路灯照亮一团团花圃。它们彻夜长明,照亮一方小天地。一阵夜风拂过,微凉,带来不知名的夏虫和青蛙窸窸窣窣的叫声。
我才发现夜晚也是如此美好,每种事物都有各自的美妙。
远远的,有一团长光闪烁进来。闪过高大的乔木,闪过丛丛低矮的灌木,越来越近,越来越亮。
最后光团停在一个空旷的地方,那里是露天停车坪。然后光团熄灭了,立即有人打着电筒走出来,走过来。
前面打灯的人,挺直身板,一步一步走得工整,后头还跟着的一个人,步子却疲惫了许多。
我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前头领路的是身强体健,好似永不精疲力竭的司机陈哥。他身后的是秦淮。
我压亮了手机屏幕看时间,已经快清晨五点了。远处的天际已经有了丝微光亮,太阳都快升起了。秦淮他彻夜工作到这个时间才回来?
可能是我这丝微的光亮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陈哥立马将穿透力极强的手电照向我,我一慌,一下就翻下了窗台,摔在了地上,“咚”一声,生疼生疼。
也管不了窗户关没关,我赶紧龇牙咧嘴爬起来,三两下爬上床,扯开被子把自己裹严实。
不要,千万不要来敲门!
但没过多久,就听见敲房门声。敲门声很特别,先是连敲两下,继而连敲三下。是秦淮,只有他会敲出这种旋律。
我假装自己在睡,不要去应门。
他不死心,继续敲。
我捂上了耳朵也听得见。辗转反侧了一会儿,开了大灯,懊恼地去开门,就见他立在实木门抄手看着我,眼神泛冷。
我咽了咽口水,退开,让他进屋。
他进来挑了张离床最近的小碎花面沙发坐下,沙发面已经褪色得差不多了,上头的图案也不甚清晰。
我身上微微发毛,僵硬地问他:“要不要喝水?”
他一直盯着我,我手脚发凉走到茶几前,想打开保温壶给他倒杯热水,但茶几上只有一只褪了色的哆啦A梦卡通塑料杯,是我的专用杯。
我尴尬地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我怎么会说出这么蠢的话?明明知道他最讨厌与我口水接触,不过他昨天喝了我喝过的半瓶矿泉水!
哦,不!那是紧急情况,现在可不是。
我讪笑对他说:“你看,只有这只我喝过的杯子。要不,我去楼下给你取只干净的杯子?”
他盯我的眼神更冷了,末了说:“不用了,我现在不想喝水。”
我很局促地坐在床尾,像个小学生,眼神闪躲。
他喘了口气,说:“还没睡?”
我眨眼说:“一觉睡醒了,再睡不着,就坐在窗台上看看。”
我坦荡荡,神情自然,虽然熬了半个夜,但精力却很足。倒是他看上气真的很疲惫。雪白的灯光下,眼睛里满布的红血丝看得分外清晰,眼底也是泛青一片。
我心里突然泛酸,他,真的是在玩命似得工作。苏氏能有今天的规模都是靠他彻夜不眠,挖空心血得来的。
我很认真对他说:“你快回去睡觉吧,熬夜不好。”
他看着我,很讥讽地笑,突然说了句:“你的睡衣还是五年前的,短了一大截。”
我有些羞,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退上床扯过被子裹住自己:“你快回去睡觉吧!”
他却继续说:“鸭绒被也是五年前的,保暖水壶、卡通杯、茶几、沙发都是五年前的,这间房子里所有东西,不管旧不旧,能不能继续用,你都不换新的。
我把副卡给你,是让你去消费的。但每个月我查对账单,你的消费记录都几乎为零。
你是不想从过去里走出来,还是纯粹排斥我的存在?”
我瞪大眼睛看他,愣愣说:“我没有排斥你。”
他笑得更讥讽了:“哦,还有,你以前最不喜欢长发,头发一长你就一定要去剪掉。现在你的头发都这么长了,还不打理,是改性了?还是根本就不想去打理,放任自流,自暴自弃了。”
“没有!没有......我,我觉得长头发很好看啊,不,不是有句话说:待我长发及腰嫁给你可好?”我赶紧出声反驳,都语无伦次了,黑的也扯成白的。说完更羞了,这回真的是把头埋进被子里了。
“你快回去睡觉吧,我真的还要休息一会儿。”
他没说话,我憋了一会儿憋不住,悄悄探出头看他,他默默看着我,讥讽的眼神又好似裹了丝失落,我也默默看着他。
窗外的朝阳渐渐爬上了窗台,丝丝缕缕的柔和光线照射进来,柔和了秦淮的半边身子。
沐浴着阳光,他说:“我以为,我已经很关心你了,现在想想还是不够。我失职了。”
我拼命摇头,你已经为我做很多了。
“今天你在家里好好休息。”说着他起身要离开。
我裹着轻薄的鸭绒被也立起来,说:“不行的,我还有课要上,我已经高三了,要全力以赴备战高考。”
他解开灰色西服外套搭在肘弯,说:“我知道,你要考最好的大学,那是你父母心愿。
相信我,我保证不会妨碍到它的。”
他像一株挺拔的玉树,立在那里,郑重其事跟我说,我不吭声了。
“学校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会打好招呼的。”
我纠结了。我当然知道你的能力,问题是,我今天真的要回学校理清一些事啊。但显然秦淮决定的事,是不可更改的。他是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