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爱，一如既往

　　四.相遇

　　八月。酷暑。大堵车。
　　这绝对是让人们对北京想爱又爱不起来的原因之一。
　　建国路上，杨昊夹在停滞的车流中动弹不得，多少有些心情不愉悦，口渴，车里偏偏什么都没有。唱片换了一张又一张，都不足以发泄他此时的烦躁情绪,直至换到‘林肯公园’（pale），才在爆裂的音乐声中踏实了。他无聊的看着窗外。
　　阳光的暴晒之下，一切街景都透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苍白。街上来来往往各种被热浪折磨的面孔，间或有裙裾飞扬，这也算是堵在最外面车道的一点儿慰藉。但，这地儿的美真跟LA没法比，杨昊一边心里评判着，一边想怎么能在这种前后不靠的点儿搞到一听冰镇可乐。正琢磨呢，一个拎着购物袋儿的女人身影走进了他的视线——这人怎么看怎么眼熟，只不过——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名字，嗯，没印象了。

　　云佳站在路边儿看到这一片大堵车的情况脸立马就垮下来，索性把死沉死沉的购物袋往地上一搁，打开遮阳伞纳凉。其实结账的时候她就有些后悔了，一冲动买了这么多东西，绝对拎不动，期盼着最好一出门就能打到出租车。结果，从沃尔玛出来到正街200米的距离，愣是连个出租车影子都没看到。好么，原来都堵在路上。顶着大太阳，云佳真想把这些东西都现场派送出去。正犯愁，就看到堵车队伍里正对着自己的那辆黑色奥迪落下了车窗，有人冲自己这方向挥手。她记得一路顶着大太阳走过来，好像只有自己一人，不过还是回头看了看。后面没人。她回过来看了眼那人，应该并不认识，可那人又冲自己挥了挥手。她匪夷的指了指自己，对方点点头。
　　云佳狐疑的走过去，一张年轻男人的脸渐渐清晰，只是那副架在鼻梁上巨大的墨镜遮弊了至少一半儿可以辨认的信息。
　　男人脸上挂着笑：“嗨，逛超市呐。”很惗熟的口气。
　　云佳想：这是谁啊我认识么，以前的邻居家的小孩？
　　可，也得搭着笑：“是啊。一冲动买的太多，看这样子这一时半会儿是打不到车了。”
　　“那上来吧，一会儿能动弹了，我送你。”
　　“呃，”云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我们……认识么？”
　　听到这句，杨昊无声的笑了下，摘下墨镜：“我们应该是见过面。”
　　望着眼前这张青春张扬的陌生面孔，云佳觉得是有那么点儿眼熟，但，“那……什么，不好意思，可能太久……”
　　“先上来吧，大太阳下说话，不晒么？”
　　光天化日之下，总不能发生什么吧。她撇了一眼车内，再没有其他人，就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叫云佳，”她从巨大的购物袋里翻找出两听可乐，递给这位陌生的熟人一听，自己打开一听喝了一大口，然后自我介绍，侧头看向对方自然而然的等着他的答案。
　　“谢了。”杨昊接过可乐，喝了一口，冰凉舒爽，“云佳……你是姓云么？”
　　“小名。”
　　“那……尊姓大名是？”
　　“嗯？”云佳喝了一口可乐，笑，“这该是我想问的。”
　　“杨昊。”他一侧嘴角上挑，露出了些许戏谑的笑。
　　“……”云佳垂下眼帘，从记忆里调度了很久，没有找着这么一人，抬眼看向他，“我们应该是真的不认识。”
　　“你的记性靠谱么？”杨昊伸了个懒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坐了太久，有些乏。
　　“……”，云佳皱眉，“我觉着它的可信度应该比你高点儿。不好意思，打扰……”
　　“放心吧，我是标准良民一个，”原本准备离开的云佳话还没说完，就被扔到自己面前的一本驾照给打断了，杨昊蔑了她一眼，“不是套磁。我是真的觉着你眼熟，本人没啥优点，就是记性好。”
　　“哦？你那靠谱的记忆显然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啊。”云佳禁不住要挤兑他。
　　“嗯……前不久出了场车祸，可能受了点儿影响。”
　　“切……”云佳撇撇嘴，心里有些许不安，终是没有打开车门离开，往前看去，拥堵的车开始蜗行，路渐渐通畅。
　　“哪儿啊？”
　　“嗯？”
　　“你家啊，或者你打算去哪儿啊？”杨昊有点郁，但表面上风平浪静。这种凡事都要追根问底的性格多少绑架了他的部分生活，他虽有自知，却从没有成功摆脱过。
　　云佳对此毫无知觉，出于礼貌，报出了大概的地址。
　　车驶上三环，路面的反光迫使杨昊重新戴上遮住半边脸的墨镜。
　　也就是两三秒吧，刚还在望着窗外发呆的云佳忽然转过脸来，伸手就把那镜子又摘了下来。
　　“咝~” 杨昊撇了她一眼，“你这……”
　　“我知道你是谁了！”云佳盯着杨昊说。
　　“嗯？”杨昊看着前面，不咸不淡的说，“是么。我是杨昊，15分钟前亲口告诉你的。”
　　“不是，我是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面熟了。”
　　“说实在的，我现在怀疑我认识你了。”公路实在刺眼，杨昊伸手把眼镜儿拿回来，重新戴上。
　　“哦……听口气你是不想知道了，那你等你那靠谱记忆慢慢告诉你吧。”云佳撇撇嘴，继续望着窗外发呆。
　　10分钟后。
　　“前边那个出口走辅路。”云佳发现旁边这位没有打算并外车道的意图，以为他对路不熟，提醒了一句。
　　“啧，我要去的地方好像还远着呢，不从这儿出去。”
　　“哈！你！”云佳好气又好笑，在这儿等着我呢，话说回来自己还真没功夫跟这小孩儿制气，“行吧，给你个提示，跟你那车祸还真的有关。想起来了么？”
　　片段一点点浮现，不失所望的拼接成一个完整画面，杨昊忽然大笑起来，这里包含的信息有点儿意思！笑里的戏谑味道一丝不落的被云佳捕捉到，直觉告诉她这人不但想起来了，连带着把不该想起的事一并想起来——那天她和云天争吵的声音太大了，不知道被他听去多少？
　　云佳有些恼，闭上嘴巴不再说话，继续看她的风景。
　　杨昊本来想借此好好压压她的气焰，看这模样，改了主意，只字未再提。

　　车驶到小区门口停下来，云佳径自下车，连句道谢也没有。杨昊低笑，也跟着下了车，快步走到云佳跟前，“这么沉，拎的动么，我来吧。”
　　云佳没有停下疾走的脚步，只甩给他一句：“我根本不认识你！！”
　　杨昊轻笑，停下来，目送云佳离开。

　　云佳一进门就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
　　“云天今天给你打电话说没人接，你干嘛去了？”
　　“超市呢，没听到。”
　　“他让你帮忙去他什么同学那儿取个什么东西，说是你知道……”
　　“不去！……让他回来后自己去！”云佳正没好气，死小孩儿，说话没遮拦，还想让我帮你跑腿，哼╭(╯^╰)╮。
　　“诶你这孩子！他要是能回来还让你去干嘛！！他国外呢你不知道吗！？一个当姐姐的，连这点儿小忙都不帮……”
　　“妈，我是您亲生的还是他是您亲生的？该不会他是您生的二胎怕国家罚款过继给二姨的吧？？”
　　“云佳你个！@%#*&U%……”听筒里老妈声音的分贝立刻飙升。云佳赶紧把电话撂床上，任老妈在那头儿数落自己，听听里面的声音好像慢些了，才重新拿起来，“你赶紧给他弄了，别把人家正事误了。”
　　“行行，我明儿就去行了吧？”
　　“没那么急，明儿你不上班么？！”
　　“……辞了。”
　　“……”
　　“您别担心，我是找到新的下家才辞的职。”
　　“佳佳，压力大咱就回来，别死扛，你这孩子别老是一根筋儿，那地儿有什么好？房价那么高，空气又差，噪音又大，过个马路都那么费劲……”
　　“妈，放心吧。一根筋儿也有一根筋儿的活法，再说了，谁不都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么？哪儿都一样。”

　　结束这通电话。云佳大字躺在床上，长出一口气。侧脸望向窗外，晴天流云，光影移动。闭上眼，某个人的轮廓再次浮现，可曾经心心念念的人，不论现在她怎么去想，居然都记不起那张面孔的细节了。
　　脑海里忽然闪过程英说的话：就让过去的过去，让未来到来；喘口气，然后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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