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路易斯的少年还在流浪

　　【五】
　　晚上一场秋雨袭来，沈肆言终于认命了一般将笔一摔。
　　他今天晚上注定不能专心学习，被逼无奈要思考人生。
　　不得不说他十分佩服叶安，到现在他脑海里还自动回放着她下午气吞山河那几句话，配合着相处三个月以来所有关于叶安的画面，自动形成循环回路，沈肆言恨不得失忆才好。
　　窗外雨声缠绵，沈肆言心情渐渐平静。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姑娘？真的……难以令人抗拒。
　　沈肆言想起她眉目含笑时的模样，难怪嘉书喜欢叶安。
　　可你呢，沈肆言，你敢说你一定喜欢吗？心底有声音在问，沈肆言一惊。
　　那是叶安。每天都会看他打篮球给他呐喊助威的叶安；他所有的朋友都认识并且玩的很好的叶安；他身后必定尾随的小尾巴一样的叶安；无时无刻笑意满满的叶安；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个的叶安；放学路上和林嘉书闹着玩的时候会躲在他身后抓着他书包的叶安……这样的叶安。
　　叶安叶安，他生活里完全充斥了叶安的身影，而他沉溺其中，毫无知觉已经习惯，甚至如果哪一天没有了叶安，他会觉得不舒服。
　　如果你不喜欢叶安的话，为什么看到她心情不好后忍不住将自己的笔记送给她？如果你不喜欢叶安的话，为什么在得知嘉书要跟她表白的时候转身就走，而后又忍不住打断嘉书？如果你不喜欢叶安的话，为什么会在听到叶安拒绝嘉书时小小的松一口气？如果你不喜欢叶安的话，为什么在叶安承认的时候看向嘉书的那一眼会有胜利者的姿态？
　　昏黄的灯光下沈肆言无法拒绝脑海里乱蹦的这么几行字。
　　承认吧沈肆言。
　　你就是喜欢叶安。
　　沈肆言叹气，对着自己妥协。
　　——我承认。

　　第二天上学林嘉书与他并无太多话可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依旧是活宝一个，可是上课时到底是走神了，老许忍了好几次忍不下去，刚开口喊了一句林嘉书就被铃声打断了，老许上课手机从来不静音，美其名曰就怕家长有什么突发事件不能及时告诉他，所以他一向大摇大摆接电话，这回刚接起来还是笑着的，说着说着脸色就不对劲了，班里顿时寂静下来，老许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们听的也很清晰。
　　“嗯……对，中心医院对吗？好，我现在就让她去……找个男生陪她一起……不用吗？那好吧，我怕她承受不了……嗯，八楼手术室门口，好的我知道了……您不用担心……手术一定会成功的，我这就去找她。”
　　老许挂了电话，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一阵热血上涌，年过半旬的人了到底是经受不住太大波折，眼前金星乱冒，“林嘉书。”
　　林嘉书吓得一哆嗦：“不会是我爸妈……我我我我这就去！”
　　“你去找十九班叶安。”老许揉了揉太阳穴，“让她快去中心医院，她妈妈在街上出了点小意外，她爸爸在八楼等她。就这么说，只是小意外。”
　　林嘉书脚下一顿，“……叶安？”
　　老许看着他吼：“快去啊！”
　　林嘉书磕磕绊绊跑出去了。
　　班里沉寂半晌，老许才重新拿起课本：“来……我们继续上课。”
　　沈肆言捏着笔的手渐渐攥紧，什么叫小意外？都已经到了手术的地步。
　　叶安那姑娘，能承受得住吗……沈肆言脑袋里一团浆糊。
　　不放心……真的很担心……她一个人过去，中心医院到这里半个小时的路程，走过去的话她也出意外了怎么办？就算是打车……打车也还是不放心啊！
　　林嘉书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坐到他身后，想了又想，还是那笔戳了戳他后背，沈肆言侧首。
　　“她情绪有些不对……没哭……我感觉要哭了。”
　　“咣当”一声，老许觉得自己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边转过身边吼：“干嘛啊你们能不能好好上……肆言？”
　　沈肆言将书一合：“我去陪着叶安，她一个人走不安全。”
　　老许瞪了他半天：“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去和叶安一起走，她一个人走不安全，我要请半天假。”沈肆言有些不耐，“我知道你会同意的，别想了快点好吗？我着急。”
　　“……给你半天假，去吧。”

　　沈肆言一眼就看到了叶安。
　　从教学楼到校门口要穿越大半个操场，这都是上课时间操场上只有两个班上体育课，叶安已经快到门卫室了，沈肆言跑了几步，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叶安的脊背挺直，步速也很快，看样子并无大碍，沈肆言决定就这么跟着她，叶安跟保安说明后自己出去了，沈肆言追了几步，跟保安解释：“我是她发小，我怕她一个人走不安全……”
　　“快走吧，”保安大爷推他一把，“看好那小姑娘啊，我看她眼睛红的像兔子……”
　　沈肆言被他推的一个踉跄，道了声谢谢转身就追叶安去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沈肆言一直保持着三米距离在她身后，叶安只有机械的往前走，昂首挺胸脊背笔直，她不能哭，她怎么能哭？！
　　叶安渐渐开始跑，从慢跑到快跑，沈肆言在她身后跟着，对被她撞到一边的路人道歉，听他们笑言一定是小情侣吵架，沈肆言无暇顾及，死死盯着叶安，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把人跟丢了。
　　叶安情绪失控下只顾往前跑，沈肆言需要道歉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拉开了距离，等冲进医院后叶安已经没影儿了，沈肆言在正厅双手扶着膝盖微微喘气，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上去。
　　这个时候叶安已经到了八楼，她爸爸在那里等她，她妈妈在手术室里。
　　会哭吗？沈肆言不知道出了多么严重的事故，但他知道叶安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他垂首，虽然入秋，可走的时候匆忙，披在椅背的校服外套忘了带，一路跑，身上的夏季校服已经湿透。
　　沈肆言捏着自己的虎口，万千思绪一闪而过，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叶安到什么程度，可是真的是喜欢，不然他不可能想都不想追了过来。这大概是他做过最荒唐的事，竟然因为放心不下叶安而翘课追了出来。
　　他渐渐平复呼吸，走进电梯，按了8。
　　就算不能安慰，看一眼也是好的。
　　红色数字不断变换，他无心留意，“滴”的一声门开了，沈肆言走出去，一抬头就看到长廊排椅的尽头处，坐着穿着白色校服的叶安。
　　他顿住。
　　叶安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手指交叉相扣搭在腿上，坐的中规中矩，马尾辫垂到椅背后，几缕碎发被她并在而后。
　　只有她一个人。拐角处是手术室，叶家的亲戚都在那里等待，只有她坐在这里，逆着从落地窗透进的光坐在那里，孤独而沉默。
　　沈肆言的心狠狠一颤，随后他走过去。
　　叶安并没有发现有人走来，沈肆言的脚步很轻，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叶安才抬头，万幸，沈肆言并没看到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可叶安的眼眶很红，她看见他来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也似乎一瞬间所有的悲伤情绪再也抑制不住，沈肆言单膝跪地与他平视，叶安眼眶里的泪水迅速聚集，她猛地低头，伸手捂住眼睛，原本静默如同雕塑一样的人此时肩膀不断颤抖，她所有佯装的坚强都在看到沈肆言的那一刻坍塌，她开始小声的呜咽，有眼泪顺着叶安的指尖一路下流，害怕，真的很害怕。
　　“不要哭了。”沈肆言不大会安慰人，他声音有着特别的安定意味，“阿姨会没事的。”
　　叶安终于忍不住开始大声哭泣，她伸手抓住沈肆言的左肩，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她来的时候叶妈刚被推进手术室，所以她能到的也只有一张染血的白床单，触目惊心，此生噩梦。
　　沈肆言揉了揉她的发顶，肩膀被她捏的生疼，他慢慢的哄：“会没事的，你要相信，中心医院的医生都很权威，你要相信他们。”
　　叶安不住的点头，沈肆言手指拭去她下巴上的眼泪，“不要哭了。你哭的我很害怕。”
　　她松开捂着眼睛的手，用一双通红的眼盯着他，嗓音嘶哑：“你怎么在这儿？”
　　沈肆言笑了笑：“我放心不下你，所以和老许请假，跟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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