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不分离

　　七年前的一个晚上，林以轩走在大街上，走在这个繁华的都市中。他只身一人，形单影只。
　　夜空漆黑一片，四周的霓虹灯发出绚丽的光芒，马路上依旧是川流不息的车辆，路边的行人匆匆而过，没有人注意到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孩童。
　　小时候林以轩的童年是灰暗的，他的亲生父亲，不知何种原因，变得又疯又傻，患上了精神分裂症，从此家庭衰败，残酷的现实让母亲难以接受，她带着幼小的以轩奔到大城市，像千千万万的农民工寻找工作，养家糊口。
　　不知何时，母亲为他找了个后爸，他比母亲小了不少，年轻气盛，表面上一表人才，久而久之后发现，他就是个蛮不讲理的无赖，而且爱酗酒，时常发酒疯。好在能为家里挣点钱，母亲一直忍气吞声，对他也惟命是从。时间一久，忽视的是林以轩那个需要关爱的心灵。
　　冷风吹干了他的泪，他的眼角黏黏的，那是悲伤的痕迹。那时的他，十一岁的年纪，刚刚步入青春期，性格变得叛逆，情绪也不稳定。就在前一个小时，他与发酒疯的继父顶嘴，死活不跟屈服，一旁的母亲不分青红皂白，让以轩认错。最后，继父狠狠地打了他，任性的以轩红着眼，跑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他，就这样，离家出走了。
　　他一直跑，然后一直走，现在在他脚下的是陌生的路，眼前是陌生的路人。他很害怕，不知道如何度过这个漫长的黑夜，更何况，他迷路了，想回去都不可能了。
　　以轩置身于霓虹灯下，像喜欢黑夜的鼠妇渴望钻进地缝中。他怕别人的嘲笑，怕饿死在大街上，怕树荫下的黑暗，于是满脑子都是恐惧。但他不后悔，一想到现在的处境，他孩子般的怨气点燃了，都怪他们，就算死了都不回去。
　　愤怒给了他坚持下去的勇气，他决定就在外面过夜。路边深处的大树仿佛向他招手，他跑了过去，靠在大树下。天气入秋，夜晚凉意浓浓，林坐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望着穿梭来往的车辆，直到睡意战胜凉意，他才入睡。
　　大约四五点的样子，一辆汽车急驰而去，清脆的车鸣声传来，唤醒了睡梦中林以轩。他睁开惺忪的睡眼，发觉身体僵硬，手脚冰凉，他活动了一下僵持的身体，两股清澈的鼻涕双管齐下，他感冒了。
　　此时天空才蒙蒙亮，周围是一片冷色调。较昨晚而言，他的心情平静多了。他知道，等天完全亮的时候，街上就会有许多人，而他不想让人看见他的窘迫，于是赶紧起身，一直走一直走，没有人知道下一步到哪为止。
　　时间无情地飞逝着，林以轩的肚子咕咕直叫，脑袋开始犯晕，腿脚开始疲软。他还在走，太阳高高的挂着，已是正午时分，林越发饥肠辘辘。
　　现在张望四周，不再是高楼大夏，人来人往，眼前的只有低矮的村落，这是一片普通的居民小区，和他当初离开的小区一样，居住的各种各样的人。
　　他朝小区走去，背朝林立的高楼，好似走出了喧嚣的城市。
　　小区里有一条幽静的小道，两旁是树木和草地，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星星点点地撒在草地上，林打算到夜里就躲在这里的某一棵大树后。
　　现在他十分饥饿，见到垃圾堆反倒暗暗惊喜，平时饭菜里有一丁点异物，他就吐尽漱口，怎么会对垃圾堆的食物感兴趣呢。一切都实属无奈。他害怕饿死，趁周围没人，跳到垃圾堆里找食物，可是没有任何满意的“收获”。
　　天色不知不觉地就要暗了，林以轩躲回了大树后，无精打采地望着路过的人，都不屑遮遮掩掩。难道真的就要饿死了吗，以轩满是绝望。
　　夜越来越黑，周围已寂静无声。就在这时，一个蹒跚的黑影从胡同间走来，发出“哒哒”地声响。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阵狗叫声。林以轩顿时害怕得不敢动弹。
　　声音愈发清晰，林睁大眼睛，借着微弱的光亮，发现原来是一个行乞的老头，他衣衫褴褛，有些驼背，拄着一根拐杖，约莫六十出头。
　　他看见了小以轩，视而不见，接着走路。林内心万分矛盾，他一眼看到是个乞丐，觉得或许他能帮到自己，但转念一想，不知那人是好是坏。
　　或许是万分饥饿，林竟然闻到了老头手里的馒头。林鼓足勇气，没有多想，站在老头的前面，伸手讨要食物。
　　“爷爷，能不能给我一个馒头吃！”林以轩生平第一次这么大胆，站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讨要吃的。
　　没想到老头十分淡定，递给他一个馒头。林就在他的面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老头没有走，望着他，许久，老头发话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外啊？”
　　林认为老头是个善良的人，他如实说，自己流浪了，没有吃的，所以才向老头讨要东西吃。
　　老头咳了几声，郑重其事地说：“跟我走吧！”
　　林傻傻地看着，愣了半天。
　　“想不挨饿吗，那就跟着我，不会出事的！”
　　林知道自己已走投无路，加上老头包容了他，他先是一阵窃喜，就答应了老头。
　　他尾随老头，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心里在想：这是要到哪里去呢，难道到桥洞？林曾经见过在桥洞里的乞丐，肮脏不堪，可怜兮兮的样子，想到自己也要变成那样，林的心还是有些难过。
　　老头走了不出百来十步，便停下脚步，眼前是一座破旧的小屋。只见老头拿了把钥匙，打开门，径直走了进去，林诧异地看了半天，也跟着进去了。
　　暗淡的灯光下，依稀看出小屋里的简陋。老头倒了点水，递给以轩，以轩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这时，老头正坐在以轩的面前，他那饱经沧桑的脸一览无遗。他端详了林以轩，发现他的衣服没有破损，而且不脏，于是纳闷不解，他问以轩：“小孩，你真的流浪了？”
　　林看见老头质疑的眼光，迟疑了一时半会儿，怯生生地点了点头。老头没有追问，虽然他不太相信以轩的话，但其实希望如此。
　　他一脸严肃地说：“竟然这样，门口处有一处泥浆，你去打个滚回来。”林默不作声，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寄人篱下，只好照做。待他灰头土脸回来时，老头满意地笑了笑。
　　夜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时候不早了，老头让林躺在床上睡觉，自己倒倚在门口，想着什么。
　　天色没有完全亮，老头叫醒林以轩，带他去了一个地方。林胆怯地尾随其后。过了好一会儿，老头终于停下，迅速摆好手里的东西。林巡视了四周，到处都是高楼，街上是各式店铺，应该是个商业街。老头的东西都与行乞有关，原来他是带着林以轩来沿街乞讨。跟着老头，也只能如此了。
　　老头把乞讨的碗放在他的面前，呵斥道：“待会有人来了，就给我装出一副可怜虫的样子，我叫你做什么，你一定要照做哟，不然就别跟着我了。”老头第一次在他面前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林吓得只顾点头。
　　天不知不觉亮了不少，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从老头面前经过的行人，老头一个都没放过，他装作痛苦不堪的样子，哀求道：“可怜可怜我们吧，可怜可怜我们吧”
　　林什么都不会，他望着路人的脸，想求人又不敢，把孩子害羞的样子表现得淋漓尽致，给人于心不忍的感觉。这招不过还真管用，许多人大气地撒钱给他。
　　老头见了偷偷地笑着。既然林以轩什么都不会，老头让他可怜地看着过往的行人就行了。
　　就这样，老头赚了不少的钱，心情不错，对以轩变得呵护起来，比如他不再给他吃稀饭馒头，允许买他想吃的东西。
　　接连一个礼拜，林就是这样度过的。时间一久，他开始厌恶这种生活，难道一辈子就这样跪着沿街乞讨，经历风吹日晒，任凭路人的藐视，要知道，他从小就不安分，这种痛苦不值得拥有。
　　而老头眼里只有钱财，他对林的行为像绑架一般，束缚了他的自由。正因为如此，林有点后悔离家出走，他想起母亲，想起那种不愁吃穿的日子，怎么都比现在好上百倍，可说什么都晚了。
　　这些日子里虽然一成不变的，充满枯燥，但对林以轩的性格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好似一夜之间他就变得温顺许多，倔强的性格像鹅卵石被河水磨平棱角。
　　老头的好景不长，一天晚上，不幸的事发生了。那天他性情大发，让以轩买酒买烟。以轩刚走不久，他就被人揍了。
　　有两个地痞流氓，闯进了小屋。他们来势汹汹，一把勒住老头的脖子，凶神恶煞地说：“快说，那个小孩在哪？”
　　老头装作一脸无辜的样，狡辩道：“我这里就我一人，根本没有小孩，你们搞错了吧！”
　　“当我们傻瓜啊，谁不知道你吴老头拐骗了一个小孩，在大街上赚钱呢，最后问你一次，小孩在哪，不让打死你！”流氓拽着老头更紧了。
　　老头见事情败露，一阵苦笑：“我记性不好，原来是那个小孩啊，唉，我没看住他，让他逃走了。”
　　这个老头姓吴，后来发生的就是林在梦里梦见的，那段难以忘怀的记忆了。
　　吴老头本质不坏，那一刻，为了保护林以轩，他大胆地与坏人周旋，以至于被拳打脚踢，差点岔气。
　　林之后一直跑，消失在黑暗中。这算是一种解脱吧，或许又是苦难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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