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丸论破2]最高信仰

　　由2357名预备学科集体自杀的事件很快席卷了整个日本。
　　盗窃，暴力，抢劫，自杀，等等犯罪事件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东京范围，很快就扩散到整个日本，甚至引爆了全世界范围内的犯罪狂潮。
　　所有压抑着自己本性的犯罪者欢呼雀跃，为这场犯罪盛宴而燃烧一切，为这场祭奠奉献出自己没有意义的生命。
　　杀人即为正义，犯罪即为狂欢。
　　压抑在人性中的恶，终于通过电视广播辐射到了整个世界。

　　“这次大概真的是我输了……本来还以为让绝望充斥整个世界这只是一句不可能实现的戏言呢。”五十岚眼神复杂地看着坍塌的高楼大厦，整个街道处处遍布着深红到发黑的血迹，一只只黑白熊摇晃着手中的钢爪耀武扬威地行走着，密密麻麻得望不见尽头。
　　神座出流站在废墟之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个已经腐烂的世界。
　　“尸体得处理一下呢。不然放得时间太长，会爆发瘟疫的。”五十岚轻轻敲了一下额头，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神座冷淡地说道：“瞎操心，未来机关那些人比我们更关心这种问题，让他们去解决就好。”
　　五十岚一愣，紧接着又轻轻笑了起来：“出流你啊……真是的。也是，自诩为正义的存在，总是会不遗余力地保障活着的人的利益呢。从这点来说，他们确实该比我们更积极。”
　　把麻烦的事情都推给别人（敌人）去做……她还挺喜欢这种思考模式的。
　　该说真不愧是出流吗，这种坏到骨子里的做法，真是让她觉得爽快。
　　在这种沉沦腐坏的世界，谁先站出来支撑起这片快要坍塌的天空，谁就输了吧。
　　说起来，按照她的性格，本来她也应该是在未来机关为了全人类的希望拼命的——虽然这听上去有点中二就是了。
　　啧，这个世界出了差错，连她也出了差错。
　　想到这里，五十岚的心情有点阴郁起来。
　　“走吧。”
　　神座一跃而下，如同一只滑翔的鸟儿一般轻盈地落在了马路之上。
　　“难得看你这么积极的时候。”五十岚在他背后不紧不慢地跟着，顺口调侃道。
　　神座猛地回过头，凉凉地看着她：“谁让你用‘任务’把我框出来，出来了又不干事，就是领着我瞎闲逛。”
　　五十岚掩唇，做出无辜的表情：“出流，你不觉得你每天也就是瞎过日子吗。反正陪我出来逛街和蹲在房子里都是在浪费人生，你干嘛不让你可怜的挚友我开心一些呢。”
　　神座的表情慢慢变得有些微妙起来，显然是被“挚友”这个词恶心到了。
　　五十岚心情愉悦地快走几步，和他肩并肩地行走。
　　神座白了她一眼，倒也没做什么过激的动作，默认了她这一行为的合理性。
　　说是出来逛街，但这种到处都是血和尸体的街道，说实话也没什么可看的。
　　“闪开。”神座头也不回，一个肘击过后，一只从后面向他扑来的黑白熊就被打得倒飞了出去，在半空中砰一声爆开，零部件散了一地。
　　“信息识别出差错了？”五十岚细长的眉毛挑起。她饶有兴致地踱步过去，掀起了裙子。
　　——拔出了一把扳手。
　　黑白熊居然会攻击已被输入到非攻击对象中的他们二人，这么有趣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会错过。
　　“哎呀，出流你果然是X冷淡吧，看到女孩子白花花的大腿都不会兴奋的嘛。”
　　“以羟基磷灰石和阳离子外加胶原蛋白为支撑，附着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的东西有什么好兴奋的。”神座半睁着一双死鱼眼，在一边无所事事地看着她。
　　“……太过分了，出流，你难道觉得烹饪就是一大堆蔬菜和生肉摆放在一起的结果吗？你知道什么是烹饪艺术吗？你这种挨千刀的想法简直就是在侮辱艺术这个词……说起来，尸体也是蛋白质含量丰富以碳水化合物为主的东西，你以后想吃肉就去啃尸体吧。”说到这里，她显然是想到了在旧校舍两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眼眸一斜，倒也不继续说话了。
　　她其实也有点担心，自己随口这么一说，神座就真的从此跑去啃尸体了。
　　在他眼里，吃尸体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大概。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倾向于食用熟食，毕竟我的下颚还没进化到可以长期咀嚼生肉而不受伤的地步。但是如果从现在开始训练，一个月左右应该就能做到了……”
　　“……出流，虽然，我很感激你回答了我内心的疑问，但是下次你在说这么惊悚的话题的时候，可不可以先提前预警一下？”

　　五十岚两三下就把黑白布偶中的机械拆了开来，她又掀起裙边，从里面抽出了一把手术刀。
　　虽然现在的五十岚看上去和学院里的形象并无太大差别，走起路来，雪白的裙子还会随风摇曳。但她身上的裙子确实是特制的，大大的裙摆内侧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工具，从识别器到手术刀，从扳手到打火机，一层一层如同绽开的钢铁色花瓣一般布满了整个裙子内侧。
　　“剪蓝色那根线。”神座出流闭着眼睛，漠然地说道。
　　他从五十岚走向黑白熊的那一刻就清楚她要干什么了，甚至于为什么会出现黑白熊袭击应该是江之岛盾子这一方的他们两人，他心里也差不多清楚。但浮现在他心里的可能性实在太多，五十岚的行为刚好能帮他证明这些猜测的准确性，因此他并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尽管在这个时代，随随便便去做点什么，可是很容易付出生命的代价的。
　　但是很显然，他也好，五十岚也好，对于生命这种东西，都看得很随便。
　　黑白熊内部装有自爆装置，要把芯片拔出来首先得把炸弹拆除，而显然五十岚并不清楚要剪哪根电线，他便在她询问之前出言提醒了。
　　不用听五十岚开口讲话，整个世界都清爽了呢。
　　过了大半天，还没有听到剪刀切断电线的声音，倒是五十岚的声音幽幽响起：“出流，我手术刀带错了，带成肋骨剪了……”
　　——这个笨蛋！
　　“用打火机烧掉。”
　　“没油了。”五十岚无辜地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打火机，紧接着，她又温柔地笑笑，“出流，你等我一会儿，我用牙咬。”
　　神座出流：“……”
　　最后忍无可忍的神座出流直接以极端粗鲁的方式把电线拔了出来，换得五十岚没心没肺毫无诚意地几句“哦出流真棒”，此事宣告结束。
　　把芯片插入了识别器，五十岚的十指如同翻花绳一般飞快地敲击了几个键，一大串代码如同奔涌的洪水一般，瞬间溢满了整个屏幕。
　　“看出来了？”
　　面对神座出流的问话，五十岚轻笑：“虽然自我销毁的速度挺快……是未来机关的人。”
　　“把攻击程序里面的攻击对象和非攻击对象进行了逆转调换？”
　　“不愧是出流……就是这样呢，我猜这应该是那位可爱的不二咲做的。”五十岚把芯片递给了神座，后者随手把那张芯片掰成了两截，扔了出去。
　　“出流，随便乱丢垃圾是犯法的。如果是在新加坡，你可是要被抽鞭子的。”
　　“……”
　　神座无语地看着整个犹如大型生活垃圾场的街道，决定还是不要跟她纠缠这些没用的事比较好。
　　“说起来，出流，我们可是带着任务出来的呢。”
　　“我以为这是你把我带出来溜达的借口。”回答她的是神座出流鄙夷的眼神。
　　五十岚面不改色：“如果是别的时候，这个九成九是借口，但是今天是真的有任务哦。”
　　神座叹气：“又和未来机关有关。”
　　用的是陈述句。
　　“是呢。”她微笑着，把视线对准了拐角处。
　　在那里，一群穿着黑西装、拿着大喇叭、满脸如临大敌表情的人正在慢慢缩小包围圈。
　　——如果他们再不出现，她都要把这个任务忘记了。
　　“说起来，出流，你不觉得……穿着西装很不好活动吗，除了帅气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作用了。跑动不方便，战斗更不方便……未来机关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拿这种像□□的衣服来做制服。”五十岚纤长的手指滑入了裙摆，漫不经心地说道。
　　神座出流面无表情地转了下手腕：“反正都是一群没什么体能的普通人，跑步又跑不过机械制作的黑白熊，战斗时只要会开枪就可以了。什么都做不到，也只能在帅气上下功夫了。”
　　“我很怀疑，你是因为他们跟你撞衫了，才用如此恶毒的语言来攻击他们。”五十岚瞅了瞅神座贴身剪裁的西装服，调侃道。
　　神座站姿随意，冷淡地看着他们周围的包围圈一点点缩小，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堪称懒散的状态：“我们有多久没有打过架了？”
　　“我觉得这种问题你不应该来问我，你也知道的，我的记忆总是处于混乱状态……嗯，应该有好几个月了吧，自从盾子小姐把东京地区控制住了，我就再也没有应对过那些正义到让我自惭形秽的反抗者了。没想到来到塔和市以后，反倒重操旧业……”
　　“我是说，我们一起打架，有多久没有过了。”
　　“嗯……自从旧校舍那件事以后，就没有再联手过了呢。”五十岚的笑容变得有些怀念起来。
　　“那么，这次还是和上次一样吧。后背交给我。”
　　五十岚的笑容终于变得灿烂了起来：“那么，拜托你了……神座君。”
　　话音刚落，她脚尖蹬地，如同乘风一般，迅速飞奔出十几米远。
　　本来还略显遥远的人，一瞬间被拉近了。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这两个绝望残党出招这么非主流，面对着一堆拿着热武器的人，居然不进反退，也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群临时组织起来的乌合之众，不管是战斗意识还是战斗技巧，都和接受过训练的五十岚差远了。
　　五十岚的双手此刻已经从裙摆中拿出，飘忽的白色连衣裙宛若一道死亡白影，她脸上的笑容依旧，甚至愈发温柔。但是她的手上，两把手术刀正闪闪发亮。
　　她宣称带错、落在基地的手术刀，现在正好好地被她夹在手指中。
　　“不会留下一个活口的哦，请做好心理准备。”这样巧笑嫣然的少女，优雅地弯下了腰，双手交叉着放置在胸口，纯净得就像是绽放的白色睡莲。
　　盛开在污泥中、扎根于污秽、靠着污浊生长的纯白之花。
　　毫不在意对着自己的消音喇叭，少女翩然跳跃了起来。
　　头骨，躯干，四肢。
　　肌肉，血管，神经。
　　切割，断裂，分离。
　　所有的“人”的意义，在她的眼中一瞬间消退。
　　在这一刻，她的眼中，只有一句句附着血肉的骨头架子。
　　只需要这样——
　　插入，拧转，抽出。
　　咔哒。
　　一个面目狰狞的头颅高高飞起，残存的躯体缺口处喷出了冲天的鲜血，轰然倒地。
　　很简单呢。
　　少女漫不经心地想着。
　　她起舞着。
　　以生命为祭物，起舞。
　　以死亡为代价，起舞。
　　不需要考虑其他任何事，只需要起舞。
　　跳完这支只需要她一个人的舞。

　　神座以一种随意的姿势，慢慢悠悠地朝她的反方向走去。
　　虽然看上去就像是悠闲的散步，但仅仅过了几秒钟，就走到了一只黑白熊旁边。
　　那只黑白熊的左眼闪耀着血红色的光芒，对着他扬起了手中的铁爪。
　　“太慢了。”
　　他似是抱怨般地这么说道，脚步不停地从它旁边悠然走过。
　　三秒钟后，那只僵在原地的黑白熊“碰”一声，在火光中炸成了碎片。
　　砰砰砰砰砰砰。
　　冲天的火光，就像是这场杀戮盛宴的烟火。
　　一只只被改写过程序的黑白熊葬身于火海。
　　而他的步伐依然不紧不慢，游走在生与死的屠宰场。
　　一个个公式飞快地从他脑中掠过，目测出来的信息被飞快地自动带入计算，再以超级计算机都自愧不如的速度输出，变成了情报。
　　面部肌肉，手臂肌肉，手指活动幅度，枪口角度，发射角度，肌肉结实度，承受力度，开枪经验。
　　风速，枪管发热程度，枪口摩擦力度，空气摩擦指数。
　　全部，都在计算范围内。
　　弹道轨迹计算完毕。
　　他看似随意地往右迈了一步，又稍稍低下了头。
　　三发言弹从他刚才的位置呼啸而过。
　　毫无挑战难度。
　　躲避子弹这种事情，真是太容易不过了。
　　他心中再次倍感无聊。
　　说到底，一切都可以用公式带入，一切都是相互作用影响下的结果，一切都在计算范围内。
　　这种世界有什么意思可言呢。
　　他一边分神思考着这种困扰了人类上千年的究极哲学难题，一边闲闲地左右左右呈不规则的路线行走，越来越靠近未来机关的人。
　　但是，在他看来，这种再容易不过的弹道轨迹计算，却着实吓坏了那群人。
　　想想吧，一个毫无保护措施的家伙，一路上枪林弹雨，只是慢慢悠悠地晃荡。但就是这种随便的态度，却诡异地避开了所有的子弹，头发没乱，衣服没脏，干干净净又悠然自若地过来了，仿佛是来参加什么颁奖仪式，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不吓人。
　　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所有的子弹避开了他的路径。
　　什么？是他躲开了所有的子弹？别开玩笑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到啊！
　　直到神座出流以那种死鱼眼的表情走到他们面前了，那群人仍是以不可思议的表情，仿佛见了鬼一般看着他。
　　——然后被砍瓜切菜一般轻松解决了。
　　开什么玩笑，虽然穿着西装，但是神座的近身搏斗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穿着西装耍帅，没有人会比神座做得更出色的。
　　所以，直到最后一个人被扭断了脊椎，神座也只是淡淡地拿出一张纸巾出来，擦了擦手上不小心沾到的灰尘。

　　此刻的五十岚脑中一片空白。
　　她只是单纯地重复着把手术刀插入对方的骨头缝隙中，然后利用杠杆定律轻松把骨架分离的行为。
　　她对这种行为感到既轻松又愉快。
　　这次估算错误，出刀角度有问题，没能一次性快准狠切断神经。
　　这次力气太过，直接把枢椎劈成了两段。
　　这次力气太小，卡在了骨缝隙中。
　　这种游戏让她着迷。
　　她就好像不知疲倦一般，一直重复着这种行为。
　　就好像可以一直重复到这个世界覆灭。
　　“五十岚，已经可以了。”
　　神座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她这才发现，现在还站着的活人，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严格来说，“站着的活人”这样的说法并不合适。
　　她是半跪在地上的，躺在她面前的是一堆已经被分割得七零八落的碎块。
　　惨得已经认不出它作为“人”的形状。
　　她怔怔地举起手，手中本来崭新的手术刀面已经被骨头磨损得坑坑洼洼。
　　“又要申报手术刀的费用了呢。”
　　良久，她以这样略显奇怪的话题，打破了寂静。
　　“我用手术刀的速度似乎太快了……下次还是直接抬一箱回来吧。”她刻意用轻松的语调这样说道。
　　太过欢快，反而透露出了沉重无比的悲哀。
　　青年猩红的眸子毫无波动地注视着她，这种不言不语的沉默状态让她感觉到了些许的安心感，全身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就疲软了下来。
　　在他的面前，就算不用假笑，应该也是可以的吧？就算不用伪装自己很正常，也是可以的吧？
　　她呆呆地仰望着青年，脑中闪过这样不着边际的话。
　　她最终还是露出了无奈的苦笑：“出流，我已经不配为人了。”
　　神座出流淡淡道：“你如果觉得这样说些没什么意义的废话会让自己觉得好受点，那就说个痛快。”
　　五十岚难得的伤感情怀瞬间被击碎，她叹了口气：“出流，你真是个没有浪漫细胞的家伙。”
　　她扔了手中的手术刀，拉着神座的西装下摆站了起来。
　　神座的西装因此被拉下了半个肩膀，变得有些皱巴巴的。
　　他也不计较五十岚这种总在奇怪地方显示出的小心眼，把西装又拉了回去，开口道：“五十岚。”
　　“是，出流。”
　　“你……”
　　“出流，我在。”
　　“你……”
　　“出流，我会永远陪伴你的。”
　　“你……”
　　“出流，我也爱你。”
　　“——你刚才乱扔垃圾了。”
　　五十岚看着在地上闪闪发亮的手术刀——
　　“出流，我们该做任务了。”她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终于也学会听到不想听的话就瞬间耳聋的技能了。”
　　“出流，吐槽女孩子可不是绅士行为。”
　　“……”
　　五十岚的笑容冒出了丝丝黑气：“想被打吗？”
　　神座冷静地说道——
　　冷静地说道——
　　说道——
　　道——
　　“任务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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