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歌续 -- 云隐月，月似珏

　　孟珏和孟云骑着骆驼正在回程路上，孟云可以感觉出走在前面的师父心神不定，他记忆中一向淡定的师父从来没有这样心急过，是因为云姐姐的病真的很紧急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师父，你可是以前就认识云姐姐？”他也不知为何就冲动得这样问出了这没头没脑的问题。

　　“你和月儿都叫她云姐姐？你们和她很熟悉吗？”孟珏没有直接回答。

　　“不，我们三天前才是第一次见，一起在观星居用餐。”孟云心里的疑惑更多，师父竟然没有否认。

　　“竟有这样巧合的事情，你们后来又在大漠中救了她。”

　　“月儿与云姐姐当时就聊得很投缘，她游历四方的经历也真是不简单。不过连我都觉得这次的再遇不可思议，看来云姐姐与我们的缘分真是不浅。”

　　“是吗。云歌，她是一位故人。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孟珏只是这样一句带过又策了骆驼一鞭，催着它尽量再走快一些。

　　孟云在心里偷偷揣测着师父的心思。师父不经常向他和月儿提起以前的事情，只知道师父四年前从长安来，他们的师公也如他一样从街上收留师父传授他学识和医术。

　　师父表面上看起来风淡云轻，生活的潇洒自如，但孟云偶尔会看到他的凝神，小时候的他看不懂那种感情，但现在似乎能够感受到里面满满的都是思念。虽然现在只看到师父的背影，但孟云可以想象到师傅现在的神情。月儿曾经好几次试探一直跟在师父身边的三月姐姐，但她也从来不肯提起以前到底发生过怎么样的事情。

　　“师父，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你说。”

　　“这几年以来师父一直在研究着治疗咳喘病的药，我一直都只觉得师父只是兴之所至。但看到云姐姐的这个病，是不是师父一直是在为她配药？”孟云提着胆子问道。

　　“云儿，没想到你已能把周围的事情观察得如此清楚了。”孟珏一顿，只能默默感叹云儿天生的聪慧和心思细腻真是让人惊讶。

　　“师父过奖。”

　　“云歌的事情以后有机会再向你和月儿解释吧。或者你们也可以去问云姐姐，如果，她见到我后还会愿意留在这里养病的话。”孟珏有轻叹了一声，在看到云儿和月儿带回的病人竟然是云歌时孟珏的思绪整个炸开了，就算在他们面前尽量保持镇定，但四年以后如此意外得再见云歌实在太过震惊，而且还是病重的她。

　　孟珏不知道这四年她过得如何，本来从没想过会再见，虽然依旧凭着当时的记忆配置着药材和香屑，但究竟是为什么这么做他自己也不知道。与她分别以前云歌的一番话好像还在耳边。

　　“我要忘记所有的人和事……”
　　“放我自由，让我走吧……”
　　“千山万水中，我一定能寻到我的宁静……”

　　曾经在脑海中回响过好多遍的话现在想来还会让孟珏微微皱眉。云歌在最后对他说的话淡得如水，眼神也淡如水，她甚至没有说‘再见’，只挥了挥手就毫不犹豫得转身。世事伤她太深，不知四年的时光有没有将其稍稍治愈。

　　她再见自己时又会是怎么样的？孟珏不敢想下去，是不是不让她见到自己反而可以让她在这里多停留几天。

　　走着走着，沙漠小筑已经慢慢接近他们的视线。

　　——————————

　　“师父，云哥哥！你们回来啦！”月盛听到驼铃的声音马上出来迎他们。

　　“月儿，帮我去生炉子准备煮药吧。”孟珏在翻下驼背后就开始整理这次买回来的药材。

　　“师父不休息一下吗？煮药的话我来就可以了。”月盛想要上前接手。

　　“不了，”孟珏犹豫了一下对月盛一笑，“我自己来好了。”

　　“哦，好的，我马上就去。”月盛转身向院中专门留作药房的屋子走去。

　　“师父我先去看看云姐姐的状况吧。”孟云主动提议，师父这两天亲自帮云姐姐把脉，写方子，又赶到城里买药，现在又亲自为她煎药。他越来越觉得云姐姐在师父心中的分量真的很重。他心里暗暗一笑，月儿要是知道了这‘幕后隐情’肯定会乐坏了的，一会儿就告诉她吧。

　　“嗯，帮她好好把个脉，不知道这两天有没有好一点。”

　　“云儿知道。”

　　云歌在榻上闭目休息，却没有睡着。门外突然传来月盛的声音，看来是小云和他们的师父回来了。这个声音？好耳熟，怎么最近的一切都让她想到过去的事情。云歌在心里摇了摇头，一定是错觉吧。

　　“云姐姐，你醒着吗？我是小云。”孟云已经推门进来。云歌睁开眼转头向他露出微笑，先要撑起身子，“云姐姐不用起来，躺着就好。师父让我先来给你把个脉。”

　　“谢谢小云。”

　　“姐姐这一天还咳嗽吗？”孟云三只手指按在云歌的手腕上，静静把着脉。

　　“基本不咳了，不过这几天基本都在睡。”

　　“嗯，这是因为我们带云姐姐回来的那天你虽然昏迷但还是咳得厉害，师父在第一次的药中加了一些弱性的宁神药材。”

　　“是这样。”

　　孟云又搭上云歌左手的手腕，隐约可以看到一道淡淡的疤痕，不过伤后恢复得很好，他也没有再多想。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姐姐不用担心，你只是旧疾犯了，身体其他都很正常。”

　　“谢谢小云。大约还要多久可以恢复呢？”

　　“云姐姐不用急，大约半个月后就会全好的，月儿和师父正在煎药了。”

　　“我听月盛说这病是你们的师父出手才帮我压了下来，一会儿一定要好好感谢他才行。”孟云没有说话，但却朝云歌颇有意味得一笑，云歌看到平时小大人一般的小云竟也有这样的神情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劲。

　　“云姐姐，你这病有多久了？”

　　“大概有六七年的时间。”

　　“我可以问一下是怎样落下的病吗？”

　　“小云现在是以大夫的身份来问诊吗？”云歌拿他打趣。

　　“嗯……是。”孟云突然一下被问得不好意思，但他又很想知道答案。

　　云歌犹豫了一下，之前月盛也问过类似的问题，但云歌当时没有正面回答。现在小云是以大夫的身份来问，告诉他也无妨，“是剑伤，剑气伤到了肺部。”

　　“哦，怪不得病一直不肯好，”师父也知道这件事吗？他倒是越来越对师父的过去感兴趣了，“不过只要好好休息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孟云退出了屋子，云歌重新躺好放松下来。半个月时间也不算长，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说不定还能向这位神医讨教医术把病根治了。

　　“云姐姐，药煎好了。”月盛甜甜的声音传来又把她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月盛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我哪有啊。趁热喝药吧。” 怎么连月盛的脸上都有种奇怪的表情？怎么像是‘幸灾乐祸’？云歌不知道刚才孟云已经把云姐姐和师父早已认识的事情告诉了她。

　　“哦，好。”

　　“那我先出去了哦。”

　　云歌捧着碗还在想月盛和小云两个孩子奇怪的神情，勺子不断在碗里转圈，云歌刚刚与他们认识两人到底是知道了些什么？是自己昏迷的时候乱说了点什么吗？是在梦里喊了陵哥哥的名字吗？就算是，也应该与十三四岁的两人没有关系才对阿。

　　“药再不喝就凉了。”

　　这声音！虽然四年多未曾听到了但云歌怎么认不出？云歌手中的药碗滑落到了身上，连汤药洒在了手上云歌都没有察觉，这天下那么大竟然让他们再次遇到？

　　“玉中之王……”云歌的视线还看着悬在空中的双手发怔，口中喃喃得喊出这个名字，她还在脑中处理这突如其来的‘惊吓’。但孟珏听到她如此叫他，就像第一次见时，就像最后一次见时，就像一切的一切发生以前只有他们两人时。

　　“你没有烫到吧？”孟珏拿出袖中的手帕想帮她把手上的药擦掉。

　　云歌感觉到他的手连忙把手抽回，双手撑着身子就往后缩，但身后就是墙壁，退无可退，云歌总算抬起头对上孟珏的眼睛，他的黑眸还跟记忆中的颜色一模一样，但内容却不经相同。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以后她不再是以前的自己，孟珏当然也不是以前的他。初遇时他的眼神虽然大部分时间与他脸上的微笑一样淡淡，但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到那份桀骜和不羁。现在云歌眼前的他只带着纯粹的温柔和关心，那抹黑很深很深，像漩涡一般好像有吸力，她感觉自己再看下去只怕会拔不出来，连忙转开了视线。云歌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摸身侧挂着的小琉璃屋，但却没有找到。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而且明明是你自己跑来了这片大漠。”孟珏看她缩在角落里也向后退了退，把手帕递给她坐在了榻边。

　　“又没有人求你救我！” 刚才的一刻对视云歌眼中都是震惊，看不出来更多的情绪，但现在她的样子让人觉得好笑，他这两天想过许多云歌再见他时可能的反应，倒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

　　“先把身上擦一下吧。”

　　“咳，咳，”云歌整理好思绪把刚才的失态藏了起来，“那小云和月盛说的师父就是你？”

　　“是。”

　　“对啊，说来小云也姓孟……”云歌突然停下不说了，难道说小云与自己同名根本就不是巧合？孟珏看出来她的心思，接过话头。

　　“云儿的名字是我给他起的。”云歌重新抬起头看着他，好像想要看懂他这么做的原因，不过原因她自己应该心知肚明才对，“我没记错的话你娘亲的名字里是不是有一个玉字？而我的名字是义父给我的。”

　　珏，玉中之王。云歌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过，孟珏告诉过自己他们的师父和娘渊源颇深，似乎师父成全了爹娘却直到去世也没有放下这段感情，还不忍让娘知道他已逝世的消息。那孟珏给小云起这个名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先别多想了。我再帮你把一下脉。”孟珏伸出右手示意云歌把手给她。

　　“不用了，小云刚才已经帮我看过了。咳，咳。”

　　“明明还在咳就不要逞强。”孟珏在她的病上面根本没想过退步，拉过她的手腕就已经开始把脉。换到了左手后，他故意避开了那道淡淡的伤痕，但眼神却停留在了上面，那是她为了救自己而划的伤口。

　　“这个伤早就好了。不用避开它，不会痛的。”云歌看到了他的不自然撇过头说。

　　“你这几年都在用什么药？”

　　“我自己制的药，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犯病了。”

　　“不过你的药毕竟只是压住病症，不过肺部的伤还是没有好透，就和这香炉烧的香屑一样作用。”孟珏放开她的手开始考虑这次的药方如何配。

　　“我不用你给我治病，恢复了力气之后就会离开这里。小云说只需半个月就可以。”

　　“那我就半个月里把你的病治好就是了。”

　　“对了，这个还给你。”孟珏从怀里拿出一个精巧的饰品，是陵哥哥送她的琉璃小屋！云歌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东西，双手捧着仔细查看它有没有受损。

　　“月儿帮你换了身衣服，就暂时把这个取了下来。它，很漂亮。”孟珏看着云歌专注的眼神隐约知道这个小东西对她的意义非凡。

　　“这是陵哥哥送给我的。” 云歌没有抬头，孟珏的瞳孔却一收。

　　“你再休息一下吧。我一会儿让月儿再端一碗药来。”

　　“就此别过,你多保重!”
　　“此生此世,我不可能忘记陵哥哥的……”
　　“只记住我和陵哥哥之间的事……”

　　孟珏的耳边又回想起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候她的话。就算之前从云儿的话中听出来这些年云歌四处遨游过得很潇洒，但看起来刘弗陵三个字真的永远不可能从她心中抹去。不过这点孟珏早就明白，也从没想过要让云歌忘记，只希望‘孟珏’二字也还在她生命中占着一席之地。

　　屋里只剩云歌一个人，她将琉璃小屋放在枕边，又确认了一遍它完好无损后才移开了视线。孟珏的突然出现实在一时间打乱了她的思绪。这么久没有见了，本以为四年前的自己就已经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却没想到他还能带来这么大的冲击。孟珏为徒儿取名为‘云’，就想师父当时做的一样；他依然保留着压制咳喘的香屑，就算今天以前两人根本没有可能相遇；他虽看起来还是那个俊美非凡的男子，但刚才他的眼中有云歌从没见过的感情。

　　云歌闭上眼睛想睡，但却怎么都不能把脑中的影子赶走，侧卧着看向陵哥哥留下的琉璃小屋她的心中才慢慢平静下来。反正半月后她一定就会离开，可能还会更快。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