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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宋渺渺一生坎坷,经历过许多事。
她才三十四岁,就已经经历过别人一生都不会经历的事情。别人问她人生之中所经历过,最难忘的事情是什么。
她笑笑,比哭好不了多少。
再问,也不回答。
两年间,宋渺渺已经长大许多。
沈墨心里很高兴,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高兴,只知道自己走路要带起风来
,她一路哼着歌踩上楼梯,走到宋渺渺的班级。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高兴。”她一转身坐在宋渺渺桌子上。
“因为今天要发生好事情了吧。”宋渺渺已经长大许多,脱去了许多稚气,渐渐显出少女的温柔。
沈墨佯作思考,突然就笑起来,她笑的几乎喘不过气:“难道我爸妈要死了?”
宋渺渺愣怔一下:“怎么会,因为要毕业啊。”
“原来如此。”
她们三个要竭力装作一切正常的样子。宋渺渺对自己的迷茫,寒阳对父亲的憎恨,沈墨对家庭的绝望。。。。。。她们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心里忐忑万分,自知未来总有结局要降临到头上,大难临头的前一秒都要笑起来。可是无论怎么装,都能在只言片语之中找到生活的残酷。
此时沈墨已经很抑郁,她时时想着死,只有看到宋渺渺和寒阳的时候才会觉得稍许快乐。今天她这样高兴,其实是非常难得的。
寒阳仍然懒得理她,她一手托腮,百无聊赖的看着宋渺渺跟沈墨讲话,另一只手就写下一句,那句话很快就会稍作修改,变成歌词。
沈墨就这样嘀嘀咕咕的宋渺渺说话,临近毕业,学校已经停课,只等高考。宋渺渺不愿回家面对她父亲与任叔叔,选择留在学校。而沈墨与寒阳也因自己的理由躲在学校,大概也是为了逃避。此时课室里就她们三个,说话声压得再低,也能听到回音。
宋渺渺心不在焉,她侧过身把头偏向寒阳,一边嗯嗯答应着沈墨的话。
“毕业之后,一起去越南玩吧?”沈墨说。
“越南?”
“你看,又是国外,又不是很远,而且很便宜。”沈墨细数:“我男朋友有免费的机票。”
“你又交了男朋友?”
“对啊。”沈墨微微笑起来,语气略带嘲讽:“因为要去越南嘛。”
宋渺渺知道沈墨经济拮据,就不再说什么。她笑笑:“好啊,我们三个一起去吧。”
得到答案,沈墨就放心的笑了笑,甚至明显的放松了许多。她站起来,用有一点刻意的可爱嗓音说:“那就这样说定咯,我们高考完见。”
“你要回家吗?”
“恩。”沈默说:“家里有点事情。”
至始至终,她跟寒阳都没有搭理过对方。沈墨知道寒阳对她隐隐的敌意,也知道宋渺渺去哪里她就会跟到哪里,因此也没必要搭理她。
沈墨偶尔会后悔,阻挠宋渺渺跟寒阳。
“渺渺,你不可以喜欢她。”沈墨总是这么说:“喜欢一个人会很犯贱。”她尽量用比较委婉的措辞。她心里清楚,喜欢一个人到极点,不必凌迟好受。她的父母,彼此忽视,彼此伤害。深爱的人都理他们远去。
宋渺渺信她,诚惶诚恐的点头。在宋渺渺的世界里,沈墨就是她受到凌迟时候的那根救命稻草,必须紧紧抓住,否则会陷入更深的痛苦之中无法自拔。
“那我先走咯。”沈墨收拾东西,把半旧不新的背包背起来。十分自然的走了。
沈墨走后,宋渺渺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让寒阳答应一起去越南。她哀哀地低声求她,躺在她怀里撒娇。得到回应后高兴地抱着寒阳不放。
寒阳用宽容的态度对她,摸摸她的额头。无论如何,寒阳都想跟宋渺渺在一起,她小心地藏起这份喜欢。取而代之的是不苟言笑,冷冰冰的模样。
一般人看到寒阳这样的态度,一颗心已经凉了半截。宋渺渺一点也不怕,她心觉寒阳就是如此,不管怎样都是完美。
就一直到那个时候为止,宋渺渺都以为她们会平安度过余生。没想到这次分别是生离,更没想到再见面,就已经是死别。
沈墨死的突然,她像是心血来潮决定自己要离开这个世界那样;兴致勃勃的写信给宋渺渺,长长的一封,夹在书里妥帖的放在宋渺渺桌面上。
那个确实称得上遗书,因宋渺渺翻到时,沈墨已经化成一捧骨灰撒进海里。
总而言之,沈墨死了。
沈墨最后看到的是宋渺渺惊慌的跑上楼梯,脸上细细密密的汗珠,身后跟着同样惊慌的寒阳。。。。。。。宋渺渺浅蓝色的裙子是映在她眼里最后的颜色。她就这么落到地上,在地上翻滚一圈,停下来。终于要结束了,她这样想。
又想到宋渺渺,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她,沈墨挣扎着要对宋渺渺说上一句话,嘴里却总冒出鲜血。她仰面躺在地上,天是那样蓝,她却放不下宋渺渺。
她就这么在地上挣扎,挣扎几下,就没了气息。她的眼睛大睁着,直直盯着宋渺渺;她的四肢奇异的扭曲着,渐渐地就不动了。
血顺着瓷砖的缝隙流淌,像长了眼睛那样朝着宋渺渺的方向,血很快漫过宋渺渺的鞋子。宋渺渺崩溃的大叫一声,就要扑过去。被寒阳拉住,她的手那样冷,那样大的力气,拽的宋渺渺整个人要摔倒。她挣扎,大叫:“沈墨!沈墨!”仿佛除了那两个字再也喊不出其他。
寒阳脸色纸一样的白,两手从后抓着宋渺渺的手臂。她感到自己的血液逆着流,从脚尖一直流到头顶。她看到宋渺渺崩溃大哭,而自己使劲全身力气也差点拉不住她,四周那么乱,喧哗声尖叫声她都听不到,她也吓呆了。
沈墨流的血太多了,染红了一大片地板,身上穿的衣服也浸的透透的,是诡异的暗红。人把她抬上担架的时候血还从她裙摆一滴滴的掉落在地板上。。。。。。宋渺渺被寒阳钳着,眼睁睁看着沈墨盖上一层白布被人抬走,她早就已经流不出眼泪,精神也已经有些恍惚,却还是坚持着往沈墨的方向挣扎。
“渺渺!”寒阳喊:“渺渺你镇定一点!”
宋渺渺喉咙里像卡了一块什么东西,她发出含含糊糊的呻吟,哽咽,那种巨大的痛楚笼罩着她,让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寒阳也不知道怎么办,她想干脆的甩手而去,可是放不下宋渺渺;她眼眶红了,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她想。
宋渺渺被拉扯的痛极了,泪眼朦胧的回头看了寒阳一眼,就干脆的晕了过去。
宋渺渺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她梦到十年后的自己:与现在没有任何差别,只是更憔悴,穿一件宽宽松松的裙子。斜斜的睨着高高的寒阳。寒阳也没变,她高高瘦瘦,右手牵着自己的左手。
宋渺渺觉得十年后的自己也仍然暗恋寒阳,她看到自己用一贯的依赖姿态,轻轻附到寒阳耳边说话。
她想自己很愿意听从沈墨的劝告,她不愿意爱上寒阳。但是她看到十年后的自己,仍然深深迷恋着寒阳。一看就知道。
她跟着十年后的自己穿过马路,绕过大街小巷,走进一个昏暗的小巷。他们俩走进巷子,遇到一个男人,他们三个交谈几句,寒阳仍然爱理不理的样子。
沈墨也在,她头发长长,扎一个松松的马尾,脸上是说不出的疲惫,她吸烟,说的什么宋渺渺听不清。。。。。。但是她的眼睛很明亮,能一下子看透人心。
她朝着十年后的宋渺渺说话,声音模糊怎么也听不清。
宋渺渺一下子就惊醒了。
她昏了两天,连睡梦之中也流着泪。寒阳整夜不睡,躺在宋渺渺身旁,那手指替她擦眼泪。
寒阳觉得宋渺渺太伤心,不然怎么无知无觉的也能流那么多眼泪。她的眼圈一直是红的,在这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她终于忍不住,流下一滴眼泪。
只此一滴。
因为寒阳就躺在她身边,宋渺渺一睁眼就看到寒阳。
宋渺渺睡懵了,她开口就问:“现在几点。”
“你晕倒了,两天。”寒阳的喉咙像是被锈住了,她的声音沙哑的可怕。
“我为什么会晕倒?”
寒阳看宋渺渺无知无觉的样子,似乎已经不记得那天的事情。她顿了顿,说:“你不记得了吗?沈墨死了。”
宋渺渺不敢置信的看着寒阳,像是被一拳打懵了一样。她看到寒阳十分憔悴,眼底一片青黑:“你怎么不睡一下。”
寒阳摇摇头,她说:“我不敢睡。”一闭眼,就是沈墨到死也闭不上的眼睛。
宋渺渺猜到,默默地又流下眼泪。
“原来沈墨真的死了,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半晌她才从病床上爬起来,也是呆呆的,跟寒阳对着发了一个下午的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陈成邦,在沈墨死后。
沈墨生前时常提起她的男友,如何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没想到能见到,却是在沈墨死后。
他脸色差的吓人,眼眶通红。一见到宋渺渺就说:“你是沈墨的朋友吧?”
宋渺渺一句话都不想说,她太累了。
“可以带我去沈墨,死的那个地方去看看吗?”
宋渺渺带他去了。
那警戒线还放在那里,那摊血已经不复当初的艳红,变成了十分陈旧的暗红。陈成邦站在那摊血前,居然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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