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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玦
玦
玦,环形有缺口的佩玉。
四岁的她抱着一只长笛,身边还摆着召唤骨,匕首,刀,书,算盘。一个白发苍苍表情严肃容颜虽然衰老但气质犹在(直接说风韵犹存不跟好。兔子:这叫凑字数)的老妇人冷冷地看着她:“没用的畜生!我梅家的女儿该选的应该是召唤骨,再不济还该是匕首或者刀,你竟然选了这没用的乐器!真是丢光了我的老脸!”身旁一个淡淡娥眉的妇人扶着颤抖的老妇人:“妈,她不行,不是还有老二的遗腹子那个孩子吗?那个总会选择召唤骨的。”
老妇人闭上眼:“也是。不过,珏这个字她不配!珏是指合在一起的两块玉,玦则是环形有缺口的佩玉。她便叫梅玦吧。始终是佩玉,终不能成主玉。”
八岁的她拉着中年妇人的手,妇人手上的墨绿色玉镯晃眼得很紧。“娘亲,为什么我会叫这个名字?”中年妇人看看她希冀的眼神,叹了口气:“唉。小玦,玦字是美玉的意思,真的。小玦啊,你爹走后,你便是娘亲最值得骄傲的美玉啊!小玦,像你父亲那样好吗,做给娘看,好不好?”
她穿着紫色蔷薇纱裙,小手拉着妇人的手:“好。小玦会做到的,像爹爹那样。”自从她选择长笛的时候,她就失去了穿着绣有梅花纹样的衣服的权利。
十二岁的她低着头,手中拿着一块黄色的召唤骨,轻声吟诵:“召唤来自岩之位面,身着黄衣的岩之仆从,吾将予汝清澈石灰之水,吾亦予汝构筑吾身之岩,汝之泽被,吾绝不忘。岩之仆从,请现身罢……”长长的咒文消失在空气中,她脚下出现明黄色的召唤阵。一条触目惊心的裂缝出现,一个身高三丈全身由岩石构成的巨人从地底爬出来:“应盟约,吾出现于此。”她欣喜地抬头,冲出院子,跑进祠堂,扑到正在织毛衣的妇人怀里:“娘亲,小玦做到了,小玦是不是娘亲的美玉?”
老妇人抬眸:“你是这样对她说的?罢了,不过纵使天资再卓越,选择了没有攻击力的弟子,未来早已如那蔷薇一般凋零了。”老妇人看着窗外的蔷薇,指尖射出一道紫色光束,岩石巨人瞬间化为乌有。“终是无用啊。”
十四岁的她参加了族会,望着穿着白色长袍袍底还绣有墨色兰花的少年,少年的笑容如阳光般温暖,她有些心动了,女孩子总是这样的。少年走向她:“是梅家的小妹吗?我是兰羽。”她害羞地低下头:“是的,兰家哥哥,叫我小玦便好了。”少年从怀中掏出一块召唤骨,递给她:“这算是见面礼了吧,待会见面,不要留手啊。”她轻笑:“好的。”
少年的长剑速度之快,她几乎看不见,不过梅家从来就不是近战的术士。巨大的黄色法阵出现在身后,巨大的岩石巨人应声出现……
赢了,不过却没有任何喜悦,毕竟他还是有留手的,这是娘亲告诉她的,兰家从来就是近战远攻都会的。
十六岁,她正准备向兰羽表明自己的心意,并希望兰羽像奶奶(就是那个老妇人)下聘礼。她看见了一个高挑的女子挽着兰羽的手臂。她认得那个女子,是兰家分家之人,漂亮,温柔,贤良淑德,法术修为却差了一些。兰羽看见她,还是那么温暖的笑容:“小玦,这是你嫂子。”她一瞬间像跌入三九寒天般冰冷,但身处梅家这种吃人不如骨头的地方,她早已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微微一笑:“嫂子好。”
那一夜,她无眠。她蒙着头在被子哭,哭的天昏地暗,第二天不得不说是眼睛不小心进了很多沙子,才发炎。她没有告诉兰羽她喜欢他,一个人的成全总好过三个人的纠结。
十八岁的她穿着血红色的祥云牡丹绣凤旗袍,站在一个英俊的男人身旁。那个男人是竹家长子,生性洒脱,略有些不羁,所以没当上少家主,不然那个位置必然是他的。但他的声望却是四大家族年轻一辈之中最高的,因为他曾独自一人杀了十二妖王之一的鹰王——白鸮,虽然白鸮是最弱的,但那毕竟是妖王。这是她的丈夫,这是她的大婚之日。看着兰羽细心地挑着鱼刺,为那个女子——兰落,还是有些刺眼。
当那个男人向她求婚时,她欣然接受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想也没想便接受了。她这样的决定,对她,对娘亲,对梅家来说都是个非常好的决定。因为这时的她有了目标——梅家家主,纵使她嫁给了兰羽,兰羽日后当上家主,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子插手梅家内战。而竹家长子的声望将为她竞选家主提供良好的条件。
也许是因为老妇人的咒骂,厌恶,也许是因为娘亲的希望,也许是因为那个小她四岁的表弟的优秀,又或是那个虚荣母以子贵的婶婶,当家主的愿望开始生根,越来越强烈……
新婚之夜,他拉着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不知为何异常的温暖。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还是有些紧张和愤恨,为何自己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即使那是自己选择的路。
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他却看着她梳妆台上的笛子,撩起她的碎发:“你喜欢笛子?”
“不,”她冷冷道,“那只是乐器。”说出这一句话时,她只觉得全身的鲜血都在倒流,那是她的屈辱,永远的屈辱,如果没有这笛子,她的生活将会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或许还会和兰羽……
他却取来笛子轻轻放在唇上。
曲毕。他看向她,一双眼睛里仿佛闪着点点星光,他喜欢这个姑娘,虽然表面上那么冷漠,但是内心终究和普通的姑娘一样,不会有多大差别。
她低头,身上的血红旗袍刺眼得要命:“再悦耳又如何?不过是笛子,一个乐器罢了。”
“如果附上竹家的法术,那便是武器了。”他淡淡道。她的眼睛一下亮起来。
他将她揽入怀中,感觉到少女柔软的身躯在轻轻颤抖,按在床上,拉起被子,环着她的腰:“玦儿,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还没那么笨,我还有眼睛。但是,我们的时间还很多,我会让你喜欢我的。现在睡觉吧。”
这一夜,他们和衣而眠。
二十二岁时,她的婶婶抱着她表弟的女儿,也就是自己的亲外甥女,挑衅地看着自己,虽然神情中有些不自然。老妇人笑得合不拢嘴,她的第三代已经有了。再看向她的时候,不免加了几分嫌恶,没有取召唤骨便是了,结婚四年,连个后也没有。
她抬头,迎上老妇人的目光,柔声道:“玦儿已有了三月身孕,竹家的人同意这个孩子姓梅。”
老妇人有些惊讶:“是么?姓梅?如果是个男孩就好了,就好了……”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听不大清楚,像是在喃喃自语。
三月前,她与他说起想要一个孩子,他脸上的表情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张脸上又惊讶,更多的却是喜悦。如果说她结婚四年还是个处子,有人会相信吗?
在她得知自己的表妹爱上了自己的亲哥哥时,她知道机会来了,只需要轻轻的几句话挑拨一下,甚至不需要说一些含糊的话就可以让这个心中只有爱情的女孩去干任何事。自己的表妹在表弟的妇人的补药里下了几味药,就让那个苦命的女人生下一个女儿之后,大出血,再也无法生育。
梅家老妇人压下了这件事,但迫于那个苦命女人是竹家的小姐,不得不答应自己的孙子有别的女人,以及一辈子不能再娶别的女人。这就意味着,这个梅家内定的少家主无后,虽然梅家是女儿当家,但是这个内定的少家主的女儿体弱多病,恐怕永远无法使用一些高级的法术。
她说不清对这个男人的感情,应该是感激的,因为他很惯着她,只要她开了口,他几乎都会答应。有时她为了培养一部分自己的势力,要求他帮忙,他也会答应。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竹家少家主不是这个年轻有为的长子,因为明显这个人是个败家子,竹家若是交给他,恐怕不出三天就会败光吧。至少在她三十岁之前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这时候若是她有一个儿子,还姓梅,那么自己表弟当少家主的可能会减小,自己会增加,毕竟子嗣对于梅家这种老家族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那天晚上,灯火摇缀,绯色的帐子不住地晃动着。
老妇人第一次对自己有了几分期待的目光,即使那是对自己腹中尚未成型的孩子,那也让她感觉到一种特殊的快感。
慢慢蚕食自己表弟的势力,培养自己的势力,然后生下这个孩子。或许还有当上少家主,甚至家主,这是她的愿望。
三十岁那年,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时间崩塌的感觉。正如纳兰容若的诗句一般,当时只道是寻常。她已经习惯了他呆在她身边,面对那具苍白冰冷的尸体,她只觉得双眼一黑。她的儿子在她身畔,就看着自己的母亲突然昏厥。
那一年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嫁了一个多好的男人。他并不是老好人,他会算计,会阴人,只不过从未在她面前表现过。他死了,却给她留下了竹家近十分之一的东西。他死了,却早已为自己谋划好,竹家没有人去找她任何麻烦,比如那个孩子不应该姓梅。他死了,却为她带来一个喜讯——自己的表弟也死在那次术士与妖族的战场上,他本可以救他表弟的,但是并没有出手。
黑色棺材静静地躺在灵堂,她穿着一袭黑衣,泪痕还留在脸上。她是喜欢这个人的吧,不然怎么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整夜整夜地哭泣。
三十二岁那年,梅玦第一次穿着梅花纹样的衣服站在老妇人身边,她这次是以梅家少家主的身份站在这里。她仿佛看见他就站在自己身边,笑着看着自己。
三十六岁那年,她是梅家家主。老妇人走了,走得很安详,她或许从未想过她会为这个一直没抱希望的孙女自豪过。
六十四岁那年,她看着自己的孙女望着竹家少家主,眼神中满是崇拜爱慕,而竹家少家主身边却站着一个白皙的女孩,她有些心酸:难道梅家的女人都是这样?奶奶死前跟她说过,她曾经喜欢上一个人,却嫁给了另一个人,因为那个人不爱她。现在自己的孙女也是这样,喜欢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她已经预料到自己的这个孙女或许会蒙着被子哭上一宿。但是没想到她会将头埋在自己怀里,满脸泪痕地道,奶奶为什么我那么温柔,那么漂亮,他却不喜欢。
她无法安慰她,她一直认为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因为她就是这样。她现在在看到兰羽,已没有当初心动的感觉。
六十六岁那年,她手里握着麻将,看着那个站在竹家少家主身边那个白皙的少女笑得灿烂,心中隐隐有些痛,为了自己那个哭得眼睛红肿的女孩。第二次,自己没有算准,第一次是没有算准他,那个她值得用一生去爱的那个人。
她优雅地坐着,看向窗外,风呼呼吹过,刮起几片叶子。
她是梅家家主,四大家族家主中唯一的女人。
她是心狠手辣,据传当年她表弟的死就与她有关。
她是一个女人,她爱但得不到,爱她的人先她一步而去,令她一生都活在后悔中。
爱而爱不到,说的是她,也是她的那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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