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风歌

　　2001年8月20日，胡冬和爸爸一起去市七中入学报道。学校门口人满为患，很多轿车停放在校门口的街道上。胡冬跟着爸爸去排队报名，闲的无聊，东张西望。忽然看到一个很震撼的画面：一个妇女泼妇骂街一样的对着自己的孩子大吼大叫。
　　我不是说这是个烂学校？全市最烂的高中，办个事都这么没效率，这么几个人排着这大半天的队。还不如去念中专，两年就毕业，然后就可以挣钱了。
　　那个瘦瘦的男孩子跟在他妈妈后面显得很尴尬，但一直没有吭声。胡冬一直注视着那个男孩。那个瘦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发书的老师还有他手中的书，瘦子眼睛看的出神，仿佛有宝物即将要属于自己。至于吗？不就是两本书，胡冬想。
　　拿到书后，瘦子转身眼神与胡冬对视了一秒。那瘦子还挺帅，眉清目秀的，就是瘦。
　　8月30日，胡冬的爸爸妈妈拿着行李送胡冬上学，校门口又看见了那个瘦子：穿着一双旧球鞋，一条灰色充满中老年人气味的裤子，一件蓝色的T恤，背着一个黑子斜挎包，右手托着塞满棉絮的蛇皮袋。虽然瘦子很吸引人的目光，但胡冬看见这一幕并没有觉得好笑，心里只暗暗地关注起了这个瘦子，挺有意思的。
　　高中生活开始了，胡冬爸妈给他在校外租了一间房子，紧挨学校。
　　9月1号，第一天开学分班。每个人到教室门上贴的分班表上查看。胡冬，高一（3）班。第一天随便找位置坐，胡冬找了教室最中央的位置坐了下来。咦，前面第一排，是那个瘦子，跟他一个班！
　　第一节课，化学。老师开始点名，念到每个人的名字，就回答“到”。胡冬关注着，原来那个人叫张桦。为了重新分班，老师们决定在开学再考一次试，测试班上每个人的成绩水平。考试之后其实也没什么分别，只不过有几个老师的儿子或者女儿被调到快班去了。张桦考试成绩全校200名之外。与快班无缘，还是留在（3）班。但老师好像挺喜欢那小子，历史老师是班主任，一节课上完说要做练习题就让他到黑板上抄题给全班人当做课堂作业。
　　我们班张桦，学习刻苦，进校成绩全校两百名开外，但第一次月考就考出了全年级第50名的成绩，希望大家向他学习。班主任在班上公布成绩。
　　第一个月结束就是月考，总分张桦全班第三，全年级第50名。数学以135分牌全班第一，年级第十；化学94分全班第一，年纪第二。
　　班主任老黄有个习惯，就是每次考试之后按名次选座位：所有同学到教室外走廊等候，同学们按名次依次进入教室挑选自己中意的座位。
　　期中考试之后张桦挑选了教室中央的位置，很凑巧的胡冬坐在了他的旁边。在这个不太受关注的平行班里，胡冬的成绩平平。班上50个学生，胡冬一般都是第15名之后。
　　胡冬发现，张桦学习非常刻苦，平时很节省。食堂的热干面一块钱一碗，都舍不得吃，常常几个馒头就解决了早餐和中餐，晚上才花1块5毛钱吃碗饭。每天早上张桦总比别人来得早，早自习读书，特别大声。坐在他的旁边，有时候自己都是迷迷糊糊，但听到他的读书声就立马清醒了。这家伙，是有多喜欢念书。胡冬默默的想。
　　之后的一次月考，张桦的化学没有考及格。不是因为他不努力，而是因为他身体不太好，前一段时间感冒严重成了肺炎，落下了一些功课。但他非常自责。
　　张桦，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好吓人，面无血色，有些苍白。
　　哦。张桦显得很无力。说话的声音都显得微弱。
　　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是不是生病了。
　　没事，我就是肚子不舒服，去上一下厕所就好了。张桦起身去厕所，但到厕所，怎么也拉不出大便。莫不是患了绝症吧？不行，如果真是这样，我也不能在学校出事，不能闹得沸沸扬扬，当众出丑。于是留了一张请假条给胡冬，让他帮忙转交给班主任。
　　其实这件事真正的原因是，张桦为了惩罚自己化学没考及格，两天没吃没喝。这件事他从没有跟任何人提起。
　　张桦走到街上拿着仅有的两块钱买了一个烧饼，一瓶矿泉水。看来得走回家了。每个星期张桦都会回家一次拿生活费。每个星期天不上学，可以回家拿30块钱的生活费。平均每天5块钱。但是开学的时候，张桦买了好几本学习参考书，这才不得不死扣每顿的花费。
　　吃饱喝足后，便感觉精神稍好。徒步两小时才回了家。
　　周末，胡冬邀张桦一起去爬小镇附近最高的山。胡冬健步如飞，张桦跟在后面气喘吁吁。
　　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啊。张桦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是你走得太慢啦。
　　到山顶还有一会了，要不我们先休息一会。说话的地方，很多树林，有竹林，桃树林，梨树林，但11月份，果子什么的啥都没有。胡冬看见地下一根新竹子递给张桦：这个给你做拐杖。
　　这不好吧，山下不是有表语，不准乱砍乱伐，待会人家看见了误会咱们不好吧。
　　哎，没事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说咱身上又没刀，怎么可能斩下这么整齐的竹子。
　　张桦直直的看着胡冬，说的有理。
　　欸，我问你啊，张桦。入学报名谁送你来的？
　　我妈啊。
　　那天我看见了，好凶啊。
　　呵呵，没有，还好啦。其实是因为我中考没考好，我妈妈觉得我不是读书的料，想让我上中专，完了就出去打工挣钱。但是我想上大学，于是我妈就有点不高兴。
　　哦，那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妈？是一个很善良、很严格、很爱唠叨的人，她很疼我。她经常帮别人做事，对我非常严格。小时候我跟小孩子玩火烧了眉毛，我妈就罚我跪洗衣板。最惨的就是她会用抽牛的鞭子抽我和我哥。不过……说着说着，张桦眼里就湿润了。
　　怎么了，可不可以说说你妈为什么那么打你们？
　　嗯。张桦做吞咽状，镇定的说：我们家很穷，小时候还是学龄前儿童我就放牛，那时候我很想上学，老是问妈妈什么时候可以上学，她说明年。明年复明年，然后6岁的时候我就上学了。直接上小学一年级，因为我们那农村还没有幼儿园和学前班。我爸爸是个很没有责任感的人，经常和我妈妈吵架，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小时候我常想如果妈妈不在了，我就要和她一起去死，很可笑吧？
　　胡冬看着张桦，沉默无语。
　　我记得我上小学四年级，我哥上六年级的时候。有一天下午放学，我妈交代让我哥做饭，并带着我洗澡，自己赶着牛背着犁出门了。晚上月亮高挂，别人家早就吃饭休息的时候，我妈才回来，看不见我跟我哥，满村的找，结果我和我哥在人家家里看电视，她气不打一处，拿着鞭子就是一顿抽。然后一只手拽着我哥，一只手拽着我，拖到我们村里的水库，说要淹死我们。我和我哥吓得大哭，我妈把我们带到水库旁边松了手，自己也哭了：你们两个不争气的东西，你们爸爸农忙时节也不回来，你们也不帮老娘，想让老娘累死你们就开心了。
　　后来我一直记着这件事，所以我一直尽力的不让妈妈操心。说到这里张桦泪水满眶再也装不住，就溢了出来。
　　胡冬看着觉得心里也有点难受。你妈妈知道你这么用功，成绩这么好，一定会很开心的。
　　张桦礼貌的微笑着说：嗯，我现在的梦想是考上名牌大学，能让我妈过上好日子。
　　那天张桦和胡冬聊了很多，然后爬到了山顶才各自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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