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颂---凡境

　　六月二十八日，吉。百事皆宜。
　　新科状元们开始分职受权。百官和上榜的秀才都站在朝阳殿外的校场，议论，结识，攀谈！颜康穿着一身玄色华服，旁边的官员大臣都来行礼，他微笑点头。四处张望，终于在一群人中间看到哪一角炎色衣角。颜卓今日穿的仍旧是一身炎色华服，上面绣着大朵大朵黑色祥云暗纹。头发被白玉冠高高绾起，整张脸都露出来，俊美的不敢让人逼视。风度卓越，天神之姿！
　　他身边站着他同样优秀的父亲和舅舅，他带着淡淡的微笑时而对着来人说几句话，时而大笑，时而点头。
　　他还怕他又像前几日小孩子心性，自我，怠慢，惹下祸事，原来也不是一直哪样！
　　他似乎也是看到他，向他父亲说了几句又向旁边人笑笑。就穿过人群向他走了过来，旁边的文科探花对着他说着什么，他点头称是却什么也没有听明白。
　　他一步一移，面带微笑，一手放胸下，一手环后腰，文质彬彬，气度高贵。他站在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打量完了夸赞道：“你穿这玄色衣服，也是很好看的，不过再胖一点就好了。”
　　旁边探花向着颜卓抱抱拳：“鄙人探花伏天，恭贺状元郎！”
　　颜卓转头，挑眉：“没有三？”
　　伏天一看就是老实勤奋的人，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鄙人，不太明白！”
　　颜卓笑笑：“伏天没有三吗？”
　　伏天还是没明白，颜康却反应过来知道他又要开始调笑人。忙道：“颜状元喜欢开玩笑，伏探花不要认真！”说完瞪了颜卓一眼。
　　伏天还不明白，见颜康同颜卓说话，呆呆站在旁边，想起传的苏国双颜的说法。
　　“你病好了？”颜康没什么表情的问。
　　颜卓操着手，还在打量颜康，闻言点头：“好了，谢谢你！”
　　“你在看什么？”
　　他将目光随意的停在他脸上：“他们都把我们两个做比较，我看看，你有什么可以比的上我的！”
　　颜康有点气结，脸一黑：“哪你觉得比的上么？”
　　颜卓莫名一笑转身就要走。颜康快两步一把抓住他肩膀，“你这是什么意思？”
　　颜卓转过身看着他，满眼盈满高傲的笑意：“怎么？你很在乎这个！”
　　然后退着走了两步看着颜康越来越恼怒的脸，转身回到他父亲旁，留下一个笑意更盛的狂傲表情。
　　这时晨钟响起，颜康心下愤愤然，随着朝官都陆陆续续入了朝阳殿。
　　一个一个封官的时候，苏王夸赞了颜卓风姿绰约，有大贤良之相，最后封了正五品国政司侍郎，还管理公主安宁和小公主和乐的功课学业。这是有招为驸马之意！
　　颜康虽是苏王唯一的儿子，从小却管的严厉，也不娇宠，此次夺的武状元也是按状元的规矩来赐官，封了五品兵马司侍郎。各人领了官服官帽，就扣谢天恩。退朝回家等待晚上苏王在宫中大摆宴席庆贺。
　　刚下朝，颜卓就被他父亲带走了，他又被叫住，没有来得及去同颜卓辩解一番刚刚的事。想着晚上一定要批评他，作为一个朝臣，再这样自我，得罪人怎么办！为人处事都不懂，怎么立足。
　　三年一度的国宴，可以随意带人，原本只是相互认识的一个纽带，自从可以带家眷后就变成了相亲的纽带。
　　颜卓盯着丫鬟提来的白色华服问：“我什么时候有白色的衣服？还有，为什么又要换衣服？”
　　绿衣丫鬟垂头道：“这是老爷专门为今日宴会定制的！老爷说，公子穿炎色的太艳丽了，怕把哪些小姐们比下去。”
　　颜卓哀叫一声无力倒在床上：“我谢谢我爹夸奖，但是我才十六岁，不用这么注意吧！”
　　丫鬟又道：“老爷说公子还是要低调一点，不然没有女孩子愿意嫁。”
　　“哪正好啊！”他突然从床上弹起来，紧紧盯着丫鬟，希望的火苗在熊熊燃烧：“乔乔，你可不可以给我爹说，我生病了，不能去？”
　　乔乔走近，开始扒他衣服，他向后一躲，惊恐的看着面前无表情的十九岁女子：“你干什么？”
　　乔乔停了下来：“公子，老爷说，你要是再装怪就把你送到姑爷家去。让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陪你装。”
　　颜卓的眼睛瞬间灰暗了。任由乔乔帮他穿衣。去国宴他还可以装冷漠，要是去他大姐家，哪四只跳蚤非吃了他！
　　颜卓托这个好面容的福自小就招女孩子喜欢，见惯了千奇百怪的女孩子用千奇百怪的方法接近他，用美貌挡一批，用冷漠挡一批，用毒舌挡一批，剩下的脸皮厚的实在是挡不下来就是他大姐夫家的四个妹妹。发誓非他不嫁，而且还愿意共一夫。他想想就发个抖。
　　问乔乔：“你也知道你公子招桃花，你看今日有个什么办法可以解脱下来？”
　　乔乔边给他理衣服边道：“装醉！”
　　他重重点头深以为是！
　　“不过，为什么这衣服上绣的是虎头，这么难看！”
　　“老爷说，公子有点女孩子气，这样可以显的阳刚一些！”
　　他抽抽嘴角嘀咕：“本来就是女孩子好吧！”吐口气都道，“无所谓，真正优秀的人是不在乎装备的！”说完自傲的笑笑。
　　向来西阶喜欢白色锦服，颜康也不例外。今日他就穿了件白色绣金线菊花的袍子，俊朗华丽。而颜卓平白添些英气，多份儒雅！
　　都是正五品，只是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官，位置摆成两竖列，隔着两步的距离刚好相对。
　　颜卓没有带家眷，颜康旁边也是空着的。苏王刚开始说话，席间井然有序。后来也就各喝各的，时而向旁边对面敬酒。却不少女眷盯着太子和丞相公子的位子。还有些公主小姐要即兴献个歌，跳个舞，谈个琴什么的！本来没有留这样提供展示的舞台，但有人要展示只好临时来一个，幸好这个宴饮的大殿比较辽阔。就将中间的位子向后扯，扯出一个大空圆来，正好是以颜卓和颜康这儿为中心退的，却也正好，哪些要出彩的人也主要是给他们俩献的。
　　颜卓被旁边的人敬了几杯酒就用手支着颔，半趴在在桌子上，一边看着面前中间白衣姑娘轻柔的舞姿，一边计算着再喝几杯才可以完全趴下。
　　白衣姑娘跳完了，一片叫好。亭亭玉立背对着他，要向太子敬酒，他看着颜康噙着疏离的笑端起酒杯一口喝下。摇摇头，真是不解风情，这么漂亮一个姑娘！
　　突然又上来一个穿红舞衣的小姐，站上来自报名号转头就向颜卓邀琴。
　　颜卓还没专心听，见大家突然都看向自己，他迷惑的看看面前的深情款款的美女，旁边还未能记住名字的同僚小声告诉他：“张大小姐想向大人邀琴。”
　　他才直起身子端坐，含着微微带醉的笑意问她：“你想让我给你弹什么？”声音且沉且柔，在安静的环境下居然听见一两声娇媚的天啊！
　　哪女子大胆的盯着她的眼：“请颜大人为小女奏取《神女颂其三》”
　　《神女颂》有三首，全是颜卓所作，作其一时他才七岁。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薄透的红色纱裙带着微微笑意：“你确定是其三？”《神女颂》主要表现天界仙女美丽自在的逍遥生活，其一是以瑶池盛会为背景，曲调悠长，高雅。其二以百花会为背景，欢快，自在，心旷神怡。其三确是以兵道会大战固姜为遐想，曲调被称为中原最快最急结尾最悲的神乐。作其三时颜卓才十二岁，就被奉为乐仙。
　　女子轻轻点头。
　　宫女抱来一把七弦琴给他，他往后坐了坐，将琴放在盘起的腿上。下指调了调音，抬头向红衣女子点点头。然后琴声弥漫！
　　琴声且快且急，气势恢宏！中间的红衣刚劲有力，又飘逸柔软看的出来将剑术和舞蹈结合起来。是群仙大战固姜的紧密。
　　一片叫好之声。
　　后又转至篁染取震魂剑，引百兽的急促。红衣女子舞着长纱旋转二十四圈。下面又是一片叫好！
　　曲调放慢，是安静的时空，只一人而动的诡异。一剑刺心战胜的喜悦。颜卓真心觉得哪女子是有所了悟的，哪样优雅高贵的舞步，哪样冷漠邪气的神情。他都开始心潮澎湃起来。
　　转而惊惶，固姜苏醒。愤怒强大的气息包裹过来，神女理智冷静的毫不畏惧。被一戟穿心的破碎。中间舞姿凌乱癫狂，非常到位的表现了哪一种愤怒与恐慌。最后自旋三下，无力跌下。
　　又是一片叫好。没人再饮酒，专心致志，目不转睛。还有几人都激动的站了起来。
　　而颜卓笑意全开。本来最后一段曲调悠长婉转，主要写西阶舍己救篁染的悲伤浪漫。颜卓今日兴致高，加上前些年又研究了一些奇特的指法，可以同时弹两首不同的曲子。他左手弹最后一段，右手又加了群仙醒来围攻固姜的急促胜利之音，与这边西阶挖心就篁染的悲戚形成鲜明对比。最后右手快速收尾，欢欣鼓舞。与左手和音，温柔、缠绵、无力。西阶死去。曲终！翻天覆地汹涌而来的绝望弥漫在整个大殿。居然听见又低小的抽噎声。红衣女子从地上起身而立，向上面的苏王行礼，苏王双眼含泪，起立鼓掌。其后其他人都站了起来，雷鸣般的掌声不绝于耳。
　　红衣女子回身看向颜卓，颜卓却目不转睛的穿过她看向对面，眼中翻涌着大片大片绝望。她心一滞。想看看颜卓看的到底是谁，对面却是太子苏颜康。掌声停止，苏王赐酒。她和颜卓一人一杯。颜卓将琴放到旁边，起身接过金盏，一饮而下。
　　苏王心绪不平，人至老年容易感动。他问张大小姐还要什么赏赐。张大小姐回头含情陌陌的看了颜卓一眼，颜卓心中大叫不好。心一横，硬生生直直倒下去，晕了！听见头磕在地上咚的一声脆响，张大小姐就哭了。苏王赶紧叫人抬后面去休息。回过来问她怎么哭了。苏大小姐抹抹眼泪答：“臣女是为颜公子疼的。”
　　苏王活了六十五年当然明白这唱的是哪一出，既然人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哪也没有办法。况且自己也想招他为女婿。他又道：“张小姐真是心慈人善，张爱卿啊，不想你人这么粗，女儿却乖巧讨喜。刚刚说的赏赐，想好了没有？”
　　张将军抱拳称谢，张小姐一跪：“求王上赐臣女舞仙封号！”苏王随即就写个圣旨，赐她为苏国舞仙。加之珠宝奇珍！
　　丞相悄悄移到后殿，太医检查说没什么事，就是醉了，熬碗解酒汤睡会儿就好了。只是后脑勺肿起包，要七八天才好的了。说完就退出去熬药去了。丞相摈退宫女，坐在床沿伸手摸摸颜卓的后脑勺：“肿这么大，哪孩子还是不错的，又漂亮，跳舞也好看。你何必下这么大的功夫，疼吧？”
　　颜卓睁开眼，调皮的吐吐舌头：“不愧是亲爹啊！”他将手覆在丞相的手背上。可怜兮兮的星星神：“可疼了爹！”
　　丞相快速抽回手，嗔怪道：“自作自受！”
　　颜卓一把扯着他的手：“不是我不答应啊亲爹！你难道没觉得其实她配不上我么？这事归根结底还是怪你和娘！”
　　“怎么还怪我我们了！”
　　“怪你们把我生的太优秀了，没人配的上你儿子啊！”
　　丞相突然笑起来，“胡扯！”
　　颜卓也笑起来。他喜欢他凡世的家人，喜欢的不得了。
　　“你休息一会儿，我待会儿来接你！”颜卓乖乖的点头。
　　丞相温柔的用他的大手摸摸他的脸蛋，起身走了。刚走就又有人进来了。他闭上眼安睡。由远及近飘来一阵香气，熟悉的，是安宁。她坐在刚才他爹坐的位子，然后一支柔软的手贴在右脸上：“颜卓……公子。”声音轻柔而深情。
　　“为什么，哥哥不让我喜欢你么？你并不适合我。只有我配不上你，怎么会有你不适合我呢！”
　　颜卓向来不懂爱情，听她这样柔柔弱弱的语气，也颇觉伤感。然后是漫长的安静。直到额头多出一道温热的鼻吸，颜卓惊恐的睁开眼，只见阴影下是安宁可爱的娃娃脸轻轻闭着眼，她长长的睫毛越来越靠近。颜卓还在思考到底是继续装睡还是拒绝，他可不喜欢被不熟悉的女孩子亲。 “安宁！”他轻盈的唤出她的名字。眼前的女子吓的弹起身子，惊恐的看着他明亮的大眼睛。他缓慢从床上坐起来，突然门被打开。
　　颜康走了进来。他微微惊讶：“安宁？”安宁转回头伸手抓着颜卓的手，颜康走到床前看着他们两个。
　　安宁抬起头仰望他：“哥哥，我喜欢颜公子！”
　　颜康脸色一沉，呡紧嘴巴盯着安宁！
　　安宁不顾头上巨大的怒气，鼓足勇气专注的问装的莫名其妙的颜卓：“颜卓公子，安宁可以喜欢你吗？”
　　颜卓感觉到头上有两道光柱，而安宁颤抖着眼睛紧张而期待的看着他。他觉得这样的环境真是压抑。他太难受了。这面前的姑娘太可怜了，自己是拒绝她呢？还是同意呢？同意也没有什么大的坏处。拒绝的话该多伤她的心啊，她才十五岁，搞不好就要自杀生病什么的，或许再也不相信爱了！
　　“当然不可以！”他冷漠的转动眼睛，抬眼看了一眼颜康，由于他太高跟本没看清楚他的脸。他将被子一掀，坐起来优雅而慢条斯理的穿上鞋。站起来专注的理理衣服。慢条斯理的走了出去。
　　在这不过十五步的距离，他优雅而慢条斯理的大步向外走，一副教养良好的贵公子做派。
　　直到打开门，颜康才觉得跨出的哪一步稍微有些乱了步调。
　　颜卓出门走了两步就听见安宁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他长长吐口气！快步向家里飞奔而去。他想见他娘和乔乔，这个世界上唯一对他没有企图的两个女的！两个活的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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