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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在家远开学后不到一个星期,就与世长辞了,家远是最伤心的一个,但他看起来又那么那么平静,他从不在别人面前流泪,更不会大哭,可他的眼睛却是红彤彤的,想必是早已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把眼泪都哭尽了吧!春莹看着他通红的双眼,心中也只有跟着他一起痛去,却又无从安慰,毕竟她也受过婆婆的照顾,她也很难过。
原本丧礼是在婆婆家举行,只是婆婆早有心愿,要求魂归故乡,所以只得把葬礼安排在家乡的祠堂里举行。回乡里办丧礼,免不了要多花些钱,农村对这些丧葬婚嫁的习俗尤为看重,从不敢马虎,先是众人和婆婆来最后的告别,且南么八音一直响个不停。乡里的近亲都帮忙料理,他们住在乡下,对这些习俗是比家远爸要懂得多。
剩下迎客接礼等其他事就由家远爸和家远妈两人一同完成了,两人看似配合得很有默契,但是他们却一上午都没说过一句话,眼神对视的次数更是没有,不过两人都掩饰得很好,别人才没有发觉,只有家远夹在中间,不免有些尴尬。午饭时间,两人也是你吃你的,我吃我的,从不过问对方,在另一桌的春莹是知道的,看了看两人,然后和家远使眼色,家远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丧礼直忙了一天,也该结束了,人的一生本就是从无形到有形,最后也终将化为无形,从母亲的宫房中孕育成长,到最后还是归于一间房,这间房叫太平间。
家远从小就在城里长大,没有动过这些斧头铲子,对于那些掘土安葬的粗活,那里准他插手啊!他只好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穿着缟素,风轻轻拂动着衣袖和衣角,很有一番凄凉形态。随着人们越掘越深,他就知道他离婆婆就会越来越远,但他必须得接受这个事实。
几个孩子走近他身边,想要安慰他。这些孩子,男的是“祥”字辈,有祥云、祥东,女的“春”字辈,有春蕊、春莹、春花。
春花问:“家远哥,前几天听春莹姐他们说姨婆没什么大碍啊!怎么就……”春莹听后立即打断她的话,略带怒气说:“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说话也不分场合。”
“算了,她还小,而且也没什么的。”家远说完便转过身来,向前眺望不远处的另一座山。那座小山翠绿深绿尤为明显,白的山茶花稀稀落落,随意的点缀着山头,不知是那个画家画了一整个山头的绿,看似累了,颜料也不再调了,只顺手蘸一些白颜料,在绿中间只点了三两下。他大概没想到,这样的慵懒成了一种自然,无不透露着一种清新。不过这座山有些奇特,那儿有一块大岩石镶在其中,光溜溜的一块裸岩,除了一地褐黑色,毫无色彩可言。
家远指着那一座裸岩,说到:“这座山还是没有变,还记得那块岩石吧!小时候每到清明节,我都会回来祭祖,那时祭祖对我们来说就是玩,玩累了,就躺在石头上聊聊天,多逍遥,哪像现在。”
其他的孩子,一同应到:“是啊!”
他们都一同望去那座山,静静地看着,或许是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了,想起小时候曾一起玩过的清明节。那时的天,被厚厚的云遮掩着,看不见太阳,使得水雾很难消散;连绵的整座山头,在春雨的洗礼下,显得更加苍翠欲滴,每一棵树都处在新芽换旧叶的状态之下。六个孩子这里跑那里窜,反正祭祖不是他们眼里的正事,也轮不到他们插手什么,只是在每一个墓前,拜三个头便完事了,有时也会帮忙做最后的工作,那便是放鞭炮了。
一长串的鞭炮摆放好后,祥云就会拿着香烛过去,轻轻一点,捂着耳朵撒腿就跑,其他的人都会在一旁看着他。鞭炮烧完后会释放出一层浓烟,与山上的水雾混在一起,分不清是烟是雾。
下山时,六个孩子捉起了迷藏,又跳到清澈的溪里,洗净脚上的泥,然后一边捉起泥鳅和螃蟹,一边唱起最熟悉的童谣:“池塘里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鳅,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
不知不觉间已是傍晚时分,稚嫩的童声止了,六个孩子们都累了,睡倒在山上的裸岩上,赏着不远处那几朵开得正灿烂的山茶花。
“现在是几月啊?”祥云问大家到。春莹听后立即直起了腰,大声呵斥道:“笨蛋,家远清明节才回来一趟,既然是清明节,那当然是四月咯。”祥云由此害羞起来,摸了摸后脑
勺,嘟着嘴,只是“哦”了一声。
接着,春花问到:“为什么家远哥要到清明节才回来一趟!星期六放假也可以回来啊!”春花是这里年龄最小的,所以问的问题也只是自己的意愿,不知道家远和大人的难处。
春莹看着家远有些为难,想帮他回答,可只是张了张口,又合上了嘴。不一会,家远才回答到:“我也想啊!只是我爸妈没空,而且又比较远,他们不想来回奔跑。”大家听后都流露出一种无奈。家远接着说:“这几朵白色的是什么花?”
春莹立即回答到:“这是山茶花,难道城里没有这些花吗?”家远摇了摇头,说:“没有,不过城里头的江边有柳树,一中门口有一棵紫荆花树。”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问到:“紫荆花?那是紫色的花吗?漂亮不?”
家远笑着给大家解释:“好奇吧!紫荆花是粉红色的,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开花,开得整棵树都是,落到地面上还很美呢!要不,以后你们出去城里的时候,我带你们去看看。”大家都应声说好。
家远又说:“其实我更想你们能到一中去读书,到时候就能每天和你们一起玩了。”大家好像对家远这个想法有些为难,都垂下了头,唯独春莹略有所思。
现在,这个大家要一同考进第一中学的目标,已经成为他们的童年回忆了。他们已经很少机会再像过去那样一齐奔跑在山里头,坐在裸岩上闲聊了,也许是因为长大了,童年的那种欢乐已经找不回来了吧!
“你们这些当后辈的,还不赶快过来拜个头。”在那边掘土的一位大叔喊道。
众孩子听后都调过头来,在家远婆婆的坟前扣了扣头。
其他的人忙了好一阵子才把整个入葬仪式给完成了,婆婆这才算入了土,落叶归根了。
家远一家三口把一切都做好后,必定要回城的,又考虑到祥云和春莹明天要上学,家远爸也顺便载了他们一程。到了郊外,车子停在天湖校区的门口。祥云和春莹下了车,给他们道别,没走几步,家远就喊到:“春莹。”
这会子,春莹可乐了,猛地一回头,又跑了回去,问:“什么事啊,家远?”
“哦,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考进一中,而且也没出过城几次,所以想当回导游,或者作一次东道主,请你们去玩一趟,好吧!”
“真的,你没骗我吧!”春莹笑嘻嘻地问到。
家远摇了摇头,说:“这有什么好骗的。”
春莹听后更高兴了,说:“竟然是家远请的,那我就不推卸了,那就星期六晚上吧,第二天又不用上学,宿舍门禁也比平常晚,那就可以多晚一回。”
“万一回不到宿舍就到我家住呗。”家远回答她说,况且这也是他的想法。
“那好吧!到时候再联系吧!”说完,春莹笑着转了身,快步向宿舍走去,此时的她正像春天里的木棉花,火红火红的,有好些热情在里面。
家远爸看着两人走远,对家远妈说:“我载你回去吧!”
“不用了,再驶几步路就进城了,到那我就下车。”家远妈冷冷地说,眼睛始终看着前方。
“随便你。”家远爸启动了车,两手紧握着方向盘,车就开动了,上了一个小坡又下了坡,就到了家远妈所说的地方。车子再次停了下来。
这里属于小城的范围,路灯自然比学校门口的光亮许多,设计也较漂亮。直直的一条路能看到远处十字路口的红绿灯。
家远妈立即说:“趁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有些事情始终是要解决的,只是迟早的问题。”
家远爸听后,把车子熄了火,双手放下,说:“好,这事我也想早些解决。”说完把头转向了后座,对家远说:“现在婆婆不在了,你和婆婆住的那间屋子我打算租出去,或者重建,你还是搬回来和我住吧!”
“他都这么大了,他自己心里是有想法的,哪需要全部由你来计划安排。”家远妈对着家远爸训斥了一番后,又转向家远,说:“儿子,跟妈住,妈都听你的,妈还打算帮你转学,到大城市里上学,怎样?”
家远轮流看了看他们两个,大声地吼道:“你们真的想要答案吗?我可以很诚恳,很认真地告诉你们,我谁都不跟,婆婆的屋子她说是留给我的,只有我才真正有权利去使用。”
“那怎么行,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别说是你,我也不放心,况且你高中了,是要考大学的,这三年关键时期,总需要有人照顾你啊!”
“照顾我,免了吧!你们与其为我瞎操心,倒不如花些时间解决你们之间的事。你们也不知道在你们背后有多少人在议论你们,反正这么多年我也麻木了,习惯了,现在我只求你们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这就是我给你们的答案。”家远狠狠地说,说完立马下了车,气冲冲地走远了。
“你一个人去哪?”
“我是男的不是女的,打劫的才不会看上一个男的,况且我身上也没什么好让他们劫的。”
家远一个人渐渐走远,车上的两个人仍旧没有动静,各有各的所想,最后两人终于都开了口,几乎是异口同声。
家远妈说:“我有话对你说。”
家远爸说:“我想说几句话。”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两秒钟,这是他们十年来唯一的一次带有感情的对望,不免有些尴尬。他们又把头转向了前方,沉默了一下。家远妈又开始说:“你先说吧!”
家远爸推让:“还是你先说吧!”
家远妈点了点头,才说:“我想我们都有些过分,有些自私吧!我们……应该为孩子想一想,应该……”
“尊重他的决定。”家远爸插口到。
家远妈听到后,把头转向了家远爸,只仅仅一瞬间,又转了回来,点了一下头,说:“对。”
后来,也不知道两人是聊了多久,又或者说是一句也没谈吧!反正他们是聊没聊,又聊些什么对家远来说都不重要,他已经习惯了现在这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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