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月幻战记

　　“既然汝等悔了那被黑暗蒙骗了的罪，那么便在此地立下契约。给予汝等以光明，汝等奉之以信仰。凡信仰存续之地凡心怀虔诚之人，将赐予光明永恒的祝福。”

　　——《圣书第十一章·断罪》

　　梦醒了，然而生活还是要继续。

　　圣都埃尔因的天空依旧是如此的湛蓝。

　　埃尔因之所以被称为圣都，不仅仅因为它是世界的中心，也因为它是光之神和人类的约定之地。作为被神所祝福的大地，这里永远宁静，祥和与富饶。

　　而在圣都埃尔因的一所教会学校里，一天的课程才刚刚开始。

　　“凛，你的眼睛红得像吸血鬼一样呢。”当凛好不容易蹭到了学校时，坐在她右边的安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凛耸了耸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昨晚那混乱不堪的梦境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让她直到现在都精神萎顿四肢乏力。

　　安的全名叫做安·斯塔西亚，是技术革新后涌现的新派势力斯塔西亚家的继承人。被众人厌弃的凛，她却能够当做朋友一样相处。若说起原因，大概异端总是吸引异端的吧。

　　“听说你今年又好好收拾了学风纠察团的家伙们。”安轻巧地将手中的羽毛笔转了个圈。

　　凛无奈地扶着额头：“到底是斯塔西亚家的，消息来得可真快。”

　　安轻轻叹了口气说：“他们可是在昨晚的教团联谊会上大肆宣扬你的无礼呢。如果是我的话，可不会做出挑战学院剑术课首席这种愚蠢的事情来。”

　　两个人正说话的时候，美学教师雪莱顶着传统的白色假发走了进来。这一门课教授的内容十分庞杂，从宗教人物的美学意义到圣堂建筑的审美情趣都有所涉猎。这位教师的授课虽然慷慨激昂，但却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忽略了听讲的学生。

　　“罗奇朗·柯密绘于西斯敏大圣堂的天顶画，堪称以圣书为题材的画作之巅峰。在第十幅图《千年之战》的图画中，西斐缇亚手持圣剑，象征神之祝福的绶带高高飘扬。祂美丽的容颜和强大的力量在如同地狱般残酷的战场上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当第一个三十分钟过去后，有一部分学生的眼神开始时不时地飘向窗外。凛却在想着，如果西斐缇亚真的如同圣书描述的那样美丽而强大的话，那么为什么神圣之战却持续了千年之久呢。

　　“千年战争之后，虔诚的信徒们聚集在世界的中心埃尔因，向神祗忏悔了自己被黑暗蛊惑的罪，得到了宽恕和祝福。而以撒亚为首的异端们，自以为拥有非凡的智慧，妄图挑战神祗，却被降下的天雷打入了无边的地狱。这就是第十一幅图《断罪》为何将画面一分为二，采用了明暗两种色系进行描绘的原因。”

　　第二个三十分钟过去之后，凛也神游物外。梦中那个有着天使般容颜的少年将会在十八日后的某一天重生，而那一天她将前往一个叫圣灵界的地方。她回想着这个毫无真实感的梦，不知不觉间上午的课程就结束了。

　　下午是备受期待的选修课，共分为剑术、马术、网球、舞蹈等四项，所有学员不分学级可以按照兴趣选修其中一门课程。鉴于大部分学员都出身于教团和富裕阶层，课程的设置多少倾向于教授他们一项符合身份的运动。

　　而说起备受期待的原因，就在于每年的第一学期都会举行一场示范赛，而这场比赛将代表学院的最高水平。

　　剑术课的场地宽阔而明亮。其中一片较大的区域里铺着十条狭长的剑道可供学员们二人一组自由练习，而另一片区域则只有一条正式的剑道，被半月形的观战席围在中央。当课程进入了后半段的时候，示范赛开始了。时间共计九分钟，在此期间无论是踏出赛道，亦或是掉落了佩剑，都将宣告选手的失败。除此之外便以得分的高低判定胜负。

　　狭长的赛道上，穿着防具的凛紧握着带有金色护手轮的佩剑，变换着脚下的步伐寻找着进攻的间隙。

　　机会往往只有一瞬，抓住这样的机会，需要坚实的体魄，非凡的敏捷力，和高度的专注。凛虽然身形瘦小，但却有着惊人的速度与爆发力，这使她成为剑术课上几乎无敌的存在。

　　几乎无敌的意思，就是说还是有天敌的存在。那么，在有着最强称号的圣文注释课兼剑术课教师的帕格尼尼面前呢……

　　“凛，今天是怎么了，迟缓得像在做慢动作一样。”

　　帕格尼尼用佩剑轻轻拨开凛疾速刺来的剑尖，定定地站在剑道一端的尽头。还是那身袖口宽阔的白色老式衬衫，还是那套旧时绅士样式的浅棕色西装，连细木框的单片眼镜也没有摘下来。

　　精彩的攻防渐渐吸引了学员们的注意，特别是刚刚入学的第一学级的学生。

　　“帕格尼尼老师竟然连护具都不穿么？”新入学的孩子感到无比的惊讶。虽说在教团的严格规定下，一切比赛用剑全都是未开刃的钝剑，然而真的被厉害的剑士刺中时，难免也会疼痛和挫伤。

　　“说什么呢，新来的年轻人，这可是最强帕格尼尼啊！”第三学级的前辈发出了嘲笑的声音。在这里的每一位老人都明确地知道，帕格尼尼不穿护具是因为无论何种情况他都有着绝对不会被刺中的自信。

　　确如帕格尼尼所说，今天凛的速度比平日要慢上许多。她浑身酸痛身无力，仅仅十几个回合的攻防就气喘连连。

　　为什么呢，是因为在那个梦中承受了过重的负担么……

　　看着凛久攻不下，围观的人群里传来了阵阵笑声。他们十分乐意看到她的失败，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讨厌她这样阴沉不祥又是平民出身的存在，更是因为他们之中没有一个可以胜过她的剑术。

　　她将手中的佩剑握得更加紧了。

　　如果这是一场实战，对手会因为你生病或者受伤而怜悯你、体恤你么？答案是不会，他们只会更为轻松快乐地杀死你。你可是要成为战士的人，你必须变强，变得更强！

　　凛的眼中闪烁着战意，剑随心动瞬时间刺出了三剑，却被帕格尼尼一一挡下。她并没有放弃，暂时停止了动作摆出了防御的姿势，窥伺着瞬间的良机。

　　然而帕格尼尼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轻轻地把佩剑比在了身前，没有进攻，没有防御，看起来似乎充满了破绽，其实却没有丝毫的破绽。因为无论你刺向哪里，他的剑都会先你一步刺中你的身躯。

　　凛细碎的黑发有些凌乱，远远望去就像弓起了腰身的黑猫一样。但是野兽收拢身躯并不仅仅会因为愤怒或者恐惧，还有可能是一场凌厉攻击的前奏。

　　“凛，你这样不要命的剑法究竟什么时候可以改一改。”

　　就在凛的剑快要击中帕格尼尼的瞬间，帕格尼尼的剑已经准确无误地刺中了凛的右臂。这便是帕格尼尼的反击，当他挥舞起佩剑的时候，那略显苍白的脸上也染上了赫赫生气。

　　凛有些吃痛，后退了一小步，右手紧紧攥着佩剑绝不放下。帕格尼尼挥舞着长剑一步步地走来，仿佛在花园中漫步一样从容不迫，却把凛逼得节节后退。计时用怀表中的指针只是走了几个小格，凛已经退到了剑道另一端的边缘。

　　人群中的呼喊声变得更强了，他们所期待的胜利就在眼前。

　　凛勉强封住了帕格尼尼刺来的剑锋，这一次两把佩剑抵在了一起，二人的目光也交汇在了一处。剑术对抗本身就是一种交谈，它可以让你深刻地了解对手的性格，经历过的事情，也可以将你的情绪和意志传达给对方，这是一种独特的语言。

　　异紫色头发的教师注视着眼前的学生，以实际的战斗教给她宝贵的经验。凛，你的攻击虽然迅捷凌厉，然而漏洞却也太多太多。

　　他十分清楚这个孩子所具有的剑术天赋，仅仅是凭着直觉在挥剑就能达到今天的程度，的确值得称赞。

　　但是这是不够的，总有一天你会遇到比你更有天赋，比你更强壮，比你更精通战斗的对手。倒时候你又该怎么办呢，凛。

　　就在这样想着的瞬间，帕格尼尼微笑着挥下了具有决定性的一剑。凛踏出了剑道，胜负已定。同一时间，下课的铃声响起，拿捏得分毫不差。围观的学生们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欢呼。

　　输了，那个肮脏的异端输了！

　　凛忘记了帕格尼尼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忘记了围观的学员们是何时散去的，她的呼吸用了很久很久才平复下来，跳个不停的心脏里，既有极限战斗后淋漓的快意，也有对自己的弱小产生的焦虑和不安。

　　突然间，凛感觉到有一双眼睛远远地看着她。她蓦地回头望去，只看到一个身材修长穿着骑马靴的男性倚靠在练习场的门侧，带着鉴别和挑剔的目光观察了她片刻，然后不发一语转身离开了。

　　仅仅是这一眼就给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一种人你在注视着他的时候，瞬间就会被他独特的气势所震慑，仿佛他就是天生的领袖，是迷途羔羊们的引导者。

　　“咦，你不知道么，那是第三学级的肖洛霍夫，被誉为精英教育典范般的存在。”正巧下了课的安这样说道，身上还背着专业的网球拍子。

　　凛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本来就被大多数教团子弟所孤立，更是对教团子弟们吹捧的花边新闻毫无兴趣。谁继承了哪个家族的遗产，谁获得了教团颁布的荣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和她根本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不过，他不是马术课上的首席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安有些奇怪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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