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4.
　　夏天是旅游旺季，表演密集起来，咕噜这几天不在状态，出场时总是要叫很长时间，有时候秦枣觉得自己蹲在水池边拍水都拍到尴尬了，可咕噜就是不给面子。秦枣在想要不要叫馆里的兽医杜杜来看看呢。

　　曾维业正常了许多，不再紧紧抓着她，但秦枣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质了。感情中，一旦有一方有了过强占有欲并且占有欲超越爱情的时候，这份感情只会成为一份负担。秦枣希望曾维业能慢慢明白，她不习惯有人紧紧束缚着她，她不习惯全方位的好，太过体贴只会让她很快逃开。

　　表演过后，是常规的合影时间。秦枣今天和小米搭档，两个女孩子立在水池边，咕噜和小乔乖巧地紧贴着池子游动。

　　“秦枣！秦枣！这边！”主持人在那边招呼，秦枣带着咕噜过去，看到客人，愣住。

　　真是，路窄。

　　赵暾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他的奶奶。赵暾见到秦枣微微点头，这个女孩，看到他总是被生噎了一个鸡蛋的表情。

　　“这边。”秦枣愣了愣，给赵暾指了方向，赵暾推着奶奶靠近池边，咕噜一直比较喜欢老人家，乖乖地靠过去。秦枣离了一段距离，毕竟主角应该是咕噜，有的客人会因为照到了驯兽师不满，她被人呵斥过，虽然觉得不可理喻，但她觉得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赵暾从主持人手中接过相机，说声谢谢，秦枣想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不像是摸爬滚打的军人的声线，像是歌手。曾维业的声音有些高，他稍微大点声就像在吵架，但他唱《新贵妃醉酒》的时候真的很好听……

　　秦枣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赵暾扭过头看她，见她自己偷着乐的模样，突然很想和她说说话。

　　他还记得，初见时她一本正经地说她有自行车。那时她扎着马尾，工作时的她挽着发髻。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推着奶奶离开了。

　　休假即将结束了，他后天就要回佳滨了，邢星刑医生昨天就来电话催了，说医院里没了他就如同鱼儿离开了水，赵暾说你真恶心。他上学的时候背英语，一看到“A to B is what water to fish”就有种想吐的感觉，没想到自己也被拿来做比喻。他今年三十一了，做医生九年，本来是在家乡登凌工作，今年才以交流学习名义到佳滨市医工作。这次休假是因为老父亲下令让他回来陪奶奶，当他听到奶奶已是肺癌晚期时，一下子没了言语。奶奶孤身一身大半辈子，爷爷在父亲小时候在战场上丢了命，奶奶一人拉扯着父亲，奶奶从没说过苦，有很大的烟瘾，她不知道自己是癌，但知道病很严重，才戒了烟。

　　“这戒了不是也没什么。”赵暾多少有些负气，言下之意是早戒不就没这事儿了。

　　“晚了。”父亲过了一会儿才说，赵暾觉得有些难过。不该是这样的，那么强悍的一个人，怎么就在癌症的侵袭下干巴巴了呢？

　　他推着奶奶在海洋馆里慢慢走，奶奶喜欢海，她说海能给她妥帖的感觉。蓝色的波光映照着周围，游客们在拍照，说笑。

　　赵暾突然看见了秦枣。她似乎是下了班，在巨大的鱼缸前立着，里面是小小的成群的游起来像旗帜一样的银色的鱼。

　　“小光，”奶奶叫他的小名，“那是上次那个女孩么？”

　　赵暾低下头去说是的。

　　他推着奶奶走近秦枣，她在发呆。

　　“你好，秦枣。”毫无障碍地，刚刚知道的她的名字脱口而出。

　　秦枣听到这声音反应了一下，随即不敢相信地回过头。

　　他温暖的眉眼就这样呈现在她的眼中。

　　“赵、赵先生！”秦枣暗暗掐了自己一把，为什么最近总磕巴！

　　“秦小姐在看鱼？”

　　秦枣觉得这问题好诡异，但她只能点点头。

　　“嗯，下班了，过来看看。”

　　“秦小姐做驯兽师多久了？”

　　“时间不长，快三年了吧……”秦枣在心里打问号，为什么他突然跑过来和自己说话。

　　“上次在竺亦好的婚礼上见过秦小姐一次。”

　　“哦……”秦枣想还是被发现了……

　　赵暾低头去看她，看到她精致的耳廓。

　　这个女孩，总是慢吞吞的。她个子不矮，但气势矮。赵暾翻翻白眼。

　　秦枣一直待到快闭馆，赵暾走了，游客们走了，她看着空荡荡地的通道，拖着步子离开。

　　她真的不想去见曾维业。

　　曾维业昨天去奶奶家了，他做了饭，她回到家就发现奶奶和曾维业其乐融融的。她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像是被人占了便宜。

　　或许，她从来没有真的死心塌地爱过曾维业。

　　秦枣被突然的念头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看看身后，这是她恐惧时的动作。

　　餐厅里跳跃着轻盈的歌声，秦枣一勺勺只顾吃，她想让曾维业觉得她很忙，倒不出嘴说话，这样可以避免一切交谈。

　　“枣枣。”曾维业还是出声了。秦枣祈祷着，祈祷着……

　　“啊。”

　　“我可能要换工作。”

　　秦枣完全没有料到，只能端着勺子傻呵呵地看着曾维业。

　　“我父亲想让我去他的实验室。”哦对了，曾维业学生物是为了子承父业来着。

　　“你觉得，我去么？”

　　秦枣头大了。这个男人之前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做了驯兽师，而且还是受了委屈大义凛然的口气，现在，又向她征求换工作地意见。她下意识地想让曾维业赶快换工作，离开海洋馆，有多快就多快。但是，不能表现地太急切。

　　“换换环境，挺好。这样你也算专业对口了。”

　　她一看曾维业的表情就知道他不喜欢这个回答。那话也说出去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君不见说出去的话奔流到海不复回……

　　“枣枣，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追着你，做了驯兽师。”

　　是的！你终于说出来了！！秦枣在心里痛哭流涕地欢呼。

　　“……”但她只能沉默。

　　“枣枣，你是不是觉得很有负担感？”曾维业的手垂到了桌子下，秦枣知道事儿大了。

　　“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曾维业看向别处，“枣枣，我发现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我太渴望，太渴望，和你结婚、生子，我想让你永远在我身边。”曾维业有些哽住，秦枣低下头，觉得难受。

　　“维业……这世界上没有人离不开哪个人的。”秦枣知道这样说有些奇怪，“维业，你很好，只是你太好了。我不习惯。你每天五十个短信，我真的很头疼。我很好，我真的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我们几乎整天都在一起，工作时在一起，下班了还在一起……维业，爱情是有空气的。不是挤压的、毫无缝隙的真空。”

　　“你不习惯我的好，还是不喜欢。”曾维业看向秦枣，后者错愕地抬起头，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掉下来。

　　要说分手吗？

　　秦枣突然想。

　　“算了。枣枣，我们分手吧。”曾维业此刻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无比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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