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齿印
见皇帝这么说,唐宝儿便唤人进来伺候他换衣洗漱,往香炉里添沉香。若是一个人睡,燚熙都习惯熏香,飞霜殿的宫人无人不知
刚换上睡袍,外面有人进来通传:“皇上,董太尉求见。”
唐宝儿当下一声:“呦?都什么时辰了,董太尉还来觐见?皇上,要不奴才去回了他?”
燚熙沉吟:“朕倒要看看他有什么事,宣!”
董太尉入内来见燚熙身上已经换了睡袍,忙跪下来:“老臣深夜求见皇上,还望皇上恕罪。”
燚熙坐下来:“这么晚了,不知道太尉有什么事上奏?”他又吩咐,“唐宝儿,给太尉赐坐。”
唐宝儿忙和人抬了椅子:“董太尉,您坐。”
董太尉哪敢坐,“噗通”一声又跪下来:“皇上,老臣实在没有颜面见皇上。”
燚熙皱了皱眉:“太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董太尉抬头,双手作揖:“皇上,老臣年事已高对家中之事难免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近日司隶校尉周卿远在监察时发现犬子董赫在赌场混迹,还与人斗殴……”说到这里,太尉重重磕了一个头,“老臣恳请皇上恕罪。”
“哦?”燚熙佯疑,“还有这等事?这周卿远任司隶校尉是专门监察京城百官的贪污腐败,按说令郎出了事他应该一早向朕禀告,怎么反倒你自己先说了?”
董太尉神色微变,立即老泪纵横:“老臣一知道这件事,就找了周卿远核实,思前想后,老臣还是想亲自来跟皇上禀告,自古以来,子不教,父之过。”
“好一个子不教父之过!”燚熙击了击掌,“太尉这番话,让朕深感欣慰。这件事朕已经知道了,你先回去。”
董太尉不肯起来:“老臣恳请皇上恕罪。”
“若这是真的,按说令郎小赌小闹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明日问问周卿远便知。”燚熙打了打哈欠,“夜深路黑,太尉回府的路上注意安全。”
董太尉重重磕头:“老臣谢皇上。”
他走后,唐宝儿命人把椅子挪走,嘴里还嘀咕:“真是难为董太尉了,为了儿子的事在皇上跟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他说这话的语气大有嘲讽之意,想来跟在皇帝身边久了,对这些大臣的作风都所有了解。
燚熙自然听出了唐宝儿的戏谑,睨了他一眼:“你也知道这老秃驴在朕跟前唱戏呢?这些个老臣,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凡事都想在朕这里讨个人情。”
唐宝儿命宫人为他添上披风:“皇上,夜深了,您该歇息了。”
燚熙哪里还有睡意,见外面有一轮皎洁的明月,起了兴致:“朕想出去走走。”
唐宝儿惊呼:“皇上,您都换了睡袍了……”
“天不冷,不是有披风吗?”
唐宝儿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悄声问:“皇上这么晚了想去哪?莫不是去藏经阁找书?”
“你个兔崽子!”燚熙顿时黑了脸,“朕好久没收拾你了吧?去外面跪着!”
唐宝儿欲哭无泪:“皇上,奴才……”
“再说一个字就跪到天亮。”
燚熙偏生不让人跟着,只带了两个提灯的内监,在深夜闻着满宫苑的花香前往藏经阁。
这个时辰,绿满都是和衣躺在床上了。
但她没有这么早睡。从小她睡得就不是很踏实,经历了两年前的变故,内心总是被什么悬着似的,睡得晚,也睡不踏实。
“咚”的一声,一颗石子落在了窗纸上,她立刻惊坐起来,神色惊变,“谁?”
窗户“咯吱”一声呗推开来,一个脑袋探进来:“嘿嘿,是我。”
绿满一看,是白天在藏经阁那个噜苏的男人,皱了皱眉,心想现在是晚上,这个人不知怎么闯进来,戒备更深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燚熙见她神色紧张,似乎怕自己把她给吃了,暗暗怪自己这样做有点冒失,忙收敛起嬉皮笑脸,说:“你别怕,我是来谢谢你的,以前我在藏经阁来时找不到书,不过遇到你,就方便多了。”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盒东西,“这个是我的谢礼。”
绿满没有去接,冷冷道:“不用了,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你可以走了。”
燚熙还没受过这样的冷待,当下有些不高兴了,但一转念自己对方并不知道自己就是皇帝,这样的态度也是合情合理,便忍了下来:“为什么每次见到我你都这么冷淡呢?”
“因为我没见过像你这么令人讨厌的人。”
讨厌……这个女人说他讨厌?
燚熙把盒子一丢,顺手抓起她的被子:“你居然敢说我讨厌?”
绿满被他吓到了,去抢被子:“你还给我!”
“不还!”
“还给我!”
“还没有人敢说讨厌我的!啊……”燚熙一句话没说完,绿满就在他的手肘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他一把推开她,“你!”
掀开袖子,看到两道细细的牙齿印,还渗着血,他不可置信地等着绿满。
绿满的气还没消,但是她已经心神不定。在微弱的灯烛下,这个男人捋起袖子,自己分明看到他里面穿着明黄色的衣服,而他的大拇指上,带着一个玉扳指。
她的脸色瞬间转为煞白,不……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就是皇帝?皇帝怎么会来这里?自己怎么就咬了她?
燚熙还在那边生气:“我不过跟你玩玩,你至于咬这么狠吗?”抬头看到绿满莹莹的目光,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以为吓到她了,心一下子就软下来,收回手肘,“你怎么了?害怕了?”
绿满的一颗心似顷刻间要抖落出来,她转过身:“我……我……”
“都是我不好,这么晚了还来找你。”燚熙急急解释唯恐她因咬了自己而害怕,“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绿满惊慌失措听着他离开的步伐。
直到脚步声听不见,绿满整个人瘫坐下来,欲哭无泪,挣扎千回。
他就是建德帝,就是那个亲自下令抄斩虞家上下几十条人名的凶手!
燚熙回到飞霜殿,唐宝儿跪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皇上……”
“去把金创药拿来。”燚熙大步走进殿内,扯开披风。
唐宝儿拿着药进来:“皇上要这个干嘛?”一眼看到燚熙手肘上有两排红印,吓得他张大嘴巴。
唐宝儿一边上药一边问:“皇上你看,都有血印子,需不需要传召太医?”
燚熙说:“这么点,传太医又要大动干戈,不必了。”
“皇上这伤……不像是撞开的……倒像是……”唐宝儿嗫嚅,“倒像是……咬……”
燚熙不置可否:“嗯哼。”
唐宝儿嘴里骂道:“这藏经阁的宫女也太不知轻重了,谅皇上深夜去看她就是莫大的恩宠,怎么就……”他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在歪念,莫非是皇上来强硬的,那宫女死活不肯才咬了一口?
燚熙说:“这事也不怪她,是朕到她窗户外面,吓到她了。”
唐宝儿噗嗤一声笑了:“皇上居然跑到人家的窗户底下去……”
“朕是有点冒失……”燚熙有些不好意思,见唐宝儿还在笑,瞪他一眼,“得了得了,没你事,出去继续跪着。”
“啊?”唐宝儿苦着脸,“皇上刚才不是说让奴才跪到您起来吗?”
“下面接着跪。”
燚熙自顾自上了龙床。
金创药的草药味不时沁入鼻尖,看着那两道牙齿印,燚熙竟感觉到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喜欢男欢女爱,上至皇后,下至宫女,都有被他宠幸过,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给他一种特别的感觉。
绿满想,遇到建德帝,是注定的。是福是祸,终究躲不过。一整个晚上,她的心情是复杂的,因为一直害怕会遇见皇帝,可是真的遇到了害怕反而没有了,她只是惶然。
她如此聪敏剔透的一个女子,隐隐约约从建德帝的眼中看出了蹊跷。两年前太后曾直言不讳说只要绿满自己愿意,便可以搏上一搏。
轻轻一声叹息,绿满扬起脖子,硬生生将眼眶中的眼泪含了回去。
朝堂之上,燚熙让周卿远禀告董太尉之子董赫一事,周卿远在司隶校尉职位上做了十年之久,倒也是个难得的刚正不阿人,他直言不讳:“微臣在赌坊遇见董公子与其朋友豪赌,并且几次三番将人打伤……”
董太尉一脸震愕地看着周卿远,昨晚他从宫里回去后特对绕道前往校尉府,不惜重金收买权势镇压周卿远,就是要他将董赫的事轻描淡写,谁知他竟尽数说了出来。眼看周卿远说得越来越严重,皇帝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董太尉出列一声喝道:“周卿远,那是犬子第一次在赌坊,你可不要恣意污蔑。”
燚熙朗声道:“周卿远做事素来刚正不阿,太尉又何必故意奚落他?”
闻言,董太尉面色讪讪,但他立刻颔首:“皇上,老臣知道犬子此番的确是淘气了点……”
话没说完被燚熙接了上去:“朕自然知道令郎难免有淘气的时候,只是朕觉得若这淘气变成了嚣张,就不大好了。”
“皇上……”
燚熙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跟周卿远说:“你把查到的事,全都一一禀告,让董太尉也好明白明白。”
皇帝此言一出,聪明立刻意识到异样,纷纷低下头。
周卿远道:“据微臣所知,董赫经常在赌坊豪赌,赌资甚大,以董太尉在朝中的俸禄是难以供养的……”
董太尉听得浑身发抖,指着周卿远鼻子骂:“你含血喷人。”
燚熙龙颜薄怒:“够了!董太尉!还想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猖狂吗?有其父必有其子!董赫胆敢在京城嚣张,莫不是有你这样的父亲!”他冷笑一声,“你应该感谢令郎,若不是有他出门豪赌,周卿远也查不出你滥用职权贪污受贿……”
“你……”董太尉忽然明白了,其实这根本就是一个局,皇帝一早知道董赫的事,却让周卿远先不上奏,而是暗暗调查,不到最后一刻不透露丝毫,最后来个措手不及。
燚熙道:“刑部!依法将董氏一家处置!”
“是!”
“皇上。”站在首位的晏熙站出来,“皇上息怒。”
燚熙不动声色:“恭王有话要说?”
晏熙看了看董太尉,他正哀求地看着自己,心里微微一叹:“皇上,董太尉滥用职权纵容子女,实在是大罪。但臣弟恳请皇上念在董氏一族乃三代为官,声名显赫,还望皇上从轻发落。”
燚熙沉默了须臾:“允。由刑部参照历法,中书省拟旨,再交由朕定夺。”将此事交由两部门处理,这话说得中规中矩,既没有拿出帝王的至高无上权力,又没有失了自己的威仪。
晏熙也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决定,当下揖首:“谢主隆恩。”
唐宝儿见燚熙要站起来,忙道:“退朝!跪安!”
燚熙大步走下朝堂,春朝夏走,太阳晒在身上有些燥热。
唐宝儿见他汗涔涔:“皇上热吗?”
“无碍。”燚熙走着迎面袭来一些随风而落的花瓣,内心一阵涌动,“唐宝儿,你去藏经阁把那人请来飞霜殿。记住,不要惊着她。”
唐宝儿暗暗纳罕,着皇上今儿个倒是用了“请”字,让他一下子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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