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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
一个男孩子临奔之际还不忘将一把扫帚插上我肩膀,多么惟妙惟肖的心意。全操场瞬时冷清下来,寒风吹起一层雪粉,扑打在我脸上,幽幽凉凉的。黄二麻子终于跑到我身前,喘着粗气,神色古怪的望了我一眼。她黑着脸,什么也没说,一下扑到地上嗬嗬有声的刨开雪堆来。
虽然黄二麻子意外的没有训斥我,但我现在感觉彻骨寒冷了。我按坐在雪地里,动不得,屁股拔凉拔凉的,周身也泛着冰寒入骨的凉气。
要说这雪堆被十几个孩子你一脚我一脚的踩得特瓷实,黄二麻子扒了一会也没刨下多少雪,双手倒红红的,比刚才粗肿了。我瑟瑟的抖着脑袋,别提多冷了。这时一双小手伸过来,白白的,一抔一抔的,学着黄二麻子有模有样的挖起来。我顺目看过去,是一个眼睛圆圆的,睫毛又浓又长,眉眼特水灵的女孩子。
这是我第二次遇见朱雅洛。第一次是在校门口的小摊贩那,我蹲在地上津津有味的啃着一支土豆串。朱雅洛就蹲在我身边,她扎着两个麻花小揪揪,问我道∶“同学,你看见我的一毛钱了吗?”
我舔着土豆串上的酱泥∶“你不就翻出一毛钱,买土豆串了嘛。”
朱雅洛想了想,平静的垂下眼睛,“哦,原来我这一串给他钱了啊。”
她也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又对我说∶“同学你有一毛钱吗,我想要再吃一串。”
我腮帮子鼓得圆圆的∶“没有了。我只有两毛钱,那一毛钱也买土豆串了。”
朱雅洛吞下最后一个土豆,点点头道∶“哦。把你那一串给我也是一样的。”说完就拿过了我另一手上的串串吃了起来,我一遍遍裹着手指上残留的酱泥,看她吃得很香很香,心想果然是一样的,一样的。
那天朱雅洛被冻得像个冰人,最后黄二麻子终于从稀松残破的雪堆里一把掏出我,将自己身上的羽绒衣褪下来,厚厚的将我包裹了。
后来朱雅洛说,想起那个肃冷的雪天,她就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狗屁。其实她就是黄二麻子赐给我的祸害,因为她将一个大雪球不幸投进黄二麻子衣领里去了,要是没我,黄二麻子正暴跳如雷要收拾她呢。
后来我说,求你别再梳那两个揪揪头了,想起那个肃冷的雪天,唔,真是像极了小龙人找妈妈。
此后我的人生格局变成与这祸害双钓寒江雪。
送走黄二麻子,迎来陈拔辣。
中学时体育课田径加长5000米,绝对凌迟啊。这时候女同学的大姨妈基本都来跟你认亲了,大姨妈走了还有小姨妈呢,欣慰啊。你说太剧烈的运动是否就或可将勉呢。
这个时代最大的不幸就是遇见了陈拔辣。他个子不高,粗粗壮壮的,留着平头,道貌岸然的招牌形象啊。陈拔辣本名陈星,也是我们学校的武术教练,因此他对生理上的讲究非常严酷。
跑5000米他会一人给你发个胸卡,他往关卡那一站,一到五十号人,擦过他时一个也不能少。女同学就会委婉哀哀的,站在他身后欲言又止。他扭头会意道,有特殊情况的可以去领操台那边休息。
女生拍拍胸脯,暗自窃喜。没想到又被陈拔辣叫了回来。
他灌了一口水,扫视一周,开始逐个击破∶“赵某某,你不是这个礼拜刚走嘛~李某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这月四号来的~周某某,你一来一个星期还不走,有这么长的吗~还有那个——”
他卡了下,不自信的从后屁股兜掏出一个起了毛边的小本子,“怎么周周都有你,王语惊你一月来四次,这么海量不怕失血身亡吗!”
女生集体闷绝倒地。
我早已撒丫子跑开了,没想到他还在我身后追着碎碎念道∶“你刚才嘀咕什么,正想找个中医把把脉?我看不必了,今天你就跑10000米吧,奔碌力竭,保证你四月来一次!”
真是你大爷的叔可忍婶不可忍。
几个女生聚在一起,绞尽脑汁寻找他的致命伤。
后来一致举手通过,陈星绝对是内分泌失调期间暗恋上了我们秀外慧中的年轻语文老师。
在这一事件上班级女生竟是空前的一呼百应,古语云:“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开始有女生在语文早自习喁喁私语∶“我看到陈老师买了两张电影票,是不是想邀化学老师一起看电影呢,好温馨好浪漫哦!”
“放映的是什么电影呀?”
“当然是《色·戒》啦,好缠绵好凄美哦~!”
语文课间也无人放过他∶“陈老师好绅士体贴哦,我听说他和化学老师共进晚餐的时候还替她拎着包包呢~!”
如此几番沸扬,不知是不是终于唾弃陈星如此错综复杂的文化生活,不出3个月,语文老师转身就嫁给了亦苦苦追求她的计算机男教师。
虎视雄雄的陈拔辣号,就这样不幸被冷箭群攻触礁击沉了。后来语文老师生下一个可爱乖巧的小宝宝,其乐融融,亦成一段佳话。
想来缘分天注定,这里面竟是有大造化的。
后来朱雅洛说乍看小宝宝长得颇有几分像陈拔辣。
我鄙视她这种炸碉堡式的恶趣味。
童年回忆告一段落,话说我步态从容的走出了男厕所。
在狭小的正门通道口,我接到室友郑佳妮的电话,她在那边慌促道∶“不好了,不好了,出祸事了!”
我转身伫立在那里,“曰。”
郑佳妮喘着些微粗气∶“我刚才还做梦跟况天佑一起打僵尸,杀不完的僵尸,累死个肺啊,一觉醒来咱寝室门边那个破得风烛残年的水壶就不见了!不知哪个天杀的顺手牵羊,大白天里竟敢黑吃黑!”
“那有没有张贴告示呢?”我一边回应着,不疾不徐的抬眼,透过瑰色的落地玻璃墙,看到几米开外压着马路边踱来踱去的李颖菡。
她单手插进裤袋里,另一手举着电话,尖细的鞋跟踢打在方砖,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
“老娘这就奋笔疾书,趁夜贴校门宣传栏上喷这濑水货一脸粪!”
郑佳妮转而又颇具遗憾道∶“只可惜以前没留个念想,不然我现在就上图上真相,羞不死这货!哎,全系里那么多红水壶,不好网罗这肉禽啊……”
我放眼望去,李颖菡微微低头,脚尖在地上打着圈儿,时不时踢踢细碎小石子。此时她皱了下眉,好像电话那里说了什么,惹出她一脸不屑,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我回道∶“我们的红水壶是独一无二的,它比咱们生的还早呢。你在公告上记得着重向世人描述一下它的原配塞子早在若干年前不知哪一届学长学姐时代就丢失了,现在的塞子是你从陆易办公室的椅子角上偷偷锯下来的,没想到大小竟那样稳妥,哈哈哈!”
电话那边沉默了。这一瞬我怀疑很多事情。我怀疑这个红迹斑斑的水壶是哪天被哪个尿频尿急尿不净的男生瞄上了,偷偷拿去当夜壶了呢?我又怀疑,像郑佳妮这样的选手,期末考卷都签封了还能盗回来涂涂改改的,得多深厚的功底啊,能在她眼皮子底下鸡鸣狗盗。
果然,真正的勇士,敢于顶风吐痰。
夜色喧嚣又静默。
卖气球的小商贩,攥着大把轻轻笼起的氢气球,它们飘然空中,像一张巨大的滑翔伞,缤纷色彩映着街衢散下的霓虹灯光,似一抹流光朝这边轻轻摇曳而来。
李颖菡有些动气似的朝电话里嚷了一句,鞋尖狠狠踢飞一块碎石,转眼掩入草窠。
我垂下眼帘,对着电话那端道∶“其实我们的水壶还是有迹可寻的。上次你睡熟有些浑然忘我的说着梦话,你嘴里喊着驾驾驾,然后就骑在了被子上,嘴里又喊尔康尔康你等等我什么的。殊不知我和小春听着听着就抽搐了,小春没控制住就给你拍下了,那时候水壶应该就杵在你床角边。”
电话那边漫长的沉默了。
卖氢气球的商贩已向这边徐徐踱来,一个孩子用力撕扯着妈妈的衣角,母亲连拉带哄将他拽远了。男孩子哭起来,嚷着我要我要,母亲甩了他脑袋一下。孩子委屈的嚎啕起来,哭的更凶了。
卖氢气球的小贩扭着头,满脸嘲讽的对那女人叱喝一句∶“五块钱不买孩子一声笑,五百万也甭想教养出一片孝!”
女人也不满意起来,站在远处指着小贩叽叽喳喳的回着什么。小贩一边扭头一边直直往前走,嘴里还意犹未尽的骂叨着,巨大的气球伞像屏障盖住了心不在焉徘徊在街边的李颖菡。
这时几辆摩托车从远处飞驰而来,背对着的李颖菡兀自提着电话,连气球小贩走近也浑然不觉。摩托车简直风驰电掣,上面的人有的光着背脊,露出满身的纹身,有的染着通黄的头发,满脸酒色红光吹起口哨,车轮飞速的擦着街沿向眼前逼过来。
李颖菡回身一个趔趄,看不清是不是跟小商贩撞了满怀,她身体歪倒,堪堪刮在了逼至眼前的摩托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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