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画

作者:苍洛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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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惊蛰,桃始华,仓庚鸣
      “大汗,我真捷部六千五百名武士随您出战,只有二十人活着回来,族里再无精壮男子了。”
      “大汗,吕烈部四千七百男儿只剩下我一个人,族长和勇士都战死了。”
      诺烈各部集于王帐内,谁也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他们与蔚国抗争了五年,从未有过如此的惨败。号称蔚国皇帝杀手锏的四万龙骑军从天而降一般,凭空出现在阁里尔钦草原上,瞬间扭转了战局。一日之间将诺烈族杀退二百里,一日之间诺烈族的血染红了整条瓦尔河,肃杀像肆意的野草一样蔓延了整个草原。
      宗颜王坐在王帐中间,看着变得空荡荡的座位,双目充血一语不发。
      王帐内七个部族族长的座位,如今空了四个,两个战死,一个重伤,还有一个,宗颜王的同胞弟弟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五万四千草原的血脉,一天之间灰飞烟灭。
      “苏朗,我们还剩下多少人?”宗颜王扭过头去问道,脸色变得更是铁青,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苏朗,也战死了。
      “活下来的不到两千人。”有人回答说。
      “蔚国呢?”
      “斥候来报,又有一万骑兵汇合了,从装备上看,是龙骑军。”
      “……”
      没有人在说话,王帐内弥漫弥漫着死亡与绝望。
      “阿爸…”小儿子喆勒不安地看向父汗,自从大王子不知所踪后,宗颜王凡事都将自己的喆勒带在身边。
      宗颜王看向喆勒。拍了拍他的肩,曾今有力的大手这次并没有给喆勒带来多大的安心。
      “大汗!外面有个中原人拿着达卢大王子的信物求见!”传令的人忙忙张张地跑进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失踪的大王子?还不快让他进来!”兀散部的族长大声道。
      “不必烦劳了,”中原装束的男子自顾自地撩起帐帘走至帐内,揖手道:“时间紧急,乔某只得闯进来了,乔丰琪拜见大汗王,冒然之处,望大汗王恕罪。”
      “乔丰琪?”宗颜王眯了眯眼,“达卢前几年请的中原谋士。”
      “大汗王英明,乔某正是受大王子之托来此觐见各位族长,共商诺烈复兴之事。”
      “…复兴…?”真捷族长回味着,现状如此,可听到外人如此说毕竟不是滋味,缓缓地说,“你的意思是我们败了?”
      “事实摆在眼前,敢问族长可有取胜之方?”乔丰琪面不改色地问道。
      “事实个屁,这里有你什么事!”兀散部的族长脾气大、嗓门也大。
      “怎么堂堂一族之长,连摆在眼前的事实都不敢承认吗?”乔丰琪微笑质问。
      “你个兔崽子说什么?!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拉你出去喂羊!!”
      “温格…听乔先生说完…”宗颜王慢慢开口,“乔先生,你们中原来讲究‘双方交战不斩来使’,我们诺烈可没有,我们只认实力,你最好让我们承认你有站着走出这里的实力,我们不和死人在这里浪费时间。”宗颜王语气不重,语速也不快,甚至比真捷族长古越还要慢上几分,可他那看似不经意的眼神扫过,让乔丰琪觉得自己已是死人一般,不仅冷汗直流。
      “谢大汗王抬举,正如大汗王所说,诺烈现在时间急迫,乔某就有什么说什么了。各位也许不爱听,可是以诺烈现在的情况,若要硬拼,乔某估计用不了几个时辰,诺烈这个名字就会在阁里尔钦草原彻底消失了。”
      温格一听开口要骂,被宗颜王看了一眼,硬是憋红了脸把要说咽了回去。
      “看来乔先生是来与诺烈一同赴死的,中原有乔先生,可歌可泣。”宗颜王依旧不冷不热的说。看似赞扬,实际是说,既然知道我们已是将死之人还如此示好,那就给你个机会先去阴朝地府探探路吧。
      乔丰琪微笑的嘴角抽了抽,心想这诺烈大汗王果然不简单,难怪能与大蔚抗争至今。乔丰琪本打算把问题的严重性列出来刚这些草原蛮子们慌慌神,谁知着宗颜王不仅不吃这一套,还给自己这么大一个下马威。他表情严肃了起来,直接步入正题。
      “既然能得大汗王如此看重,乔某愿与同生共死绝无二话!如今乔某带来一策,可让诺烈与蔚国从此停战,永修于好。”
      “如何停战?”听到了关键词,真捷族长开口问道。
      “听得大王子说,大汗王膝下有一小公主,也到出嫁的年龄了。”
      “你是说和亲向蔚国称臣?”真捷族长古越微微皱眉,“在乔先生看来,诺烈族的汉子们会为了活命把女人推出去做交易吗?”
      “你他娘的是来做説客的!来人,把这只蔚国的狗拉出去喂羊!”
      无视闻声上前的侍卫,乔丰琪目光紧紧地盯着宗颜王,大声说道:“乔某一直认为诺烈的男儿都是敢说敢干重情重义的汉子,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群死要面子不顾他人的羊倌。”
      “兔崽子你敢再说一遍!!”温格怒道。
      “乔某实话实说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倒是不知温格族长,有没有胆量听乔某把话说完。”
      “老子还怕你问不成!”
      “探子得到消息,一个时辰后,蔚国大军将横扫阁里尔钦草原,乔某请问族长,既无绝处逢生之策,又如何应对,英勇就义吗?”
      “死在战场上是诺烈武士的荣耀。”
      “乔某再请问族长,您可有妻儿家眷,战败后,她们又会如何?”
      “兀散部宁可死也不会做奴隶。”
      “族长说笑了,蔚国此次压根就没有打算留活口,何来奴隶之词?”
      “那正合我意。”
      “合意?温格族长说这话倒是不嫌脸红。驰烈马射雄鹰的七尺男儿,竟然无法保护家人弱小,您可配的起诺烈的名字?拉出去响当当的汉子,为了自己那微不足道的面子,硬是把妻儿老幼往死亡里推,黄泉路上看着被你拉上死路的冤魂,您可还敢说自己是诺烈出来的英雄武士?”乔丰琪硬狠狠地说道,两句顿挫有声地质问一时间问得温格不知如何作答。
      “…你!”
      “在族长看来,乔某不过是外人,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乔某跟随大王子多年,怎么可能对诺烈族没有感情。説客也好走狗也罢,族长怎么看乔某乔某不在乎,乔某只知道若是有一丝希望,也要拼尽全力保诺烈平安,而不是带着自己的至亲至爱去死。家园毁了我们可以重建,可若是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逝者已去,却没有生者祭奠,这才是悲哀…”
      王帐又一次安静下来,有深思更有无奈。
      “阿爸!”清脆的声音在帐内响起,从王座后面跳出一位十三、四岁的女孩,女孩子穿着蓝色的女服,乌黑的长发变成麻花束在一边,阳光而又朝气的眼里透着决断。“阿爸,我愿去蔚国和亲。”
      “洛娜,那蔚国皇帝的岁数顶你四个,你都可以叫他爷爷了。”古越说道。
      “我是诺烈的孩子,是宗颜王的女儿,我要去保护我的家人!”
      “洛娜!”真捷的族长是六个分部中最有学识的,也是脾气最好的,可是他不想看着自己一手教大的孩子羊入虎口。
      “古越叔,我可以!”
      “古越族长误会了,洛娜公主并非是去蔚国做妃子,蔚国皇子众多,圣上一定会为小公主寻个如意郎君的。”
      “怎么个如意法?”
      “起码要能在比武场上赢得达卢殿下的首肯。”

      ~~~~~~~~~~~~~~~~~~~~~~~~~~~~~~~~~~~~~~~~~~~~~~~~~~~~

      一个时辰过去了,严阵以待的蔚国大军此时却没有进发的样子。古越看着天空飞过的雄鹰,轻声叹气。这里是阁里尔钦草原的至高点,草原中唯一的山,从这里即便不能将草原一览无遗,也能把草原的纷乱与战事阻隔在外。
      古越望着与心境不成辉映的天空,对同样仰望天空的人说:“你要送洛娜去?”
      “嗯,喆勒跟她一起去。”宗颜王坐在草地上,无意识的拨弄着地上的草。
      “那么一个黄口小儿,说不动你的。”
      “你也没有阻止。”
      “乔丰琪的言辞手段毕竟稚嫩,也就能和温格较较劲,你打的什么主意?”这五年里,哪个劝和的使者不比他语气中肯言辞犀利。
      “你还记得咱俩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吗?”宗颜王没有回答,反而问起不着边际的问题。
      “五年前,你决心起兵的时候。”
      “那时候咱们在这里大谈天下分析蔚国皇帝。”
      “你说他纵然年轻时骁勇善战,如今身为帝王,身上的责任就多了,身后的顾忌也就多了,为王的他只会等十拿九稳,绝不放手一搏。”
      “你说他也是这么看我的,”宗颜王接过话头,你说所以真正的成败不是在瓦尔河,而是在蔚国皇宫、诺烈王帐。”
      “你想说什么?”
      “现在蔚国皇帝在主动停战后派龙骑兵横扫阁里尔钦,拿自己最后的王牌来做这种背负背信弃义骂名的行为,蔚国皇帝为了什么?”
      “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我要做。古越,我们这一仗败了,可我们却不知道败在哪里。你甘心吗?我不甘心如此认输。我要知道是什么碰触了蔚国皇帝的底线,是什么让本还要二十年不止的成败提前上演,我要知道到底什么是他的弱点。”
      “所以你让喆勒去发现这个弱点。”
      “对,他的弱点不在阁里尔钦,而在他的皇宫。”宗颜王站起身看着古越,炯炯有神熠熠发光,“下一次,诺烈一定会赢。”
      “古越,请乔先生去王帐。喆勒与洛娜明日便启程。”
      没有人知道这个弱点有没有被宗颜找到,直到几十年后,看着诺烈的新汗王喆勒抱着小女儿在这片草地上玩耍时,古越才淡淡地说出了真相:
      “宗颜王为了打败蔚国才忍辱负重送你们去了蔚国,谁想等他发现这个弱点时,却下不了手了。因为这个弱点,叫做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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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蔚国,瀞竹殿含冰阁
      汶溪公主看着起身离开的潇湘,担心地问:“十七今天脸色不好,这样去练剑不要紧吗?”
      洪沧摇了摇头,笑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苦意,心想还不是你找来的那个白家大小姐。
      经过一夜的思索,兄弟俩今天早早起身,很有默契地对昨日的事只字不提。洪沧依旧把潇湘拉到自己怀里,没事人一样地用着早膳,直到他目视着汶溪满脸春风地落座。
      “不亏是蔚国数一数二的风流才子,简简单单就让人家若禅姑娘一见倾心芳心暗许。”汶溪接过红萼呈上来的茶,笑眯眯地看向洪沧。
      感到怀中人儿身体一僵,洪沧暗道哪壶不开提哪壶,表面上却是温和近人笑道:“皇姊可用过早膳,要不要尝尝青罗新作的栗子糕?”
      听闻汶溪公主调侃时,潇湘觉察到洪沧动作一顿,不由神色一暗低下头,“皇兄,湘儿要去找厉带刀练剑了,皇兄和皇姊坐一坐吧。”
      洪沧看着潇湘离开心中有些空荡,又被汶溪问地心烦,收起自己以往的和颜悦色打断汶溪,“皇姊,洪沧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理,就不陪您了。”
      洪沧以为汶溪能识趣,偏偏汶溪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又看不懂察言观色的热心肠子,若禅的是她怎么可能不管。洪沧能躲她一时,可躲不过她从早到晚每隔两个时辰就来问候一次。
      看着潇湘脸色越来越不好,洪沧心情越来越差,总觉得是自己挡了湘儿的好事,索性以朝中政事为由早出晚过避风头。
      望着洪沧一天比一天回来得晚,潇湘一天比一天失落,认为是自己在这里碍了皇兄的姻缘,干脆成天拉着厉风行出去练剑。
      兄弟两人的关系莫名地变得紧张起来,含冰阁的空气莫名地变得凝重了很多。
      日子过地说慢也慢、说快也快,一晃几天过去了,洪沧今夜也是深夜回来,一进殿门就看到自己的头号狗腿子王永贵迎了上来。
      “睡了?”
      “已经睡下了,只是…”王永贵犹豫了,想着自己逾越了,却忍不住放低声音问道,“…主子,您真的不去看看?”
      洪沧停下脚步,也没怪罪,“算了,免得惊醒了他,再说他也不一定想见我。你们替我照顾好他。”
      伺候洪沧进了西侧的厢房睡下,王永贵退出房门,走在院子中央时忍不住看看潇湘睡地正房,犹豫着今晚所见之事说也不说。
      有绿绮和青罗侍候,王永贵很放心,也就没有过问过,今天也是凑巧,路过时多看了两眼正阁房,发现卧房位置的窗户没有关,便轻手轻脚走上前去打算把它关上。可还没有走近,他就走不动了,冷白色的月光从窗户射进房内,冷冷地覆在窗边的坐榻上,还有坐榻上抱膝而坐的潇湘身上。
      这些日子潇湘熄灯很早,可都没有睡下,一直这么默默地坐着等洪沧回来,只可惜再怎么等也等不到要等的人回来。
      反射着月光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晶莹到让人忍不住心痛。王永贵默默地看着潇湘,默默地离开,默默地叹息,默默地难过。
      翻来覆去一晚上好不容易挨到卯时,王永贵匆匆跑去主子那里,他下定决心告诉主子说湘其实主子每夜都在等主子回去,是主子误会了。谁知有人比他到的还早。
      潇湘独自一人站在洪沧就寝的卧房门口,一脸平静,阵阵轻风拂着缕缕青丝,整个人妙曼出尘,清若幽泉。
      “小贵子见过湘主子,怎么不见绿绮与青罗姑娘,奴才斗胆请您先进屋歇息,天寒,招了风寒怎么好。”王永贵说着准备打开房门让他进去避寒。
      潇湘摇摇头,轻启朱唇,“不进去了,谢谢公公,湘儿这就要走了,想求公公帮忙给皇兄捎句话。”
      “湘主子是小贵子的二主子,怎得用求这个字折杀奴才,您有什么吩咐绿绮姑娘带个话便是了,何必亲自前来。”
      “湘儿要去宫外师傅那里住一阵子,劳烦公公和皇兄知会一声。”
      看着潇湘离开,王永贵想着他出去一段时间也是好的,时间一过,等回来的时候兄弟间的矛盾自然也就自然而然的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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