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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
林修齐
此时的林修齐正在寝室里发烧烧到天昏地暗,根本没法去查司法考试的成绩。确切地说,她已经完全忘记了今天出成绩。
于潇潇爬到林修齐的床上,推推她:“姐姐,你还活着不?”
“烦啦,福大……命大……死不了……”林修齐迷迷糊糊地回答。
“我们如果现在出去,回来不会看到一具干瘪女尸吧?”
“没那么快干。”
“那我们就真出去了啊。小安瑞克吃了没?”
“去吧去吧。回来顺手买个骨灰盒,我要水晶的。没有水晶的就买桃木的。”
“没问题。原厂原价,绝对不收快递费。”
这就是林修齐和于潇潇的对白。从来没一句正经话,包括说胡话的时候。
寝室的灯关了以后,林修齐躺在床上绝望地想:明天没法去上课了。不去上课意味着见不到董犁。他会觉得奇怪吗?——别傻了,也许他根本就没注意过我一直坐他后面。我不是之前也没注意到他在前面吗?
这一晚,林修齐做到很多稀奇古怪的梦。比如和初中同学在高中校园里听大学老师讲化学课,那些方程式她无论如何都背不下来;数学考试找不到三角尺;英语考试翻译题竟然都是俄语的……上午10点醒来,她摸着自己已经冷却的前额,头却依然很痛,并仍然对昨晚的梦心有余悸——为什么全是考试?!
这时她想起了司法考试的成绩。她披头散发跑下来开电脑。于潇潇和吴暇仍然蜷在床上。她们应该是今天早晨才回来的吧?
林修齐毫无意外地通过了。好像没什么惊喜和激动。估分的时候她前三卷估到270+,之后也就没那么担心了。然而更重要的原因是,对于有关法律的一切,她都不在意。只是觉得,法律系四年,得给自己留下点什么。哪怕它就是一张薄薄的成绩单。
林修齐儿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个大法官,穿黑色的法袍表情威严地在芸芸众生前主持正义。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尤其是上了大学以后,她觉得也许是正义女神被蒙住了双眼,所以什么都看不清。她在课堂上每天都听到很多荒谬的案例,教授们慨叹一阵,下课走人。她开始怀疑,在这个专业读下去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正义”的定义早已被模糊了,就像一条小河,哪里是清澈的,哪里是浑浊的?你很难划出一条界线。
“法官”是她做了15年的一个冗长的梦,但最终她醒了过来。可是她想不清楚,她到底要做什么。这个梦缠绕她的时间过于长久,以至于她以为它本来就是真的,甚至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于是在大四的上学期,她决定考研。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她报考的是哲学系。理由很简单,她想搞明白这个世界的想法。考研是一件很单纯的事情,你只管心无旁骛,考上了,就又多了三年思考的时间。她想要的不是研究生的文凭,她想要这三年时间。
关上电脑,她决定以此金刚不坏之身去上下午的法理学。
董犁
睡眠严重不足的董犁早晨跑到专业英语教室的时候,老师已经站在前面开电脑了。冬天到来以后,他通常不骑车。于是当他8点钟睡眼惺忪地抓起床头的手表来看,登时掀开被子胡乱穿了衣服冲出来。结果发现自行车的车胎已经瘪了。
董犁很不喜欢上课迟到。也不是觉得少听5分钟课是多么大的损失,他只是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背着书包走进教室。除此之外,他也不好意思在上课的时候睡觉。所以这两个小时他过得非常痛苦。不仅昏昏欲睡,再加上早饭没吃,又在风地里跑,坐下来以后胃部阵阵绞痛。好不容易挨到下课,他挪到食堂胡乱吃了点东西,就直接去法理学的教室,伏在桌上睡觉。
把他吵醒的是一阵嬉笑声,从很近的地方传来。那是于潇潇和吴暇。虽然董犁不知道她们的名字,可对她们的声音很敏感。他仍旧伏在桌上,想等着林修齐无羁的笑声。就像她往常的样子。
然而没有。
他忍不住侧过头去悄悄看,林修齐坐在那里,严严实实地包裹着红格呢,面前摊开一本书,眼神却很游离地转来转去,脸色绯红。桌上没有布丁奶茶。他想,这也许是个不平常的星期五。
他发了一条短信给林修齐:“你的司法考试,过了吗?”
一个问句。因为他想要她回复。
他等不了了。她大四了,即将在八个月后毕业。去向未知。他们还从来没有过一句对话。
那两个半小时的课对于董犁来说,是巨大的煎熬。他把手机放在桌上,等待它的震动。他等到的是一条“发送***至100**,即可免费获得……”。
林修齐这节课异常安静,她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于潇潇和吴暇一直窃窃私语,林修齐像空气一样存在于董犁的后座。他绝望了。会不会是上一次在图书馆的短信,吓到了她?她不想理他了?
暗恋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是没有人知道,可以恣意想象。坏的是要时时猜度,心力交瘁。
下课以后,他走在林修齐后面。她没有骑车,而是推着车跟于潇潇和吴暇一起走。她的头发软软的,任意地散落在厚围巾的边缘。她始终没有回头,直到于潇潇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林修齐今天第一次笑了起来,她有些害羞地侧了侧身,很短暂地扫视后面。她没有直视他的眼睛,她的目光好像只是在他的衣角停留了一下,就移开了。
但是董犁知道,她在看他。他觉得自己复苏了。
他跟着她们一路慢慢走回寝室,分别进了两幢大门对开宿舍楼。董犁忽然想起了“向左走,向右走”。他始终没有看到那个漫画的结局,他们最后,遇见了吗?
回到寝室10分钟以后,他收到了林修齐的回复:托您福,过了,谢您关心。
他在心里笑了出来。
林修齐
林修齐今天忘带手机了。她晕晕乎乎地起来以后,手机就一直丢在床上。直到她回寝后又爬上床准备继续睡才注意到一大堆未读短信。最前面一条来自董犁。
她立刻翻身起来,大叫:“喂!学弟发短信给我诶!”不过更激动的是于潇潇。她马上冲到林修齐的床下:“说什么说什么?是不是‘刚才你回头是在看我吗’之类的?”
“你无聊啊!他问我司法考试过……诶?一点四十五发的啊。那时候不是还在上课吗?!”
“……”
“你们俩越来越有趣了。”慢半拍的吴暇悠悠地说。
“你知道什么叫‘闷骚’吗?”于潇潇煞有介事地敲着林修齐的床栏杆。林修齐给了她一个冷笑。
“他什么星座的啊?”吴暇忽然冒出一句。
“鬼知道啦。”
“一副大众情人的样子,天秤吧。”
“随便。”
其实林修齐并不觉得这是件“随便”的事。她也想知道。
她很快就知道了。
林修齐发烧和司法考试成绩发布的那天,是吴暇的生日。只是她病了几天,所以等到一星期后她大好了,就给吴暇补过生日。
这个很奇怪的寝室。明明有六张床,却从来都只有三个人住。因为另外三个是本地人,没人想住在如此破败的寝室里。其实林修齐她们也不想住啊,只是没得选。
晚上八点以后的烧烤店是一个很矛盾的存在。它既冷清又喧闹。偌大的敞篷,只有七八处坐了人,却有种人声鼎沸的感觉。最角落那里拼了三张桌,有一个硕大的生日蛋糕摆在中间,很多盘东西横七竖八地躺在周围,有大群的女生。烧烤店顶棚吊着的灯光线很暗,冷风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框吹进来,烟雾缭绕之下却丝毫没有温热的气息。只是时不时爆发出的尖叫和大笑。
林修齐她们三个相对低调——只有三个人,也高调不起来。她们只有一个可颂坊小小的30块钱的轻乳酪蛋糕,还有两根数字蜡烛。这时她们发现没法点火,只能问邻桌的四个男人借了。
她们三个你退我搡,最后还是林修齐被推到前线,硬着头皮说:“同学,有打火机借一下吗?”虽然那四个人穿得西装革履人模人样,但她一开口还是“同学”。
经过了点蜡烛、许愿、吹蜡烛一系列“繁琐”工序,——于潇潇称之为“繁琐”,因为她心心念念地惦记着乳酪蛋糕——又是林修齐把打火机还了回去。
她们开始分蛋糕的时候,于潇潇注意到邻桌的四个男人有点异常。他们一直瞄着这三个女生,把烟夹在手里指指点点。
“不是你刚才去放电了吧?”于潇潇的第一反应总是这样的。
“放鬼电,我这么羞涩的小女僧。”林修齐还在说笑。
这时靠她们最近的一个西装男掐灭烟头,走过来笑嘻嘻地问:“你们,过生日啊?”
于潇潇和林修齐瞬间石化,面面相觑。这时林修齐感到一阵热气从身后袭来。她回过头去,还没等反应过来,于潇潇大喊一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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