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

　　（九）
　　我的回忆又开始了
　　柳的父母真的告到教育局了，但是我曾经说过，芳的家境很好，关系网很强，于是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我也很庆幸事情没有闹大，那时的我也很犹豫，芳毕竟是我最好的伙伴，我对芳也的确有着深厚的感情，而且我并不是那么恨她，我常问自己，有必要吗？加上我对篮球队队长的感情也不过是情窍初开的少女的仰慕，根本不是什么爱情，于是我对于芳和寺（他的名字）的恋情公开也就无所谓了。我很开心地做电灯泡，发挥我的能力，照亮所有的人。
　　我并不会为自己找理由，我现在很清楚，并不代表我当时知道。我当时还是对寺有感情，做电灯泡的时候也会感觉有点不舒服，那是嫉妒，我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其实根本不是。我打自第一眼看到芳就下决心要和她一决高下，我要比芳强，无论哪方面都要。于是我和她交朋友，和她抢男朋友，报复她，借机说我这是嫉妒心理的作怪。其实我一点都不爱寺，我只是找借口，找伤害芳的借口。我是一个很狠心的人，但我不愿意相信，所以把我的丧心病狂理解成吃醋。我从小就开始笑对任何人，在我的眼里他们都是些可笑的无名小卒，而我可以很轻易地看透他们，然后像一个生命的操纵者一样居高临下，我根本谁都看不起。我换着不同的面具去面对不同的人，他们以为看到的是我的本来面貌，我在这种伪装下生活得很安全，也很得意，但芳的出现让我看不透，反而我好象被她看透了，我很害怕这种感觉，就像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害怕阳光一样。我就是嫉妒芳的才干，从小到大，没有人可以跟我比，直到芳的出现，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我永远第一的牌坊，会被她打破。而且也因为我自卑，我害怕失败，所以在我跟芳的我的战争还未开始的时候，我就因为害怕而计划把她潦倒。因为我绝对不允许失败，于是我就在设计芳，从头到尾，这都是我的完美计划。而且是出自本能的，也就是所谓的心理的自然反应，我的潜意识里设计的。我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直到后来出事了，我才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怕。本能的，我从开始和芳交朋友，那其实就是计划的一部分，先打好掩护；紧接着，我“喜欢”上寺，然后自己理解成吃醋，开始报复她，其实这就是我的目的，先伪装起来，然后等待时机，时机一到，就真正展开我的报复行动，为的是永远让芳不可能超越我。奇怪的是这是我的本能，我压根都没意识到，而是把我的狠毒理解成嫉妒芳抢了寺，我有时觉得自己很坏，竟然为了寺去伤害芳，但我却不知道，我比我自己想象中还要坏个几百倍，从一开始这就是我的计划的一部分。而我还为自己找了个开脱罪名的理由，这个理由虽然也不太好，但是比起“罪名”，已经是小巫见大巫了。做电灯泡时的不舒服，也不是因为心仪的人在旁边却搂着另一个人，而是觉得自己又输给了芳。这都是后来我才意识到的，我的灵魂就像一个世界上最恶毒的瘤，所以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的心竟然如此的狠毒，我的本能，我的灵魂，竟然如此糟糕。我恨我自己，不单恨自己害了芳，还恨自己的虚伪，恨又怕，我心中的恶魔，就这样驾御着我，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有时我大喊，有时候我剧烈地跳，做剧烈的运动，我还去做各种极限运动，希望住在我心里的恶魔可以被我抖出来，但是不行，它已经在我的心里扎根发芽了，像毒蔓一样遍布全身。芳出事以后，我可以听见恶魔的声音了，他不许我讲出事实，让我隐瞒一切，苟且偷生，他说如果我讲了出去，我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我会成为每个人眼中的垃圾学生，成为社会的败类。我害怕这样，于是我隐瞒了一切，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整天徘徊在说与不说的边缘。但是我天生就是恶魔，我的良心也只限于在心中忏悔，芳出事已经半年有多了，我却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半点消息，甚至还把芳的日记拿了过来，不让别人看到，以防有人看见芳写的东西，怀疑到我身上来。看，我很恐怖吧，表面上希望得到良心的宽恕，实际上却在消尸灭迹。
　　继续我的回忆吧
　　爱迪生有多伟大，我也是在做过电灯泡之后才知道的。而且我还是10000瓦的电灯泡，使黑夜比白天还要明亮。芳和寺出去逛街，我一定插一脚，而且一下要吃东西，一下又是要休息的，好不容易坐下来休息的时候，芳和寺来了个眼神的交流，我马上就把芳的头硬扳向我，寺要说话，我马上扯开话题，决不让他们有机会。芳也是好气度，竟然由着我的性子乱来，还像妈妈对着调皮的孩子那样摇头傻笑，她有时候真的有点傻，不过寺可能被我气得不轻。
　　恋爱会让学习成绩下降，这永远都是定理，芳的成绩已经下降得挺厉害的了，可是芳完全没有发觉，直到初二上学期期中考的前一次考试的成绩公布的时候，芳才意识到，那时她已经排在全级前20名之后了（芳以前和我向来是第一二名全包，而且分数遥遥领先于第三名）。
　　芳看完成绩单后，找我谈了一下
　　“音，我应该怎么办，我以为我能保持我的成绩，可是现在我……”
　　“寺他很喜欢你。”
　　“？你想说什么？”
　　“只要他喜欢你，这件事放一放又有什么关系呢？”
　　“也对啊，可是我还是觉得。”
　　“这件事还是要问你自己的意见。毕竟决定人是你啊。”
　　“我总有种预感，如果我现在放弃了寺，我会永远失去他的。而且我觉得寺不会让我这么做的，音，我好害怕。”
　　“芳，我并不了解你的感受，所以我也帮不了你什么。我是一个学习狂，任何事以学习为重，所以我的看法是很偏激的，我给不了你什么建议。”我向来有话直说。
　　“我要好好考虑一下。”
　　没错，芳需要时间，我也一样，因为这又是一个报复芳的好时机，我需要好好设计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寺是芳的弱点，只要让寺喜欢上别人，芳肯定会再度崩溃。只可惜，这件报复行动还没开始，又有事情发生了。这又是关于柳的，应该说这是前一轮风波的后续。
　　柳是一个表面上品行兼优的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心眼太小，而且有严重的自卑心理。因为我们班，只有她要办理特困学生的优惠政策（我们学校的学费很贵）。所以她很敏感，尤其在钱的方面，父母又很宝贝她，她住校，父母给她很多钱，让她不必省着花，免得给别人瞧不起。所以柳也很大手大脚，完全不为父母着想，其实她这样，更加让人看不起，所以尽管她的方方面面都很好，可是没有什么人喜欢她。柳是典型的没什么修养但是地位很高的人，从而很看不起别人，但又很怕让别人看不起她，在家庭背景方面。因此，她在别的方面会做到最好，才可以摆出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老实说，我很不喜欢她。她视我和芳为敌人，表面上很好，其实巴不得我和芳哪天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死了。上次她刚好抓住了机会，所以把事情闹得很大，但是她非但没有得逞，还让别人看清她的真面目，所以她就更加憎恨我和芳了，因为她的戏码已被人看穿了，从而成为了大家公共的敌人。她其实是受害者，可是被我这么一闹，她反而成了恶人。仔细想想，柳在有些方面跟我还有点相象，不过我比她高明，也比她更狠毒。
　　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柳的另一面就被大家知道了，她完全被孤立了。柳是一个从小被宠坏了的孩子，父母没什么文化，认为只要女儿学习好，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所以全家人都听她的，她从小到大就没有自己叠过被子，没有自己收拾过书包。到了初中住校，妈妈每隔一天坐2个小时的车来学校给她送饭吃，帮她把衣服拿回家洗。柳是一个极度自我中心，自尊心极强的人，被孤立之后脾气变得暴躁无比，每次看到我和芳都恨不得扑上来杀了我们，可惜她不能，只能把自己的嘴唇咬破泄愤，我怀疑她每个月都要消耗掉一支曼秀雷敦的唇膏。造化弄人，那个月我们学校要参加区的辩论大赛，选了我，芳，柳和寺参加，柳做队长。顺便说一句，很不幸的，柳也是寺的仰慕者，还有，芳刚好才和寺说完分手。这个消息对于我和芳来说真是晴天霹雳，尤其看到柳脸上的笑容，虽然那是7月份，但是我还是觉得我需要一件鸭绒大衣。果然不出我所料，柳果然够狠的，约我们出来讨论，把我和芳甩了，自己和寺去星巴克喝咖啡。“你们两个负责找资料，我和寺要商量对策，回去吧，啊。”By the way，柳长得实在是不怎么样，就是那种照了镜子，连镜子都会吐的那种，可是又特把自己当回事，那天还特别化了妆，头上别了起码不下十个发卡，说话时还故意嗲嗲地说，还一个劲地抛眉眼。她肯定挺喜欢寺的，竟然忘记了乘机教训我和芳。走路也踩着莲花步，下半身扭得比万人迷还厉害，但我始终觉得那是巨大的钟摆，怎么也不肯相信那是一个正值花季年龄的少女的臀部。我和芳的表情你应该不难想象，我的下巴已经基本脱臼。我转过去问了芳一句“寺的眼睛没问题吧？！”
　　“他为了气我的吧。他很生气，自从那次之后他就再也没和我说过话，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芳的下巴恢复了正常，眼中却有一丝抹不去的悲伤。谁说小孩子不懂爱情，是早恋，我看芳和寺的爱情故事比电视剧的来得还要真切，在他们身上根本找不到一点初中生的痕迹。大人们根本不了解，但是我也很困惑，这真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应有的行为吗？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算了。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一件事，为什么老师会选柳呢？以前不都一直是我做的吗？”
　　“你这是怀疑自己的能力还是在暗示柳对老师做过什么威胁呢？”
　　“……”
　　“第一，柳对老师根本构不成威胁，要说色诱，那更加没可能了。第二，我很有信心你的能力没有下降。”
　　“那这是为什么呢？”
　　“管她呢，查资料去吧，如果我们赢了，中考可是可以加分哦。”
　　“你就是为了这个吧，学习狂。”
　　“有必要说出来吗，给点面子我嘛。”
　　其实不是别人，就是我去求老师让柳当队长的，因为我知道以柳的性格，一定会独霸寺的，而寺为了气芳，也会配合的。所以我就乘机让芳回味一下失恋的味道了。
　　不过事情有了一些变数，寺的嫉妒心理比我想象中还要强。因为芳和寺分手了，所以又有很多男生跟芳告白，可能被寺看见了，所以不出多久，寺答应和柳交往。那真是一段悲惨的日子，柳每天都擦那种劣质的香水，还扮起淑女来了。我每天被熏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还要忍受柳那个酷似钟摆的臀部，我真的明白，为什么说恋爱中的女人是恐怖的了。那一段时间，也许是因为柳，我的复仇心理好象没那么强烈了。我和寺的关系和以前一样好，而且我也经常充当电灯泡的角色，柳一定很气我吧。寺到是对我感激不尽，如果没有了我，他和柳独处，恐怕也很难受。
　　我问过芳的感受，她说既然是她选择了放弃，那就不应该抱怨什么，寺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我看到芳对我莞尔一笑，虽然眼睛里仍有一些悲伤，但那个眼神告诉我，芳又回来了。芳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和我一起挖苦柳，和我一起介入柳和寺之间，有一天，甚至和我一起去做电灯泡。
　　“寺，我饿了，我们去吃哈根达斯吧。”我和芳今天为了做这个电灯泡可是花了不少工夫，芳是淑女扮相，我则是很酷的扮相。芳穿了一身要多淑女有多淑女的镂花裙，里面穿了羊毛丝袜，不过不是全包起来的，到脚踝；一件紧身的35%丝的薄毛衣，领子很大，翻过来的，还有靴子，芳烫过陶瓷烫，头发有点卷，还戴了一顶很好看又很时尚的帽子，粗毛线的。除了帽子，其他全是黑色的，却一点也不显得老气。我则是一件高领毛衣，披着一件牛仔大衣，上面有许多条链子，很枪眼，一条松松垮垮的裤子，运动鞋，不过我拉过复离子，留海剪齐了，再在右耳戴了一个很长的耳环，脖子挂了一个十字架项链，在黑毛衣前很显眼，还有骷髅头的戒指，很酷吧。而且我和芳一人挽着寺的一只胳膊，不让柳靠近，所有人都以为我和芳是寺的女朋友，加上寺的长相，回头率100%。谁也不会想到旁边那个像村姑的柳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OK。不过要AA制。”从我和芳来到现在，寺脸上像开了花一样，眼睛不停地对我说“你真是我的救世主，跟她在一起我都快疯了。”
　　“好，不过她也要AA制！”芳说。芳这种天使原来也有想要恶作剧的时候。
　　“唉，你就别勉强别人了，人家又不是很有钱，这一餐有可能是人家吃一个月的钱呢！”我真是聪明，马上就想到要说什么了，还不忘用挑衅的眼光看看柳。
　　“AA制就AA制啊，有什么关系！”
　　“真的要吗，你要想清楚哦，我们说的AA制可是指总帐平分哦，不是指各负各的哦。”我当时还真是坏啊。
　　“那怎么行，万一你们乱点东西我怎么办？我就亏了。”柳也不算笨。
　　“你看我们像那样的人吗？”我和芳摆出了看你敢说像，马上扁你的气势。
　　“是啊，她们不会那样的。”寺也站出来说话，柳只好算了。我向寺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很难说哦”。
　　果然，我和芳使出混身解数，专点最贵的吃，这一餐少说也要3，4百吧。我和芳还有寺是吃得很开心，柳一个劲地看菜单，还时不时地翻翻看钱包，我和芳为了忍住笑，差点把吃过的东西都吐来了。不过现在想想，当时也是很过分。这一餐花了458元，还不是正餐，只是当零食吃的，我，芳还有寺当时根本不知道钱的概念，花出去的钱真的当是泼出去的水。还很得意自己的所作所为，柳的脸都快青了，当时也不懂事，只觉得很好玩，谁也想不到会发生那样的事。别人可能想象不出当时我们几个的表情。
　　逛得差不多了，我们找地方吃东西，最后决定吃日本料理，又是AA制。我和芳终于放开了寺的手，在讨论今天的收获很大，去买东西的时候谁都以为我和芳其中的一个是寺的女朋友，柳只有在后面用她那超级恐怖的眼神瞪着售货员，阴阳怪气地说她才是，有的人赶快岔开话题，有的不识趣的则以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打量柳，有的甚至脱口而出：“不可能。”柳就快要爆发了，一个上午下来，她可真是吃了不少苦。
　　现在又拉她去吃日本料理，可是她也是不懂事，被我们说了一两句就说要去吃，本来还有点同情她，后来想想她既然自己要去，那我们也没必要跟她客气。进去了之后就点菜，我们点了好多刺身，柳的脸都白了。吃着吃着突然有一个影子以超音速飞过来，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坐在我旁边的柳的半边脸肿了起来，旁边站着个凶神恶刹的阿姨，有40来岁吧，原来是这个阿姨打了她一巴掌，这巴掌可不轻，柳回过神一看，眼睛里的神态很异样，而且吓得说不出话来了，阿姨提起柳就把她往工作间带，我们都被吓到了，长这么大没见过有人打人这么大力的。寺首先起来，拉住阿姨；“你要带她去哪里，还有，你是谁。”“我是她妈妈的同事，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这餐我请客，你们别管那么多，早点吃完就走吧！”“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是她妈妈的同事呢？”“柳，你说是不是。”柳的眼睛里含着泪花，点了一下头。我把芳和寺拉走了。
　　后来我从别人口中得知，那阿姨真的是她妈妈的同事，她妈妈刚好在那家日本料理店打工。那天那个阿姨认出了柳，生气了，她说她眼看着柳的妈妈辛辛苦苦地赚钱供她读书，她却拿钱来这里挥霍，实在看不下去了。而那天刚好柳的妈妈也当班，柳的妈妈知道后很伤心，跑了出去。听说柳被那些叔叔阿姨们教育了很久，自从那之后，柳就彻底恨我和芳了，和寺也分手了。我能理解她的感受，毕竟她举动的败露，彻底粉碎了她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她理事会助理的职务也被停了。这是可能是很多小孩子的通病，看到不喜欢的人会毫不客气地整他，尤其我们这种家世很好的，更加不会考虑这么多。我从来没有感到自卑过，更加不会为了钱而烦恼，所以我没法体会柳的感受，只觉得她这样挥霍父母的钱很不应该。从来都不知道去思考造成她这样去挥霍来接近我们的人就是我们自己。就是我们自以为是的一点都不切实际的道德观和残酷的幽默感造成她这样的性格。
　　顺便提一句，辩论会我们由于柳的缺席，残败，决赛她没有去，好像是她爸爸不让她去。
　　柳曾经对我说过：“我恨你们，是你们毁了我，现在我的父母看到我就唉声叹气，街坊邻居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的，老师也不信任我了，人人都当我是社会的渣滓，这都是你们害的！你们这些富家子弟，怎么知道向父母伸手要钱时父母的样子令你有多难过，你们又知不知道我交学费时的感受，同学鄙视的目光有多犀利。因为我没钱，女同学们从不跟我上街，问都不问一下，也从不跟我交谈！为了有一点点自尊，我拼命学习，每天熬到两三点才睡，为了引起老师注意，我什么活都干，可是老师看到的只有你和芳，你们什么都没做，却总是受到表扬。每个人都只是看到你们，什么都是你们，没有人注意到我！凭什么，凭什么同样是人，受到的待遇就差那么多，我讨厌死你们了，我要报复，报复你们！”当时我唯一的感受就是她活该，不曾思考过柳说的话竟是与我以后的心理有这么多的相似点。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自卑，嫉妒，加上原本从小到大的有缺陷的心理而造成我和芳今天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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