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儿子

　　日子又重新安静了下来。单位里就是喜欢考验新人，仗着我年轻力壮，一点也不介意给我加工作，连领导喝茶倒水都是我的事情，可是工资奖金照给，一分也不多。我大骂官僚体制害死人。
　　在单位看领导脸色，回家了还得看自个儿子脸色。
　　“小铭，今天在太奶奶家听话吧？有没有闯祸啊？”
　　“唔……（摇头）”
　　“哦，那就好，太爷爷太奶奶年纪大了，你要照顾他们，听他们话，做小小男子汉！”
　　“妈妈，公鱼。”
　　啥？
　　“公鱼，公鱼。公鱼去！”
　　“今天看的电视吗？”
　　“公鱼去嘛！”
　　“什么是公鱼啊……”
　　“树！……爬爬……太奶奶带我去…………”
　　在儿子费力又耐心的解释中，我终于听懂了，他要去“公园”散步。
　　。。。
　　“小铭乖，妈妈今天累坏了，咱们明天去好不好？”
　　他不说话了，低头，玩手指头。
　　过了一小会儿，“妈妈，公鱼去。”
　　好吧，我投降。你会发我工资的吧，会吧？

　　其实儿子挺会看人脸色，不知道是不是从小放在保育中心的缘故，他哭闹的时间不多，大多时候自己玩，学会走了以后超爱一个人闷头走路。
　　他和保育中心护士小姐们的关系一般般，回家来后问过我两天梁姐姐和燕子姐姐哪去了，然后居然就这样忘记了！！
　　亏我还曾经担心他和保育中心的人太亲近会搞不清楚自己的妈妈是谁。没办法，孩子出生后，爸爸早已经不在了，我刚出完月子就马不停蹄地参加了那个学期的期末考试，第二个学期就只能多花功夫把一整年落下的学业都补回来。幸亏组织的医院够大方，无偿替我照顾孩子，不然以我的精力和经验，我恐怕要把“夭折”这个词用在自家孩子身上了。
　　不过我估摸组织才不是本着人道主义援助精神才收容我们孤儿寡母的，一定还是为了那份保密协议能顺利执行到底，说穿了，他们是怕把我就这么丢到大街上，我精神一个错乱，就变身祥林嫂，逢人就说亲身遭遇，被当疯子也就算了，如果上了八卦报纸的头版头条，我估计他们也有的受了。而且我这个样子在组织医院里晃荡，还能树立优待家属典型，宣扬组织“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安定人心，也算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总之，我和儿子的婴儿期互动是在宽大的保育中心里完成的。
　　有时候，梁护士抱他到外面来放风，我正好经过就去逗他。他爱理不理的眼神让我有种在逗别家孩子的心酸。
　　好在他喜欢玩“人体滑梯”。把他放到膝盖上，顺着腿滑下来的时候，他都会像被呵了痒痒一样笑出来，玩过两次之后，他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在我身上爬来爬去，还“呵呵”怪叫着用力地挥舞两条胳膊像金刚捶汽车那样。只有这时，他才会做出“妈妈抱”的动作，缠在我身上表现出无限的依赖。
　　我后来最终确定他是认得我是妈妈的。因为他开口第一声叫的是我。
　　遗憾的是他叫我的第一声是“爸爸”。
　　你难道已经看出来了我就是个既当爹又当妈的苦命货？

　　我通常一天的行程是：早上出门，把儿子放到一街之隔的奶奶家，然后去上班。下了班到一街之隔的奶奶家接儿子，然后回自己家吃晚饭，当然前提是不用加班。吃了晚饭，不出意外的话会被儿子扭送去公园。回来后给他讲几个故事让他滚上床睡觉。
　　但是最近我发现多了项艰巨的任务，那就是相亲。
　　我刚听奶奶和姑妈提起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我要把嘴里的茶水都喷出去以表示我的震惊。可惜多年教养还是让我硬生生把那口茶咽下去了才敢出口发问。
　　“相亲？干嘛要相亲？”
　　“你都老大不小了，又拖了个孩子，当然趁年轻找个好的了。”
　　这话貌似有逻辑问题。
　　“哎呀你放心，人都是你姑妈看过的，条件不错的。你就去见见嘛，反正又没什么损失。”
　　等等，这些电视剧里对大龄女青年的劝诱放我身上不太合适吧，我嫁过一次的啊。好吧，算不算嫁有待考证，可我毕竟有个孩子！
　　“对方都了解你的情况的，他要是真心对你好，你也能少点负担嘛，毕竟一个人养孩子总不是个事，孩子也需要有个父亲嘛。”
　　那我回去问问儿子？

　　总之，亲人们也是一片关心，我自知自己就是个大麻烦也不好有太多任性，于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相亲的战场。
　　第一个见到的男人带着副斯文眼镜，成熟稳重。
　　环境优雅的咖啡厅里，他站起身同我握手，有礼地让我落座，然后介绍他自己说是酒店的部门经理。
　　我没什么话好讲，也不知他知道我点什么，只好笑笑，听他先开口。
　　“是叫淮然，是吧？”
　　我点头：“王淮然。”
　　“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
　　“你有孩子了？”
　　“对。”
　　“孩子叫什么？”
　　“王铭。”
　　“孩子父亲也姓王？”
　　“不，孩子跟我姓。”不然户口没办法报。
　　“你取名字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取名字的时候，孩子父亲已经不在了。”
　　“……车祸？”
　　“对。”
　　“呵，抱歉。”
　　他喝了口咖啡，换了个方式问。
　　“孩子一岁多了吧。”
　　“一岁零两个月。”
　　“呵，我记得王小姐芳龄才……”
　　“23岁。”
　　“恕我冒昧，那您生孩子的时候……”
　　“21，在读大三。”我不知第几次打断他。
　　对方似乎被我的理直气壮吓到了，估计在想怎么碰上了这么个极品。
　　“是对方强迫你的吧？”
　　不好意思，你猜对了。“不，我心甘情愿。”
　　“那你又是迫于何种压力，要这样急地……生孩子？”
　　我眯起眼。
　　“不然孩子父亲就车祸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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