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不见故人来

　　不久，刘郁接到电话，态度恭敬，答道：“是......来了......在宾馆了......还没来得及说......您自己说吗？......还好......应该没问题......好......等下我去接您。”
　　挂了电话，刘郁说道：“曾小姐，我们董事长就快到了，请您稍等。那些鱼您也不要再给它们喂食了，总不能因为您不喜欢它们，就这么戏弄它们。这世上浑浑噩噩活着的，又岂止是这些东西。您要是都去计较，岂不是太辛苦了？”
　　曾青仪听刘郁这么说，虽然不服气，也没再出言反驳，撇撇嘴不以为然。刘郁见她露出孩子气的表情，笑了笑，然后出门去了。
　　过不久，房间外面传来刘郁和一个女人的说话声。曾青仪忙起身，还未走到门口，便看见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被刘郁搀扶着，小心翼翼地走来。曾青仪知道这大概就是自己的顾客了。
　　老太太似乎眼睛有问题，靠刘郁引路，看人的时候，瞪着眼睛，努力辨认。
　　“李夫人您好，我是曾青仪。”这样的顾客，一看就不同一般人，带着的货物定然也是不同凡响的。想到自己就要经手这么难得的买卖，竟然略有些紧张。
　　老太太倒是露出很慈祥的笑容，道：“曾小姐您好，俗事缠身，让你久等了。”
　　两人坐下来，曾青仪也不懂得与人寒暄，开门见山道：“李夫人，我们的行业买卖想必您都了解了。这是合同，您看看有什么疑问，如果觉得能接受我们就签了。”
　　刘郁接过合同，将上面的内容读给老太太听：“乙方不能隐瞒事实，不能拒绝甲方对记忆事实的探寻追究......对记忆中的暗影，乙方要尽力配合甲方搜寻......对肆意篡改的记忆，乙方要允许甲方更正......记忆搜集完成后，乙方可要求重看一遍，甲方不得拒绝.....合同自签订生效后，双方无故不得毁约......乙方不得毁约，除非有更珍贵的记忆可拿来替换......”
　　老太太听得很一脸平静，曾青仪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这样的买卖做成了利润丰厚。但是，老人家，身体虚弱，在此期间，若出什么意外，这买卖是枉费心力。
　　刘郁读完，面露疑惑道：“曾小姐，这合同我没见到任何有益于乙方的条款？你们有失公允。”
　　“不，我觉得很公平。”老太太倒是很明事理。
　　“我们的工作，是帮顾客找回那些渐渐模糊的记忆。其中的辛苦，常人难以想象。且记忆搜集完成后，顾客可以回顾一次。如果顾客反悔，可以拿更珍贵的记忆来替换。我们的合同十分人性化。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苛刻。”
　　刘郁依旧皱眉不认同。
　　“刘先生，所谓公平的买卖，其实很难判定。但是，一个人拿她所有的去换她所需要的，买家卖家你情我愿，这样的买卖，何乐不为？”
　　“刘郁，我觉得没有大碍。把合同给我，我来签。”老太太毫无异议。
　　签好合同，老太太道：“曾小姐，我从你老板那里了解了你们的业务。人老了很多事情都记得不是很清楚，过去的人和事不再清晰，魂梦无据。曾小姐，接下来的事就有劳你了。”
　　“李夫人，可否说说你要出售的记忆的内容？”
　　老太太陷入遐思，叙述道：“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们公司是制药厂，那时候，公司正在上升阶段，。那个年代，受政策影响，企业拥有了更大的自主空间。当时，公司要投资一个项目，但是缺乏资金，于是决定和几个大的公司合营。”老太太讲到这里，顿了顿，又说道：“那个人就是其中的一个公司的项目负责人。在相处中，我俩互生情愫。”
　　“然后呢？”见老太太停下来，曾青仪不禁问道。
　　“然后？”老太太苦笑了一下：“曾小姐，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哪还有什么然后？”
　　咦？曾青仪不仅有些失望，还以为此行会遇到一段惊天动地的冲破世俗的爱情故事呢！
　　“你们约会过？”
　　“没有”
　　“有暗送秋波？”
　　李老太苦涩笑道：“怎么会？”
　　“那你们可曾互诉衷肠？”
　　“那个时候，我们什么也没说出来。”
　　“为什么不说出来？不说出来怎么知道对方的心意？”
　　“曾小姐，你可知道，世间只有情难诉。我们都一身的负累。有些话，我们不说出来，宁愿它在心里翻江倒海，宁愿被时间磨洗，被埋葬，都是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于事无补，徒惹事端。”
　　曾青仪虽不解其端，但也明白这种无奈，自己不会像个无知的少女一样追问，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不去争一争？不争一争怎么知道不行？不，不能这么问。这是那些只有风花雪月，没有温饱烦恼的偶像剧中才会出现的桥段。那个世界的男女为了爱情，抛家傍路，舍弃父母，离弃妻子，都被歌咏成伟大。真是可笑，爱情怎么禁得起这样的牺牲，怎么承受得起这样罪孽？
　　“曾小姐，我年纪大了，而且疾病缠身，时日无多。近来真越发觉得人事消磨，很多故人和故事都渐渐模糊。你若能帮我想起那个年代，想起那些人事，我感激不尽。”
　　“李夫人，您别这么说，这是我的工作，本是我该做的，不敢承您的情。”
　　曾青仪看到刘郁一脸担忧，向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单独谈谈。
　　走到离老太太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刘郁开口道：“曾小姐，你也看到的，老太太身体差到这个地步了。你的工作是否会对她造成伤害？”
　　“嗯...，如果我工作的时候受人打搅或者李夫人情绪过于激动，是会发生意外。不过，这种情况还是少见。我会尽量顾忌李夫人的身体的。"
　　“还有就是，我们总经理，就是董事长的儿子，是很反对董事长这么做的。所以，我们这件事情做的很隐秘。如果你在附近看到什么可疑人，可以告诉我。你也要注意安全。”
　　曾青仪想不到，自己接个单子出个差，竟然会有这样的担忧。
　　刘郁见曾青仪一脸愕然，出言安慰道：“你也不要太担心。青天白日的，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们总经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出什么手段想阻止你，你也要有这个防范意识。”
　　曾青仪明白，像李老太这样身居高位，坐拥上亿身家的人，这样的人物哪有什么私事。牵扯到若干机密要事，若干利益，遭到反对，情理之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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