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荷

　　“皇上！陈国将士已经突破了第三重防线。禁卫军大统领差人来报......”“轰！”一阵轰响打断了奎喜的话。奎喜浑身抖了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把黑夜照的犹如白昼的漫天火光，连声音都颤了起来。

　　“差人...差人来报...皇宫守不住了。”话到最后，却是带了些哭腔。他已然年过半百。自小便是在皇宫里长大，现如今皇宫即将沦陷，他也如即将失去家园的人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苏善穿了一身明黄袍子，看向奎喜，微微一笑：“小喜子，可愿与朕走这最后一遭？”他面上没了矜贵，竟显得温润起来，一如当年。

　　奎喜怔了怔，抬头看着苏善，眼前温润的面容与年轻时的苏善重叠起来，他心里涌出一阵热流，脱口而出：“主子爷在哪，小喜子便在哪！”

　　彼时，子夜尾末，丑时初分......

　　寅时半刻，皇宫内哭喊悲戚之声不绝于耳。刘盛刚刚突破第三重防线，带着亲卫队以披星斩月之势攻到了皇宫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凤凰楼。烟火似也不能令其蒙尘一般，漫天烟火中凤凰楼威严，万般容华的坐落在那，只除了城楼上黑压压的一群人。正中间，苏善一袭龙袍站在那里，静静的立着。

　　“朕早知你所思甚大，朕只恨，当年动了恻隐之心，令我苏庭灭于你手。”苏善静静看着刘盛，话里有恨，语气却一派淡然。

　　刘盛不语，静静看着苏善，他本不是多言之人，所思纵多，此刻欣喜异常却丝毫不表漏人前。

　　苏善却也不再理他，他缓缓回身，抚了抚袖子，突然对着众将士揖了一礼，将士们一阵骚动。禁卫军大统领李承嘴角狠狠抽了抽，退后一步，猛地单膝跪下。铠甲砸在地上，在静静的城楼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李承痛声道：“李承该死，没能守住皇城，万万受不起皇上大礼！”

　　苏善缓缓站直，负手而立，轻声问道：“李承，我方将士还有多少人？”

　　李承闻言，眉角青筋狠狠跳动了几下，沉声道：“我方将士，只余......一百一十二人。”

　　苏善怔了一怔，抬头看着一排排的将士，他们此刻已经麻木了，都在看着自己。苏善微微一笑：“有尔等忠臣，实是我苏庭大幸。善有言，百年后，乃至千年后，定有人将尔等载入史册，留名青史引为美谈。”

　　将士麻木地听着，城楼上一片寂静，将士们不为所动，他们要的是家人平安而已，不需要什么史册青名。

　　苏善微微怅然，抬头看向被一片云隐着的月亮。半晌，转头朗声道：“是我苏庭对不起大雁国百姓，对不起我大雁国将士！善为大雁国国君，国在人在，国破，人亡！”

　　众将士一怔，苏善缓步登上高台，一袭明黄龙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他登上高台，放声大笑起来，旋身跳了下去......

　　敌方一阵惊呼。

　　城楼上仍然一片寂静。半晌，李承缓缓站了起来，他伸手解开身上铠甲，露出内里一身素白衣衫，恍若丧服。他将铠甲叠好，细细的放在了一旁，缓缓登上高台。

　　“大统领，可否让老奴先去？”

　　李承一怔，回身看向奎喜。他向来看不起宫里这些阉人，此刻却不知怎的，心里一阵敬重涌了上来。

　　奎喜爬上高台，当即跳了下去，敌方又是一阵骚动。

　　这个时候，李承突然忍不住笑了笑，他站在高台上一歪头，看着身后的将士，沉了声大吼：“宁死不屈！” 纵身跳了下去。

　　敌方一阵抽气的声音。

　　过了半晌，城楼上的将士缓缓动了，先是一个，再是两个，三个，四个......他们纷纷解开铠甲，露出素白袍子，一个个爬上高台，大声吼着“宁死不屈”头也不回纵身跳了下去。

　　刘盛眯了眯眼，好一个宁死不屈，身后亲卫队已然被这场面震住，说不出话来。

　　皇宫内嘈杂一片，唯独此地，竟似独立于世外一般，寂静无声......

　　“唔......”小声的呜咽细细流出口外。玉儿瞪大眼睛看着黑暗，她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可是想起方才父皇的样子，她心里就想撕了一个口子一般。眼下听着一声接着一声“砰！砰”，她扯掉乳娘紧紧捂着她嘴巴的手，颤声问道：“阿嬷，你说，父皇没事吧？”

　　乳娘紧紧抱着玉儿，安慰着：“没事的，皇上九五之尊，怎么会有事呢？”她说着安慰的话，却是已然泪盈于睫，堪堪落下，“公主，咱们赶紧拿了玉玺，便与你皇兄会合吧。”

　　玉儿点点头，抱紧了怀中的木盒，和乳娘弓着身子出了城楼。楼外瞭望台上一排铠甲整齐的放在那里，玉儿手抖了一抖，顿了顿，抱紧了怀中木盒，下了楼。

　　两人下了楼，匆匆向后宫内跑去，玉儿被乳娘拉着小手跑在宫道上，她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登时呆住。父皇，最疼她的父皇，那是父皇...那明黄龙袍，一脸血肉模糊的竟是昔日疼她爱她的父皇吗......

　　她毫无知觉的抬着步子跟着乳娘跑，眼却一眨不眨的看着身后，直到那明黄的衣角也看不到。

　　“乳娘，父皇......和李统领他们从楼上跳了下去，是吗？”她踉踉跄跄跑着，小声问。

　　玉儿被牵着的手一紧，乳娘回头看着她，“皇上是个好皇帝......”

　　玉儿咬着下唇，一声不吭的落下泪，半晌，她拿手绢拭泪，才发现手绢早已不知所踪，玉儿怔了一下，便抬起袖子，擦掉泪水，加快速度向前跑去。乳娘心里一紧，连忙跟了上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