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载如歌

　　第二天一早，庞雨辰就起床了，这天太阳很大，似乎在预示着，今天会是美好的一天，连小鸟也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庞雨辰真心不觉得今天有多好，不知到是太紧张还是真的吃坏了肚子，这一路上肚子一直在抗议。庞雨辰一路背着包跑去做大巴，腿都是弯弯的，就听见肚子一直叫。
　　“要不要去厕所啊，看你这么难受。”妈妈旁边问。
　　“没事，去学校再说。”嘴上是这么说着，庞雨辰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

　　大巴很久才来，庞雨辰在人行道坐得腿都酸了，中间还去过几次公共厕所。

　　“妈，我想你。”找位置坐好后庞雨辰就对妈妈说。

　　“这孩子，不是还没走吗。”妈妈笑着摸摸庞雨辰的头。

　　庞雨辰觉得妈妈笑的可好看了，眼睛眯在一起，还露出一排不怎么整齐的牙齿。他发现自己很久都没有仔细看过妈妈的样子，妈妈的脸很大，眼皮一边单一边双，鼻子也不是很挺，不过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没有，就是想，”庞雨辰把头靠在妈妈的肩膀上，“我害怕，我想回家。”
　　庞雨辰的眼睛有些泛红，但他忍住没有哭。

　　“不是还没到学校嘛，你想想啊，学校宿舍里有很多人跟你一样大的，有他们陪你，你就不怕了。”
　　庞雨辰把头枕在妈妈肩膀上，他还说不出来为什么怕，就是心里空空的，大巴还没有开走，窗外还是熟悉的景色，甚至还可以看见自己家的房子。
　　但是又有说不出的陌生，好像今天第一次来这里一样。
　　从六年前第一次来到这里，他其实并不是很喜欢的，虽然交通便利。他觉得房子很空旷，不是说房子很大，是没有人的感觉。而且每天都有老人会在楼下做操，有早操也有晚操，他觉得很吵。今天要离开了，又舍不得，竟也开始想，以后到了学校就不能听见老人做操的声音了，似乎还想起了那些老掉牙的歌曲。

　　从家里到学校，庞雨辰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肚子的疼痛感似乎也没有那么强烈了，他希望车能开慢一点，再慢一点。

　　学校还是到了，同上次不一样，这次是从正门进去的，正门很宽很大，有很高的柱子撑起的大理石还是什么石头的梁，还有牌匾，上面写的是：广执中学。
　　穿过校门，庞雨辰一下子想到了六年前。
　　六年前，他一个人背着书包走进校门，看着其他孩子拉着父母的手撒娇。
　　六年后的今天，他还是背着书包走进校门，看着其他孩子拉着父母的手，只是这一次，他拉着妈妈的手。
　　庞雨辰看了一下妈妈的脸，这时候庞雨辰已经和妈妈差不多高了。

　　“怎么啦，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感觉到目光的注视，庞雨辰的妈妈回过头，就看到自己儿子愣愣的看着自己。

　　“没有，就是想多看一下。”

　　“没事没事，以后周末还是可以看见。”妈妈似乎明白庞雨辰在看着什么。

　　他们一路沿着校道走，看着那里摆的桌子，后面坐着的老师应该就是未来的班主任。庞雨辰跟着妈妈的脚步走到一个瘦瘦的，跟庞雨辰差不多高的男老师面前。

　　趁着妈妈跟老师讲话的空当，庞雨辰上下扫视了这位老师，他的皮肤黑黑的，比起自己整天在家不见光的肤色，那绝对是炭一般的黑，方脸，眼睛不算大，双眼皮，说话还算标准，至少没有广州人的粤腔，或者他不是本地人。他说不出自己对这位老师的感觉，只是觉得虽然长的不是很好看，倒也看得舒服。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叫老师好！”庞雨辰觉得自己肩头被拍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呆呆的看着这位黑炭一般的老师。

　　“不好意思啊，这孩子有点害羞。”妈妈冲老师无奈的摆摆手。

　　“没事没事，小孩子嘛。”老师也笑了。

　　“不过，怎么还穿着便装，以后在学校就只能穿校服了。”

　　“这样啊，那怎么办？”妈妈问。

　　“带校服了吗？”

　　“带了。”

　　“那往这边走会到宿舍，你先去那边赶紧换一下吧，一会还要到饭堂集中。”说着老师还往周围大概比划了一下，庞雨辰没看懂他指的是哪，不过已经被妈妈拉走了，临走时他瞟了一眼桌上的字：初一（11）班，新生报到。

　　原来我在11班，那他就是我的班主任了。

　　到了宿舍庞雨辰拿着衣服跟看门的说了一生就随便找了一间就冲进去了，他后来知道那叫生活老师，不是看门的。

　　他打量了一下宿舍，还算大，六个人一件，三个洗手池，两间厕所，还有阳台，有空调，不过那三张单人床挨在一起还是让庞雨辰有点不习惯，他想起自己还没去看过自己的床位在哪里。

　　“弄好就赶紧去饭堂集中啦！”外面在催了。

　　庞雨辰赶紧钻进厕所换好衣服。

　　出来的时候就撞见一个男的在宿舍里面换衣服，唰的一下就脱的只剩下一条底裤，还旁若无人。庞雨辰觉得自己连都红到耳根了。

　　庞雨辰几乎是一个人生活了13年，他怎么会见到别人的身体呢？就连以前在乐队换演出服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跑去厕所的最后一格换。

　　庞雨辰觉得要是有镜子的话，自己的脸肯定比番茄还要红，他慢慢的跟着大部队，他觉得大部队应该是往食堂的方向走的。

　　一路上庞雨辰都低着头，看着地板，偶尔瞄一下前面人的背影。他还在想着刚刚在宿舍里看到的陌生男生的身影。
　　男生有这短短的可以隐约看到头皮的头发，从侧面看似乎脸很瘦，可以看见耳朵下面脸骨的棱角，鼻子不算挺，但也不塌，鼻头有些尖。颧骨似乎也挺高的，嘴唇很薄，嘴边没有胡子。应该也是个初一的新生，庞雨辰想。
　　看他脱衣服的样子很爽快，应该是个精干的男生，手臂很结实，皮肤也是健康的棕色。露出微微隆起的胸部，不知道是不是胸肌。还有突起的脊椎骨，可以清晰的看到上面的凹槽，一格一格，一直连到下半身，然后就被内裤遮住了。说实话，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扯下那一条裤子，那裤子前面的那一包...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庞雨辰突然觉得好热，一抬头，饭堂到了。

　　饭堂有四层，饭堂是圆柱体的，有点像大厦顶楼的旋转餐厅，里面有空调。庞雨辰一直跟着前面的人走到三楼。

　　他四处看了一下，六个窗口左右，到时应该会很挤。饭堂挺大的，桌子是那种蓝色的餐桌，八个人一桌。

　　他扫视了一下，看到刚刚那个黑黑瘦瘦的老师，他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那老师也看到他了，招手让他过去做好。

　　他找了一个空位坐下，周围全是男生，他还不想看这些男生，他只是觉得热，好热。连吃饭的时候，他都是跟着前面的人去打饭，师傅问他要什么他看别人要什么他就要什么。
　　吃完饭出来，他就看见妈妈了。

　　“怎么样，新学校的饭菜，还可以吧。”妈妈还是笑眯眯的。

　　“嗯。”庞雨辰应和着，他没有吃出饭堂的饭菜有什么味道，吃饭的时候他都在想刚刚见到的那个男生，他没有跟妈妈说。

　　“喜欢就好，慢慢习惯吧。”

　　“嗯。”

　　“那妈妈走了。”

　　“嗯，”庞雨辰想着，突然意识到这是妈妈在跟他告别，“嗯？”

　　他跑过去紧紧地抱着妈妈，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过了六年都这样过来了，今天却舍不得妈妈走。

　　“乖，听话，周末回来跟妈妈说说学校怎么样。”

　　妈妈还是走了。

　　“怎么这么大还爱撒娇啊，快点去教室了。”黑炭老师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庞雨辰跟在老师后面走了，不是回头望着妈妈，他看见妈妈在远处对他笑，然后他跟着老师走过一个拐角，就看不见妈妈了。

　　他走进教室，第一眼就看见后面有一个落地空调，有一点小小的开心，夏天不用热了。

　　他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好，最后一排。

　　黑炭老师开始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姓薛，我叫薛峰，是你们的班主任，我教数学的，今后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然后是注意事项，我来说一下吧...”

　　薛峰啊，庞雨辰抽出便签记下他的名字，便签是庞雨辰早早准备好的，他不想像小学一样，他希望认识一些朋友，又怕记不住名字，就去买了一个便签本。

　　薛峰老师在介绍注意事项，不过庞雨辰没有心思听，他在打量班里的同学。
　　大概有不到四十人，他数了一下，仔细观察班里每一个人的长相，男生和女生，更主要是男生，他在猜自己会跟哪五个人一件宿舍。

　　大概是讲晚了，老师就叫学生先回自己宿舍整理一下，晚上吃过晚饭后在回教室集中，有事情要说。

　　好不容易回到宿舍，终于可以认真看看《学生要求》，大概就是一些日常规范，还有就是在学校只能穿校服，不准带零食，手机等等。

　　初一宿舍在五楼，然后会慢慢往下降，庞雨辰在526。526是一间靠边的，最边的宿舍，对面就是逃生通道，然后是开水房。
　　妈妈真好，她把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庞雨辰想。他看到了自己的床，在靠厕所的那一边，是上铺。他又再仔细的看了一下宿舍的摆设，每个人都有一个储物柜，储物柜不是很大，很高，比庞雨辰还高。阳台外有一个拖把，还有一个洗拖把的桶，长方形的那种。每个人都有一个洗脸盆和洗衣服的桶，庞雨辰把自己的那个收进储物柜里，还好装得下，他还自己把储物柜格多几层，然后把一些偷偷拿进来的零食藏进去。储物柜旁边有一个小桌，桌上有一个电话，不能带手机，这个电话应该就是唯一的通讯工具了，庞雨辰明白。

　　确定一切都在储物柜里，收拾好了以后，庞雨辰就上床了，坐在床上。
　　其他人也陆续进来了，三个瘦的，两个胖的，真和谐。

　　然后他们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上床了，都没睡，六个人傻傻的坐在床上，空调开了，气氛更冷了。

　　某个人先说话了：“你们觉得这里怎么样？”是庞雨辰下铺，他往下看了一下，是个胖子。

　　“还好，随便，嘿嘿。”这是他旁边的一个看起来又瘦又矮的人说的。

　　“一般般，好像很烂。”

　　“才来你就说烂。”这是上铺最靠阳台的那个人说的。

　　之后又是寂静...

　　庞雨辰看了一下六个人的方位，三张架床，最靠近卫生间的是自己和下铺，下铺是个胖子。中间上铺是一个小个子，下铺也是一个小个子。最后靠阳台的那面墙上铺是个胖子，下铺很瘦，说不出身高。
　　庞雨辰觉得很好笑，万一上铺塌下来，瘦子就被压扁了。

　　六个人一下午都做自己的事，没有互相说话，到了晚餐时间也前前后后稀稀拉拉的去饭堂了。

　　晚上，所有人都坐在教室里，薛峰在讲台上。

　　今天晚上的内容庞雨辰大约猜到了，应该是明天要军训的事，不过他没有猜到今天晚上就开始动员。

　　动员就是大家都被赶到操场上，每个班排成一个方列，排队行，进行简单的操练。

　　“立正！”
　　“向右看齐！”

　　教官按身高安排了队形，庞雨辰算不上高，倒也不矮，在第三个，男生两排女生两排。这是自从五年级去北京以来，庞雨辰再一次站在一群男生中间。不过这一次，感觉有点不舒服，早上在宿舍看到的男体又在脑子里面转啊转，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左右男生的身材。

　　好想摸一下...庞雨辰这样想。庞雨辰觉得自己好奇怪啊，干嘛没事想要去摸人家。

　　不知站了多久，庞雨辰就觉得头晕了，整个人摇摇晃晃的，薛峰也看见了，就叫庞雨辰过去了。

　　庞雨辰又低血糖了，他觉得自己好丢脸，大晚上军训还晕。

　　“你是不是不爱运动啊？”

　　“嗯，”庞雨辰回答，“不运动。”

　　“你看你长得这么标准的一个男生，怎么站一下就晕了呢。”薛峰俏皮的笑了笑。

　　看着薛峰的笑脸，庞雨辰有一种很想在薛峰的怀里哭的感觉。

　　“那你就做一下吧，没事，慢慢习惯就好了。”薛峰说着慢慢拍拍庞雨辰的肩膀。

　　庞雨辰觉得那双手很有力，有一点像爸爸的感觉。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大家集中一下。”学校叫大家集中了。

　　“有了今天晚上的动员，相信大家都对明天的军训有所了解，那么...”学校广播又交代了很多很多军训的注意事项，庞雨辰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除了最后那句“解散！”

　　庞雨辰慢吞吞的回到宿舍，五个人都在里面了，有两个已经在冲凉了。

　　两件澡房，既然我最后回来，那我就最后一批冲凉吧，庞雨辰想，就站在自己的储物柜前等。

　　冲凉房里，庞雨辰看着莲蓬头冒着的热气，在想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早上那个不认识的男生的半裸画面，班上的男同学，笑的很灿烂的薛峰，同宿舍的人...
　　还有，今天是自己在这件学校的第一个晚上，他有点茫然，他想如果自己没有选择读者所学校，说不定现在看电视呢，随机他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既然决定了，就要坚持下去。

　　庞雨辰猛地拿莲蓬头往自己头顶放去，水顺着额头往下流，他想让自己冷静一下。水温不低，庞雨辰更热了，一直到生活老师查房他才讪讪的出来，他坚决不穿内裤，而是穿校服睡觉。

　　“高佬，你洗得好久啊，像个女的一样。”不知道谁说的。

　　“怎还穿着校服啊？”

　　“不想脱，万一明天睡晚了就直接去集合了。”庞雨辰回答。他心里想的不是迟不迟到，而是不想给别人看见自己穿底裤的样子。

　　“嗯，好像有点道理。”

　　其他人听了也纷纷找出干净的校服换上。

　　铃声响了，宿舍的灯也一间一间的熄灭了。

　　好好睡觉，睡一觉什么都忘了，庞雨辰告诉自己，然后闭上眼睛。

　　好像过了很久...

　　“你们睡着了吗？”有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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