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

　　一年之后，陈来娣果然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刘启亮。好在那年头全国的计划生育政策刚刚实行，刘启亮的到来并没有给刘富贵的仕途带来任何不利影响。也就在刘启亮出生的这一年，刘富贵从副区长升到了正区长的位置。
　　刘家虽说添了一口人，可由于国家改革开放政策的实行，全国人民的生活水平普遍得到了提高，再加上刘富贵的升迁，收入相应地增加，刘富贵一家人的生活水平也跟着改善了不少。
　　三十多岁喜得贵子，令陈来娣感到非常满足，安稳平静、衣食无忧的日子使得她越发地丰满健硕、牛高马大。大大咧咧的陈来娣对自身形象并不在意，她把自己全部的热情投入到家庭中，将自己的意愿当成所有人的意愿，热火朝天地打点着全家人的生活。
　　宋小燕和刘启明虽然都只是十来岁的孩子，可是对于这个弟弟却也十分地疼爱。只要一做完功课，俩人就会带着弟弟一起玩。小家伙和哥哥姐姐非常亲，只要一看到他们，就会手舞足蹈地扑过去。刘家的院落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休完五个月的产假之后，陈来娣又开始上班了，刘富贵托人将她从原来的矿区调到了离家很近的百货公司上班，不仅工作轻闲了许多，时间上也更宽裕了。
　　在这样的安稳平静中，刘启亮长成了一个虎头虎脑，人见人爱的孩子。陈来娣和刘富贵视他为掌上明珠。宋小燕也已经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在刘启明的帮助下，她顺利地考入了重点初中。陈来娣很为自己的儿女们感到自豪，她时常怀抱着粉雕玉琢的刘启亮，喜笑颜开地向邻居们夸耀：“我们家燕子和启明将来是要上同一所大学的，我们家启亮呀，将来也会和他的哥哥姐姐一样。”一边说着，一边情不自禁地在刘启亮雪白粉嫩的脸上响亮地亲上一口。
　　刘富贵的大女儿刘启蒙这年已经是个二十一、二岁的大姑娘了。因为学习成绩差，只上到初中毕业就通过招工考试进工厂当起了工人。刘启蒙平时基本不到刘富贵这边来，不是住奶奶家，就是住在单位的宿舍。自打工作后，她就更加没有约束、理直气壮地玩了，除了上班，其余的时间就是用来交男朋友。刘富贵对这个女儿根本无计可施，只要她不惹出什么乱子就阿弥陀佛了，哪里还敢过问她的事。
　　端午节到了，刘富贵和陈来娣带着三个孩子，买了一些糕点到刘富贵的母亲那里过节。刘母很高兴，拆开那些稀罕的糕点让孩子们吃。看着小孙子吃得满嘴满脸都是，欢喜得不得了。老太太一边乐一边对陈来娣说：“这一大家子，可够你操心的了。你要是太忙的话，就把启亮送到我这儿来，没事我帮你带带，也减轻减轻你的负担。”
　　陈来娣料不到老太太会说出这样的话，吓了一大跳，赶紧说：“妈，不用了，你现在就想着怎么样安享晚年，把身体保养好，那就是我们的福份了，别的事不用你操心。”
　　刘母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噘着嘴说：“我倒真想操操这份心，哎，可惜年纪大了，你们看不上了。”
　　陈来娣忙解释：“不是这样的，妈。现在我在百货公司上班，工作轻闲得很。下了班就把小亮从幼儿园里接回来，他可乖呢，自己一个人玩。启明和小燕也都很懂事，家里也没什么可忙的。”
　　老太太听她这样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陈来娣见状也闭了嘴，不再多说什么。
　　老太太当着陈来娣的面不再说什么，可瞅准个机会，私下里在儿子跟前抱怨：“这二婚头的就是比不得原配的贴心，小平在世的时候哪样不是我说了算？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先来问问我，还放放心心地把启蒙交给我带，哪像她这个样子？”刘母嘴里的小平是刘富贵的前妻、刘启明的母亲，虽然这个前妻的身体不好，可对刘母却格外孝顺，因此老人家总对她念念不忘。
　　刘富贵只能好言相劝：“带启蒙的那时候你才多大年纪？现在你都八十岁的人了，怎么能再让你受累？”
　　老太太鼓着嘴：“是，是，是。现在我老了，不中用了。”
　　不光是老太太不高兴，陈来娣也是一百个不乐意：“你妈真有意思，还想帮着带启亮。嘁，别再带出个启蒙那样的，那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虽然刘富贵自己心里也曾责怪过母亲，过于溺爱刘启蒙了，以至于让刘启蒙变成现在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然而，心里想归心里想，一旦这话从陈来娣的嘴里说出来，刘富贵仍然很反感：“妈也没真想带启亮，不过是说点好听的话让你高兴高兴。你看看你这人，不但不领情，反倒说这样的话。”
　　“我们家启亮，外人看到都喜欢得不行，何况她是亲奶奶。”陈来娣不放过任何夸奖儿子的机会，“你看她看我们家启亮的那眼神，就恨不得要抢了去似的。还好她现在已经八十岁了，要是她再年轻个十岁八岁的，保不准真的要把启亮带走……”
　　刘富贵打断陈来娣的话：“行了，她真想带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奶奶想带亲孙子，不犯法吧。”
　　陈来娣一点不让步地说：“要真让她带，恐怕咱们启亮长大了就是坐牢的命。”
　　刘富贵皱眉：“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吗？”
　　“嗯……”陈来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显出一副先知先觉的神气，“可不是我咒你们刘家啊，告诉你，你的那个宝贝女儿早晚要出事。”
　　本来只是一句无心的话，然而没想到的是，竟然还真的被陈来娣说中了。端午节后的没几天，刘启蒙这边就出事了。这天，两个大小伙子跑到刘启蒙奶奶家门口大吵大闹，时不时还大打出手，而刘启蒙呢，根本就见不到踪影。家中只剩下刘启蒙的奶奶听两个小伙子在那儿吵吵，刘奶奶实在没办法可想，只好找人把儿子刘富贵给喊了过来。
　　刘富贵来的时候，那两个小子还在那儿对峙。其中一个双手插腰，对着刘启蒙的窗户大呼小叫，另一个则衣衫不整，站在一边喘着粗气。刘富贵见到这样的情景，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去，质问两个年轻人：“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那个大呼小叫的年轻人一下子蹿到了刘富贵的跟前，神气活现地说：“关你什么事？你是哪路的神仙？”
　　刘富贵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只见他下身穿一条黑色长裤，大腿和屁股紧紧地裹在裤子里面，上身是一件黄黑相间的格子衬衫，一条褐色皮带扎在腰间，那腰约摸只有两把粗，仿佛用手轻轻一捏就能折断。
　　刘富贵也对他很不客气，粗声道：“怎么不关我的事？这是我的家，请你们不要在这里大呼小叫。”
　　年轻人的声音更大：“你的家？你的家又怎么样？老子在和刘启蒙处朋友，在这儿等刘启蒙，怎么，犯法吗？”
　　刘富贵气得脸通红，刚要开口，另一个年轻人就跳过来对着这个吼道：“你放屁，老子才是启蒙的男朋友，你算个屁，在这儿瞎说什么呀？启蒙根本就是在耍你，你个白痴还信以为真了呢。”
　　两个年轻人话不投机，说着就又动起手来。被弃在一旁的刘富贵实在看不下去，上前阻止，谁知不仅没将俩人拉开，反倒挨了几拳头……
　　这场闹剧直到刘启蒙现身才得以收场，刘富贵又生气又为自己有这样的女儿感到羞愧，连家门都没进就掉头走了。
　　刘富贵回到家，陈来娣见他脸上一大块青紫，吓了一大跳：“怎么了这是？”
　　刘富贵不作声，洗了把脸，到屋里坐了下来。陈来娣也跟进了屋。刘富贵本来不想再提这件事，禁不住陈来娣的再三追问，只得简单地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她。
　　陈来娣一听，马上说：“怎么样，让我说中了吧。你以为你妈能教育出什么样的孩子？”
　　刘富贵闷声不响。
　　陈来娣接着说：“你再看看我们家的几个孩子，不是我吹牛，看看启明，哪学期不是全年级第一名？奖状都堆了一抽屉。小燕也是，又乖巧又听话，学习也好。咱们的启亮那谁看了不说他将来是当大官的料呀，那个大脑门那双大眼睛，长大后保管有出息……”陈来娣一说起家里的三个孩子就有些收不住口，根本不顾及丈夫此刻的心情。
　　刘富贵沉不住气了，打断妻子的自我赞许：“行了，我们在说启蒙的事，你扯那么多干什么？”
　　陈来娣眨了眨眼，说：“说到启蒙，我倒是有个主意，就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刘富贵听到这话，有了些精神，问道：“什么主意？你倒是说说看。”
　　陈来娣清清嗓子，说：“你家启蒙，不是我说，以她现在在我们这一带的名声，将来要想嫁个家世清白的人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依我所见，不如把她弄出去。” 陈来娣一说到刘启蒙一定要强调是“你家的”，而说起另三个孩子，包括不是自己亲生的刘启明，则一定加上“我们家”这三个字。
　　“弄出去？”刘富贵不明白。
　　“你不是跟狮矿王矿长的关系不错嘛，想办法把启蒙调到狮矿去，狮矿离市区远，启蒙到了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就没法再兴风作浪了。我们趁着那里人不了解启蒙的底细，给她说上一门好亲事，等她跟一个老实本分的小伙子成了家，你的心事不也就了了吗？”
　　刘富贵动心了：“要真是这样，那咱也怪对不住男方家的。”
　　“这有什么对不住的？要说你家启蒙的模样也算出众，即便是年纪小的时候做了些荒唐事，可一不偷二不抢的，不过是在男女关系方面不太检点。这要是找了个好男人，她自然也就收心了。”
　　刘富贵担心地问：“要是启蒙不听从咱们的安排，怎么办？”
　　陈来娣看上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工作调动的事可由不得她，组织上让她调动，她还能怎么着？至于将来结婚的事，你放心，启蒙现在也这么大了，你以为她不想找个条件好的男人过一辈子？她是没办法，成天被一帮污七八糟的二流子堵着大门口，什么样的好小伙子敢上门？”
　　刘富贵觉得陈来娣的办法非常可行，第二天一上班，他就着手办理刘启蒙调动的事情。大约一个多月后，这事就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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