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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一样的少年
何公公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沿着弯弯曲曲的湖岸来到刘定远身边,他一边喘着气,一边伸袖抹去额上的汗珠,脸上带着终于见到正主的欣喜:“咱家先去了刘府,府上说你还没回去。亏得秦嬷嬷说你被岚月将军带走,咱家才赶来这里,可巧便遇到了。”
“何公公何事?”
刘定远听了他口气,心下一沉,便知道定是没什么好事。何公公来找自己,绝不会为什么私事,看来这次皇帝气的不轻,觉得责罚自己在烈日下供人参观外还不够,似乎又有什么新把戏了。
果不其然。
“半剑侯刘定远听旨!”
刘公公歇了片刻,说明来意,拿出一卷黄帛来,朗声开念。
刘定远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次,她要西征了。小皇帝倒也干脆,将她借了征讨异族的名头踢到远远的边疆去,光是来回就要四个月,眼不见心不烦,真真好计策。谁让她顶了个半剑侯的名头,文功没有,便献些武策也是。只是领兵五十骑,就让她征讨异族,岂不是笑话么?
何公公宣完圣旨,将黄帛递到刘定远手中,满怀同情的说道:“刘小侯,当今圣上可是大孝之人,这次便苦了你了!”
刘定远这下才真正醒悟过来,原来皇太后的四十五大寿还是要办的,南方大水不算得什么,就算北方现在也同时发了大水,也阻挠不了皇帝的心思。
因此长袖善舞的岚月固要被指派去南方亲自抚平民心,连第一巨富的陈家,恐怕也要出点血,至于余下的秦家李家,八成也会动一动。四大世家都因之受了波及,她一个小小的碍眼“半剑侯”被踢到边疆,又算得了什么?
刘定远恍惚间想起了哥哥走之前告诉自己的话:“我已和皇帝有了君子之约,你若不直接谋逆,他绝不动你分毫。陈家渐已式微,绝对会有人将眼光打到咱们头上。若是我在,定然不怕,但是皇帝年纪再大些时,一定会借机铲除我,如此只会令陈家更加危险,是以我不得不走。以后我不在刘家,只能让你以女儿身上朝堂,这样看似有些荒唐,反而更能惑人耳目,到时候便有什么事宜,你只管直言死谏,博一个纯臣名头,才能保得性命。好妹妹,你生性纯善,福泽深厚,老天爷若是有眼,一定会佑你一切平安顺利!咱们家武将出身,又不是跟着先皇打天下而来的武功,没什么根基,虽然出头的快,但若是灭了,可是一丝香火也无。哥哥走后,你可要好好的撑下去啊!”
思想间,她无意间抬目往湖上望去,眼角忽然扫到一抹火焰一样轻飘的红,再看时,那红色却隐到湖边一座假山后去了。若是她没看错,那人当是穿着红纱衣的红绡,她来这里做什么?
此刻刘定远思及要去西方,红绡之事过眼既忘。拿着圣旨回到家中,见灯火通明,一众家将下人都在正厅等候,显然是他们都已经得知了皇帝下旨让她西征之事。
刘定远家的刘府,甚至没有岚月府上一个稍好点的别院大,而且因为住的时日长了,所以显得有些破旧。
红墙不朱,间或有些脱离的墙皮;门钉不亮,接口处偶尔有点儿锈渍;院子里的兵器架上,十八般武器只稀稀落落摆了三四样,其他的早就不知丢到了哪里;屋檐下几只硕大的蜘蛛悠闲的在蛛网上漫步,庭院角落里数丛亮绿的小草蓬勃朝天;一只肥胖的狸猫趴在墙头,对挨着墙摆放的巨大铜制鱼缸虎视眈眈;几个闲散的下人,乐呵呵在暮色里说笑着路过,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飘逸出来,传的满府都知道晚饭时间又到了。
自从哥哥漂流江湖后,五年来刘家再也没有人领过兵,纵然是因为天下太平的缘故,可是对于已经习惯了征伐的刘家众人来说,这几年无疑于鸟关牢笼,鱼困涸泽。如今又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个个争相要跟随刘定远出去。
“什么?你说只有五十兵?”
听完刘定远说完自己带兵数目,年近不惑的郑教头先就跳起来,扯着大嗓门质疑。看见刘定远有些无奈的点头,他吹着胡子道:“五十兵征讨异族,小姐,皇帝当你是平远少爷么?你去告诉皇帝,若是让你五十兵征伐,先把你的封号改为十剑侯,而不是半剑侯。”
刘定远面对郑教头的打抱不平,脸上有些发烫。她这半剑侯,亦是因皇帝的戏谑之语而封来的。
她哥哥刘平远,一身功夫出神入化,乃天下第一人,自创了天剑十式,一剑出,鬼神泣,从未有人能在他手上过十招以上。当年先皇驾崩,只有十二岁的皇帝登基,天下动荡,当时年龄还没有二十岁的刘平远和刚满二十岁的岚月固,两人一起执掌兵权,平定天下,不仅如此,甚至连先皇都没收复的边疆二十族亦制服下来。可谓是功大无比。
天下平靖,刘平远抽身而退,谢绝一切封赏官位,只是替自己唯一的亲生妹妹刘定远求了皇帝亲口许的不死令,又让她以女子身份入了朝堂——这可是开了天下第一举。而在刘定远第一天朝拜之时,皇帝在高高的龙座上笑道:“平远爱卿天剑十式助朕靖清天下,刘定远为刘平远之妹,功夫却只有天剑十式中半剑之威,不若封为半剑侯。”
皇帝金口玉言,这封号就这么来了。但是不管当时皇帝是认真的,还是笑谑的,其中让刘定远看清自己位置,不要恃宠而骄的味道,却是如此明显。而实际上,刘定远从来都做的很令人满意,在众臣子中扮演着一个时时令皇帝可以杀鸡给猴看的角色来敲击众臣——除了这次的寿宴事件。
“是啊,皇帝实在是太刻薄了一点。”郑教头的儿子郑凯跟着自己父亲大喊大叫,却被自己父亲的投来的严厉目光给制止了,忙耸耸肩膀,躲到了人后。
“我会去!”这样简洁的回答,只能是小七。刘定远安心的看了眼小七,有他在身边,至少自己这个所谓的“征西前锋”不会马革裹尸还了。
“我也要跟去!上次爹跟着少爷打仗,你们说我太小,不让我去。现在总行了吧。”郑凯看见自己心中的偶像小七发话,马上也呆不住了,大吵大嚷着又来发言。
一群人说的热火朝天,忽然角落里传出一个弱弱的声音:“那么你们都去了,我可不可以留下来看家。”
顿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大家一起看向发出声音的角落,只见那里安坐着一个头戴青巾的白净少年,捧着一卷书,身侧放两盏油灯,正抬起两只小鹿一样的眼睛看向人群。
“你说呢!?”郑教头把手搭在少年的肩上,哈哈大笑,满脸纷乱的胡子被口中的气流吹得乱飞。
少年叹口气:“好吧,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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