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

　　我怔住了，从来没有人说过，莫离，你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茶茶经常说，莫小离，你就一豆芽菜，还先天发育不完全后天营养跟不上那种，等下了锅，都得用高倍数放大镜找。就连村口的赵大妈看见我，也说，这孩子整个一白骨精，赶紧补补，免得以后嫁不出去。
　　而今天，许安站在我面前，眼神清澈如一汪潭水，笑盈盈地对我说，你真是个可爱的姑娘。我感觉到自己胸口的某个地方，突然变得柔软起来。
　　总有一个人让你满心欢喜，在你心口最柔软的地方来来去去，却从来不曾离去。我是喜欢许安的，喜欢到恨不得躲起来，让他看不到自己才好。
　　我从窗口看着许安离去的身影，茶茶捧着一听可乐，说，怎么，依依不舍啊，莫小离你动春心了。
　　我抢过可乐，说，一边去，什么动春心。对了茶茶，我今天见到那个金属男了，他知道是我对他下的黑手了，搞不好明天得带一个连来灭了我。
　　茶茶冷哼一声，毫不在意，他敢来，老娘就敢拿狼牙棒下去，揍的他哭爹喊娘，正好跟老娘松松筋骨。
　　我说得了吧，你拿根筷子就成了，他是个纸老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脑袋就那么轻轻一顶，他就疼得起不来。
　　茶茶白我一眼，说，你那脑袋，就是我拿狼牙棒也给我折断喽。我摸摸头，觉得挺柔软啊，怎么说的跟杀伤力巨大的生化武器似的。
　　我拉上窗帘，把可乐塞到茶茶手里，说，我要睡了，你也快点休息吧，说不定明天你的狼牙棒就派上用场了、
　　后来茶茶的狼牙棒没派上用场，我听说，茶茶使用自己涂着蔻丹的指甲，把武松挠的哭爹喊娘的。我一想到茶茶呲着一口小白牙，从指甲缝里挑出肉泥的情景，就浑身止不住的打哆嗦。
　　我趁着周末瞒着茶茶去一家酒吧打工，于是乎就错过了这么血腥的场景，如果那个时候我也在的话，我一定是嘴里念着，阿弥陀佛，上帝保佑，手里拖布把子挥舞的不亦乐乎。
　　茶茶是不愿意我打工的，她总是大度的说，莫小离，你个豆芽菜能吃我多少啊，大不了老娘养你。我说，听过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我这不是在积累生活经验么。
　　其实酒吧的工作没什么难度，就是问个好然后跑跑腿，有的客人喜欢坐吧台，倒是省了不少的是，重要的是他工资高啊，够我吃多少猪脚的了。
　　闲下来的时候我就和调酒师小张贫嘴，小张是个好说话的东北人，我说几个笑话他就配合的捧腹大笑。
　　小张笑完了，说，莫离，要不要喝点什么。
　　我摇摇头，指着价格单吐舌头，就这个价格，够我和茶茶吃多少酱猪肘了，就这么一小杯液体，不知道还以为是金子溶的呢。
　　小张说，没事，不能让女孩子掏腰包，当然是我请了，给个面子吧。
　　我一想也成，反正不喝白不喝啊，我说，我要长岛冰茶。干了几天酒吧服务生，我好奇有人来这点茶不点酒，反正我不会喝酒，喝茶也不错。
　　Long Island Iced Tea，小姐请慢用。小张放下一杯类似红茶颜色的饮料，绅士的弯了弯腰。
　　我看看柠檬片，再瞧瞧半透明的液体，心说没什么特别的啊，哪有酱肘子回味不穷啊，有钱人就是小资，喝个茶还这么讲究，还不如到便利店买一包五块钱的红茶喝喝。
　　小张到一旁接待客人，我百般无聊的喝着茶，感觉有点辛辣，还有点可乐的味道，反正就是说不出的怪味，我一口气喝完剩下的红茶，继续开始工作。
　　走两步我觉得脑袋发晕，估计这两天没休息好，都是那个武松折腾的，下次碰见他我肯定带上茶茶的狼牙棒，揍他个万紫千红。
　　酒吧的门被再次打开，走进来一个穿着风衣的男子，我摆出一个笑脸，朝男子走过去。
　　我晕乎乎的，脚下像了棉花，眼睛看人影都是模糊的，我托着无比沉重的脑袋，问，这位先生，请问您要点些什么。
　　男子想了开口，BloodyMary。
　　我嘟囔着，去前台让小张调好血腥玛丽，再晃悠悠的飘过去，男人的脸在我眼前晃啊晃啊的，变成了两个。我开口说，这位先生，你两位啊，早说啊我再给您来一杯。我把酒杯往小几上一放，酒水洒在男子灰白色的风衣上，我一慌，说，我给您擦擦，您可千万别叫我陪，我穷啊。
　　男子带着怒意，从座位上站起来，低声唤我的名字，莫离。
　　我一听，敢情是认识的人啊，能不能给我折个中，少赔点啊。我心说奶奶的祝茶茶，老娘这下得卖身给你了。
　　我看着男子脸一个变成两个，然后两个合成一个，渐渐地，在我面前变成了莫笙的摸样。

　　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莫笙，我的小孩，一遍遍哭泣着对我说，姐姐，你不要我了吗？
　　姐姐，你不要我了么？
　　不要莫笙了么？
　　莫笙很乖的，姐姐不要丢掉莫笙，莫笙吃很少的饭，不会花很多的钱的。
　　姐姐，你为什么不要莫笙了。
　　我拼命的跑拼命的追，莫笙只是离我很远，仿佛那一段路程永远也没有尽头，我不要莫笙消失，我必须不停地跑。必须不断穿过混乱而扑朔迷离的空气。
　　而我的莫笙，离我越来越遥远。
　　我终于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哭泣，宣泄所有的委屈。

　　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阳光突兀的照射在我眼前，刺痛了我的眼睛。我艰难的从舒适的大床上爬起来，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突然像一盆凉水浇到了头上，立刻清醒。
　　我不是被人送进医院，也没有谁把我拖回了宿舍，我正躺在一个漂亮的大房子里，雪白的墙壁，优雅简约的装潢，美丽而又危险的气息。
　　此时我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准确的说，是一件男式衬衫，然后我转过头，对着角落里正抱着手臂，笑的一脸明媚的男人，露出了一个无比难看的微笑。
　　我说，帅哥，我没对你怎么样吧。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开口说，你说呢？
　　我咽了口唾沫，心说这男人真他奶奶的长的好看，于是我无比讨好的说，你别在意啊。
　　他冷淡的笑，莫离，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抽你，昨天晚上你犯的罪行，足够让我凌迟你一百遍再鞭尸一百遍。
　　我说，大叔，你怎么知道我叫莫离，其实我叫张三。
　　他冷笑，从抽屉里甩出样东西，我一看，想死的心都有了，那是我的学生证，照片上的那个我正欠扁的笑着。
　　他说，行啊现在的小姑娘，没事都往酒吧跑，再耍耍酒疯什么的。行了，说说吧，你喝了多少。
　　我一脸的茫然，大叔，你什么意思，我没喝酒啊。
　　别叫我大叔，跟我残害未成年少女似的，我叫莫衍歌。莫衍歌说，你喝了什么。
　　我捧着当机的脑袋想啊想，最后想起了小张给我调的红茶，说，长岛冰茶。
　　莫衍歌眉毛一跳，跟着我的小心脏也一跳。他说，行啊你莫离，高度数鸡尾酒也敢喝，难怪在酒吧里又哭又笑，把我的脸都丢光了。
　　我一想不高兴了，你丢脸我不也丢脸了么，我说你一男的跟女孩计较什么，不就是让我赔你的衣服么，我又不是不赔给你，说吧多少钱。
　　莫衍歌也火了，他说，昨天我吐了他一身，还像疯子一样扯着他叫他不要离开我，最后好心把我带回家，结果又污染了他的纯羊毛地毯，结果叫来帮我换衣服的大妈，也给我挠成了花猫脸。说的我好像一十恶不赦的神经病残害了他这祖国的小花朵。他说，莫离，你还的起吗。
　　我烦躁啊，这下我就是卖身给茶茶也还不起了，她非得用唾沫星子淹死我不可。我说，你先把我衣服还给我行吗。
　　莫衍歌指指卫生间，说，自己拿。
　　我走进卫生间一看，然后走出来说，算了你扔了吧。那上面都是我吐出来的污物，我就是想穿也穿不了啊。我想了想，对莫衍歌说，你有裤子没，我将就穿一下，总不能光着吧。就算你这衬衫够大，我下面不是还凉快着么。
　　莫衍歌白我一眼，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牛仔裤丢给我。我拿着牛仔裤看他，他没好气的说，看什么。
　　我说，难不成你要看我一黄花大闺女换裤子啊，说出去还不丢尽你的人。
　　莫衍歌丢下一句，麻烦，就抬起他尊贵修长的腿踏进了卫生间。我眼里精光一闪，扑上去把卫生间的门反锁上，再用吃奶的力气拿柜子顶住门。
　　莫衍歌一听不对，立马要开门，门纹丝未动，气的在里面嚷嚷，莫离你奶奶的，把门给我打开。
　　我说白白了您哪，我脑子没秀逗，打开门让您把我凌迟一百遍再鞭尸一百遍。
　　莫衍歌气的怒吼，莫离你奶奶的，老子掐死你。
　　我缩了缩脖子，套上裤子下了楼，打开门溜了，回过头说，再见了莫衍歌，最好再也不见。
　　等到我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自恋不已的时候，我才突然回想起，奶奶的，我的学生证忘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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