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之抽风

　　高考结束的那天下午，陈强爸妈没有去接他，他一个人慢慢的从考场走回家。

　　他走在道旁法桐的树荫里，脑子里还在纠结那个拿不定的选择题。

　　但这个时候那道题的对错并不那么重要了，他已经没有再做一次的机会和必要了。

　　陈强觉得自己发挥的比前三次摸底考试都要好些！

　　他笑了笑，抬头透过密匝的树叶望向蓝天，向前小跑了两步。

　　“陈强！”有人从后面高声叫他。

　　他寻声望去，是沙伟，他正跨在摩托车上用一只脚撑着地，而上半身则向前压在车身上。

　　陈强朝他跑过去。

　　他穿着白T恤牛仔裤，短短的头发被阳光照成褐色，白皙的脸上带着轻松愉悦的神情。

　　沙伟眯着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拿下架在鼻梁上的墨镜，笑着拍了拍重型摩托车的后座，道：“来，哥带你回家！”

　　陈强爬上去坐好了，沙伟问道，“你爸妈怎么没来接你呢？”

　　陈强说，“我爸妈正忙着装修房子的事，我没让他们来。”

　　沙伟发动车子的脚一顿，道：“你们要搬家了？”

　　陈强点点头，回答是的。

　　陈强父母忙忙碌碌近二十年，终于攒够了钱在新建的城区买了套商品房。陈强高考结束后的暑假至少有两个月，他们计划着在这期间装修什么的，他多少能帮上一点忙。

　　路上挤满了考生和家长，沙伟的摩托车陷在人流当中缓慢前行。接近傍晚的风迎面扑来，在皮肤上拂过，带着未尽的热意，陈强心情极佳，只觉得那风里充满了夏天独有的味道，清新干净而有股淡淡的树木的芬芳。

　　等过了一道路口，人群分流，沙伟的车速才加快起来，他边提速边侧头道：“那你今晚也别回家了，我请你吃串儿吧？”

　　陈强想了想，说：“行，等会儿给我妈打个电话。”

　　沙伟左躲右闪从车流中穿梭而过，忽然问道，“想兜风吗？”

　　“好！”陈强大声回答。

　　沙伟的黑色坐骑咆哮了一声，速度瞬间提升。他身后的陈强措不及防只觉得心上一悬，双臂已经紧紧的搂住了沙伟的腰，沙伟大声笑了起来。

　　陈强起初还有些茫然，待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才想起来趴在沙伟的背上凑近他的耳朵大喊：“太快了！人太多了！！”

　　一直到陈强从摩托车上跌下来时，他的脚腿都还在发软。

　　沙伟站在一旁看着他道，“果然是个学生仔！”

　　陈强哭丧着脸说，“再也不坐你的车了，太……太吓人了！”

　　陈强其实还有点恍惚。沙伟驱车风驰电掣时，他紧紧地伏在沙伟的背上，放佛那是灵魂被急速抽离时的最后一点依靠。很多年后他才明白当时如雷动般的心跳，是因那一瞬生死相依的感觉使他们前所未有的相互贴近，近得彼此的灵魂似乎都被填满，近得生命放佛再无缺憾。

　　沙伟把他领到路边的一家烧烤店，点了三十串羊肉，两个烤翅，一盘儿炒螺丝还有一扎啤酒。

　　“先吃着，等会去那边拿烧饼。”他看见陈强的目光在啤酒上停了停，便道：“没喝过？”

　　陈强摇头，“没喝过。”

　　沙伟抬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你还真成了书呆子了，多大的人了！”说着在桌子边上撬开一瓶啤酒递到他面前，“喝点！”

　　陈强搓了搓手，拿起来小心的喝了一点，苦的。

　　沙伟看着便笑了，“喝着就习惯了。”

　　陈强便又喝了一大口，然后皱着眉吞下去。

　　两人吃了半饱，沙伟从身上的口袋里拿出包烟抽出一根夹在指缝里，“强子，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愿望不？”

　　“……当科学家？”

　　沙伟在陈强的头上敲了一下，“想念大学当科学家的是我！你那时候说什么来着，‘那我也要当科学家！’跟屁虫！”

　　“我就问你，怎么你也想当科学家啊？你不是要当幼儿园老师掀光所有小女孩的裙子嘛？”

　　陈强不乐意了，“难道你不觉得能做到最初的那个梦想才是真正的淫生大赢家嘛？”

　　沙伟笑了。

　　陈强打小就比同龄人体格小，在幼儿园的时候连小女孩都欺负他！那些小恶魔们轮流着上来扒掉他的裤子，不怀好意的盯着他的JJ哄笑着散开。

　　如此几次，陈强彻底崩溃了，躲在厕所里嘤嘤的哭。

　　沙伟实在看不过去过去把人揪出来，领到他们班上，扬言谁要是再敢扒他的裤子，就把谁浑身上下都脱光光让他去果奔！

　　后来，沙伟实在忍不住就把陈强叫到角落里，好奇的问道：“你屁股怎么啦，他们干嘛都扒你裤子？”

　　陈强小手紧紧护着裤腰，眼睛里已经含上两汪眼泪，“我不知道！”

　　……“要不，”沙伟小声说，“我帮了你，你就给我看一次呗。”

　　陈强想了想，咬牙忍辱般的点点头，默默地扯下小短裤。

　　沙伟围着他绕了一圈，自语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呀。”

　　然后迅速在他雪白的小屁股上摸了一把，“怪软的！”

　　陈强捂着屁股跳起来，“你干嘛？！”

　　沙伟道：“什么干嘛！行了把裤子穿上吧……以后哥罩着你，别人要是敢招你你就告诉我知道不！”

　　“知道了。”

　　沙伟看着眼前的大男孩，忽然有些唏嘘，“行，强子你是要出息了！好好念大学出来赚大钱过好日子！”

　　陈强喝了两瓶啤酒有点上脸，脸蛋红扑扑的，他含蓄的笑了笑，“刚考完，八字还没一撇呢。”

　　“哼，你还能没把握？”沙伟道，“报了什么学校？”

　　陈强说：“第一志愿N市医科大临床专业，第二志愿N市理工大学电子专业，第三志愿就随便填了一个。”

　　“也是N市的？”

　　“嗯，咱省城，离家近些。”

　　“都挺好！未来的大医生，大科学家！”

　　陈强抱着酒瓶傻笑，“还不一定呢！”

　　最后，沙伟又道：“强子，好好读书！将来找份体面的工作！哥，哥这辈子是没什么希望了……”

　　语声到了后面已经落了下去。

　　陈强忍了片刻，微微侧过头去，他轻轻揉了揉酸涩的鼻尖，嗡声应道：“我知道了。”

　　说完又想到小时候的一些事情，眼泪还是掉了几滴下来。

　　沙伟自小就与普通的乖乖仔有些不同，尽管他一直成绩还不错，可从不受老师们的喜欢。

　　“这小孩的眼神让人怪慎得慌！”教过他的老师在私底下这么说过。

　　上了初中后，沙伟就开始不怎么学习了。

　　沙伟爸以前跟人跑船做生意，那阵子被人骗，亏了一笔不少的钱。从那以后陈强平时不怎么见过的沙伯伯开始留在家里，醉酒，发脾气，打骂小孩和老婆……

　　陈强记得，初二的时候他看见沙伟的胳膊和小腿上有一些乌紫的瘀痕。

　　就是那时候，沙伟是领养来的小孩这传言穿进了陈强的耳中。

　　陈强原以为能一直踩着沙伟的脚印走下去，可自那时候起，他们身不由已的走上了两条不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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