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以后

　　已是秋季，尤其是深夜，天气总还是凉了许多。
　　窗外的天空下起了大雨，风很大，玉坤不得不把窗户关起来。屋里又稍稍热了起来，房里还有大功率的缩微胶卷保存室的机器运作，所以不能开空调，他低声咒骂着。
　　桌上的捷克布尔诺兵工厂的平面图迟迟分析不出来，他的心绪有些烦躁。
　　雨声隔着玻璃传过来，玻璃上凝了一层白色的水雾。他站起来抬手触及，可是又立刻缩回来。
　　出奇的冰冷。
　　“秋天了啊。”他又抬手在玻璃上抹出一块圆圈。外面夜色浓重，没有丝毫光亮。
　　雨声又大了些，玉坤打开半扇窗户。劲风夹杂着倾盆的雨扑面而来，让他上不来气。他马上又把窗户关上。
　　真冷。他想着。今天就到这里吧，脑子都晕了。
　　屋里的灯被关上。

　　夜里又冷了一些。不知过了多久，玉坤终于忍不住凉意起来去换一床被子。
　　雨还在噼噼叭叭地打着窗户。
　　依乔？他抱着被子，突然她蹦到脑海中。依乔的窗户在里面有一层上着锁的钢网，没有钥匙是关不了窗户的。
　　“天哪！”睡得迷迷糊糊的玉坤就突然清醒了，跳下床冲到楼下。
　　推开门，夜色中他一时还搞不清状况，只是雨点连站在门口的他都感觉得到。他伸手把灯开开。
　　“依乔！”他过去摇摇她的肩，掏出钥匙把手铐打开。
　　她没有回答。她的手脚冰凉，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脸上。
　　“依乔！”仅这么一回儿，他全身就湿透了。
　　他把她抱起来，回到他的卧室。不顾她湿透的衣服就用一床有些夸张的棉被把她裹住。
　　他的手触及她的额头。指尖传来滚烫的温度。
　　她的脸色苍白，而他不知所措。
　　该用冰袋的。可是她全身这么冷，取暖还来不及，怎么能用冰袋呢？他从小没照顾过病人，所知道的医疗常识也都是外伤，此刻他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已经是凌晨四点，他用毛巾擦了擦她的头发，又拖出三床棉被盖在她身上。
　　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她醒来。
　　他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冷，让玉坤心里阵阵发紧，只希望她不要因为他的疏忽出什么事。
　　早上玉坤醒来是因为依乔在戳他的脸。
　　“怎么回事？”苍白的脸上却有着不正常的潮红。依乔明显没有平时的活蹦乱跳，而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该是我问你，下这么大的雨，怎么没叫我呢？”他有点生气，把她伸出来的胳膊又塞回被子里去。
　　“我以为你睡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给我盖这么多被子？”她想坐起来，但被子很重压得她很费力气。
　　“躺下。”玉坤伸手把她压回去，“你病了。”
　　“你说什么？我病了？”她像听到世界奇闻一样，但是声音大不起来。
　　“对啊，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就发烧了，很烫。”他又抚上她的额头。好像好了一些，但还是烧得很厉害。
　　“是吗？”她看上去很虚弱，明显没有气势了。然后她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不烫呀？”
　　玉坤朝天花板飞了一个大白眼：“自己摸怎么能摸得出来，你个白痴。”
　　“是这样啊，我好困啊，头晕晕的，让我在睡一会儿吧。”生病了的依乔很好说话，要是平时，她早就张牙舞爪地扑过去了。
　　“先吃点东西吧。”他站起来说。
　　“我——不——想——吃……”她的意识又有些迷糊，说完拽了拽被子，头一歪就又睡了。
　　“喂喂！”他弯下腰刚想摇晃她的肩膀，但手到半空又停住了。
　　然后他的手触及她的脸颊，有些烫，但是很细腻，像玫瑰花的花瓣。
　　“依乔……”他自语着，声音小到很快就被窗外唱着歌儿的小鸟的声音淹没了。
　　他站起来打开窗子，雨已经停了，阳光很灿烂地铺满天空，早上郊外的空气里有清新的泥土和的湖水的味道。
　　他微笑起来，又摇摇头：“真是个难缠的小丫头。”
　　“什么小丫头，我就比你小一岁。”被子里传出了闷闷的声音。
　　“你不是睡了吗？”他回过头，看见依乔的头从被子里伸出来，脸上气鼓鼓的表情。
　　“被子太沉，压死我了，怎么睡得着哇？”她把手伸出来拍拍身上的被子。
　　“你昨天不是睡的好好的？”玉坤不满地说，这个家伙总是挑三拣四。
　　“昨天？那叫昏迷！”
　　“那你继续昏迷！安静一会儿吧！要不吃早点。”他把桌上的一袋面包扔过去。
　　“天哪！”她刚支起来的上半身又重重摔回去，“你天天吃这种切片面包腻不腻？”
　　“好了！大小姐！你吃什么？”玉坤的眼睛里就差喷火了，说什么来着，就是个挑三拣四的惹事精。
　　“匹萨。”
　　“不会做。”
　　“苹果派。”
　　“不会做。”
　　“炸鸡排。”
　　“没有。”
　　“意大利面。”
　　“不会做。”
　　“你会什么？”
　　“炒鸡蛋。”实话实说。
　　“哦——”大白眼，“好吧，炒鸡蛋就炒鸡蛋吧，量你也做不出什么来。再吃面包我就胃出血了，被绑架可真不好。”
　　正要走出房门的玉坤有一种想回过身揍她一拳的冲动，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
　　“忍耐，一定要忍耐。”他一面打鸡蛋一面对自己说。
　　“有虾酱吗？”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玉坤吓了一大跳。光顾着生气了，竟然连有人站在背后都察觉不出来，她要是想偷袭他，还不一打一个准。
　　“不知道，去冰箱看看。”
　　一阵惊天动地的翻找。
　　“哇噻，好幸运哦，这酱的味道好鲜呀。”她说着舀了一勺放进鸡蛋里。
　　“这个蛋变得这么黑，可怎么吃？”他皱眉。
　　“虾酱就是这个样子。”
　　“看这就恶心，要吃你吃好了。”
　　“我可吃不了，你也得吃。”她的头靠在墙上，唇上都没有什么血色，真不知道她怎么还能这么兴致勃勃。
　　“好了，一回我会给你送上楼，你先回去，你还生病呢，天气这么冷。”葱花呛得他眼睛里都是泪。
　　“不，我想看着我亲爱的鸡蛋出锅，我一个多礼拜以来吃的第一顿除了面包以外的……”
　　“你去不去？”玉坤举起菜刀威胁似地冲她挥了挥。
　　“好，好，我回去。”她噘着嘴，出了厨房。
　　呵呵，还是得吓唬吓唬他，他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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