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残像

　　站在城镇和森林之间的小路上，我抬眼看向久不曾见过的蔚蓝的天空，被晌午的太阳直射的眼睛感觉微微有些疼痛，不禁耸肩自嘲地笑笑：“想不到阳光居然这么刺眼。”
　　想起来，这还是我醒来以后第一次离开那座小屋来到城镇，走在卢云城镇里，听着不远处港口传来定期船靠岸或者起航的铃声，心里感叹卢云不愧是艾尔摩的首都，作为政治、经济和宗教中心，这里高耸的双层建筑格外引人注目，底层是战士和法师工会，二层则是殷海萨神殿。路上行人熙来攘往，络绎不绝。平民、贵族、艺人、旅行者、冒险者……应有尽有，也因此，我这一身也算是奇怪的打扮才没有过多的引起人们的注意——黑色的连身斗篷，脸上还带了一个面具，从头到脚包了个严实，不要说种族职业，如果我不开口，连性别都很难辨认出来吧。摇摇头，虽然不想打扮成这样，可魔法师说的话的确在理：
　　“你最好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的样子，”他扔给我斗篷和面具的时候说，“从你的伤口推断可以确定的是有人想要你的命，虽然你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有变化，但是五官并没有改变，万一被人发现，这样走在外面简直就是把自己暴露于敌人的尖刀之下……再说，一个做为死灵法师的精灵，这件事本身就会引起轩然大波吧？”我一边走，左手一边又下意识放到了心脏的所在，这道伤口啊……如果碰到以前认识的人，他们会对我这张脸露出怎样的表情？欢喜？害怕？厌恶？还是……憎恨呢？耳旁又响起魔法师欲言又止似的声音：“不过赫雅，我希望你不要太深入了解这些事情，毕竟……这事情涉及到皇室和政治……无关人士涉足太深只会给自己带来危险，总之，不要太投入了。”哼，这算什么？关心么？还是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抬头看看位于二楼的神殿，又看看一楼那块闪闪发光的传送阵，我扭头往左走去——神殿的两侧都有冗长的甬道通向二层。也许由于死过一次导致存在些许心理阴影，我不喜欢那种突然暴露在人面前的感觉。缓步走到神殿门口，刚转过厚厚的石墙，就看到一个背影渐渐出现在面前的传送阵里，飞快地后退一步，藏到了墙后，直到传来走进神殿的脚步声，我才从墙后探出头来，意外地发现来人居然是一个精灵——我有多久没有见到过同族了啊——他穿着黑暗水晶法袍，银蓝色的头发在微风中拂动着，手中紧握着的是一柄尖锐的元素剑，那狭长的剑身上散发出雾气一般的光芒，却如同流水一般涌动，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强化到这个地步呢……他径直走向神官的所在，彼此致敬，这是……约好的么？苏醒后第一次遇到同族，我心里五味杂陈。不，也许，严格说来我已经算不上是个光之精灵了吧……出神地盯着他穿着的法袍，黑暗水晶和梦魇都是攻击型法师的穿着，这么看来……他应当是个咒术诗人了？伤口边缘的血管重重地跳动一下，连带着心脏也疼痛起来——曾经，曾经我也拥有水元素的眷顾，曾经我也能挽出晶莹的水花，而现在我只是一个游走于黑暗和死亡之中的死灵法师，在亡者森林呆了那么久，似乎连阳光都陌生起来……握着骨矛的手越捏越紧，指甲在手掌中心留下了四个深深的月牙。这边正在胡思乱想，就听见神殿里传来因为宽广的建筑空间产生的空旷的对话声。我的视力虽然比人类还要差些，但听觉却异常灵敏，所以即使距离很远，依然可以听清谈话的内容。我很清楚偷听这种行为不怎么光彩，可面前的人也是精灵，仅仅这一点理由就让我不愿离开。

　　“欢迎！尊敬的艾伦迪尔先生！”为首大神官的用词十分合乎礼仪，致敬的动作也无懈可击，但那刻意带着抑扬顿挫的语调使得他的话在我听来都只是虚伪的装模作样而已，“不仅仅在亚丁王国，您和您朋友的名字在我们艾尔摩也是赫赫有名、如雷贯耳啊……”
　　“阿格里培神官大人，您请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说这些吧？”艾伦迪尔彬彬有礼地打断了他的发言。
　　那个神官一定不习惯说话的时候半途而废，顿了顿才继续说：“咳……那个……非常感激您接受我们的邀请，是这样的，近来亡者森林中的怪物越发得猖狂，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们希望您能够帮忙调查一下，当然，教会是不会吝啬报酬的。”
　　“我不需要什么报酬，只希望你们能够提供所了解的‘夜’的信息，我听说他最近在这片区域出现过。”精灵法师平稳优雅的声音在提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变得有些冷酷，一股寒意从中透出来，嗯，看来他和这个“夜”之间的过节冲突一定很严重。
　　“……呃，艾伦迪尔先生，您的要求如此简单而且迫切，我们一定竭尽全力通过所掌握的渠道帮助您找到那个残忍的凶手，关于塔塔罗斯小姐的事情我们也有所耳闻，真是……非常遗憾。”艾伦迪尔，还有塔塔……罗斯？心脏突突跳个不停，原本安定下来的伤口复又有些隐隐作痛，握拳紧紧压住伤处，难道这些听起来莫名有些亲切的姓氏和我有什么关系？
　　精灵法师没有再说什么，上身前倾了一下，转身向门口走来，我急忙重新躲了回去，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了一墙之隔的地方。我努力平复疼痛带来的喘息，背上已经被冷汗浸湿，在这短短的时间中，感情与理智几度交锋，我甚至想过走出去摘下面具问问他认不认识我——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这么早就暴露自己的身份不是明智的举动。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心口的疼痛渐渐安定下来，估计他也早已经通过传送阵离开，这才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但是此时在前方等待我的，是一柄利剑，剑身流动的光芒刺得我的眼睛几乎睁不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想来定然是精灵超乎寻常的敏锐视力让他在我闪身的时候发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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