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仙

　　我是个无所事事的人，所以就经常往裴府跑，每次都是黄昏才回客栈。今日已经是我们认识的第十一天了，自从他那日叫我“离画”起，我也就改口叫他“子宸”了。
　　“姑娘，子宸在哪里？”我逮着个丫鬟问道。
　　“少爷在书房。”丫鬟低着头，双手交叠放在左腰上，对我行了个礼，“奴婢先走了。”
　　我天天来这里，大部分的丫鬟仆人都认识我。我在走廊上左拐右拐，总算拐到了子宸的住处。透过窗子，可以看见他正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我悄悄走进书房，站在他的身后。他突然清了清嗓。看样子是渴了。我倒来一杯茶给他，他也自然地接过去，喝了一口才发现身边有人。
　　“离画，你什么时候来的？这群丫鬟也真是的，怎么没有通知我？”
　　我摆了摆手，道：“刚来的。也没什么关系，她们见我天天来，自然懒得通报了。莫不是你烦了我，叫他们先通知了你，再找理由回避我？”
　　“可不是么，”裴子宸笑着说，他心里明白，我这些都是玩笑而已，“我真是烦你了，反逆怎么天天下午才来，烦你怎么天天黄昏就走！”
　　“那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来在你这儿，一辈子也不走了？”
　　“若是你愿意，倒也没什么不可。”说完，二人皆大笑。“好了好了，你我总在房中讨论诗词歌赋，不如今日一起去野外踏青？”
　　“这……便随了你的意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大闲人一个，可比不上子宸你日日用功，别让你爹娘说我耽误了裴大公子的宝贵时间！”我对着他眨眨眼，满是孩子气。
　　“你就得了吧！”子宸拍拍我的肩膀，又对着外头道，“岚羽，快给我备两匹马和两套弓具！”只听外面传来一声：“是！”就再无动静了。
　　“你这哪是踏青啊？明明就是打猎嘛！”
　　“踏青顺带打猎！走吧！”裴子宸揽过我的肩，就带着我出去了。
　　到了大门口，岚羽早就将两匹马准备好了，子宸上了马，我却在马前犹豫不决。六十三年前我是骑过几次马，可之后就再没骑过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骑……
　　裴子宸见我皱着眉头，问道：“离画，怎么了吗”
　　我连忙摇头，硬着头皮上了马。“离画，给。”子宸把一套弓具丢了过来，我伸手接住。想不到这弓还挺轻的啊！我学着他的样子把弓具系在马旁。等我系好时，子宸已骑着马走了，他骑得并不快，但我还是和他隔了一段距离。
　　他似乎是看出我的生疏，又放慢了速度等我，我好不容易到了他身旁，发现我们正好到了一片树林里。
　　这片树林并不算很密茂，却透着一种生机勃勃的气息。时常会有鸟鸣叫着从天空飞过，小兔子跳过的踩草发出的吱吱呀呀声。
　　“离画，我们来比比谁打的猎物多！”
　　我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模样，不忍扫了他的兴趣，但我的确不会使弓，用法术也不是，只好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会……用弓”说到最后两字，我的声音与蚊子振翅差不多了。
　　“呵呵，这有什么要紧，来来来，我教你！”他非但没有沮丧，反而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想不到莫离画也有需要我裴子宸教的时候了！”
　　我顿时气结，瞪了他一眼。我一个仙用什么弓箭？！动动手指就能让猎物倒下等我吃，动动嘴就能让这片树林里所有的动物全部出来让我抓！哼，你不就是会用弓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裴子宸笑嘻嘻地说：“离画，下马，我教你射箭！”
　　我哼了一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扭过头去。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什么动静，回头一看，不禁大叫道：“裴子宸！你上我的马做什么！”
　　“这还用说吗？既然你不肯下马，那我只好上马来教你了。”裴子宸还装出一脸无奈的样子，好像是我错了似的。
　　我无话可说，一半是因为被气的，一半是因为我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
　　裴子宸双手绕过我的身侧，于是我的姿势就变成了被他圈在怀里。
　　他教我拿好弓，双手抓着我正握着弓的双手。弓上已经搭好了一支箭，他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集中注意力，眼睛看着箭尖和目标，右手用力往后拉，然后放开就行了。”他说话时的热气吐在我的脸上，我觉得我的脸似乎有点烫，怕是脸红了吧。我不敢转头，生怕他看见。谁知道他突然直起身，说：“离画，你整个耳朵都红了诶！”
　　“闭嘴！还不是今天天气太热了，你又靠得这么近，不红才怪。”居然还有脸说，不就是教射箭吗，靠得这么近做什么。我依旧没有回头，他也自觉闭嘴了。
　　我按照他刚才说的话做，对着一棵树射击。树是射中了，只是箭尖刚一碰到树就掉了下来。
　　裴子宸学着老人家的摇了摇头，道：“学得挺快，准确率也不错。可是你这力气也太小了吧！”
　　“我一介书生你希望我有什么力气？我要下马！”我恶狠狠地瞪着裴子宸。他叹了口气，跳下了马，对着马上的我伸出手道：“下来吧，我扶你。”我没有理会他的帮助。
　　哼，我还没被人这么小瞧过呢！不要你扶我我也可以下来！
　　我学着他的样子跳了下来，但刚落地，一个没站稳便倒了下去。幸亏裴子宸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抱住。我站定了，立刻将他推开，向前走去。
　　“离画！离画！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不该笑你，你别生气了！”裴子宸跟在我身后，不断道歉。
　　我没有理睬他，自顾自地向前走。终于在一直被捕兽夹夹住了腿的鹿面前停下。这就是我要下马的原因。
　　这只鹿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它呻吟的声音似乎很痛苦。我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轻声道，“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这只鹿见我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它的事，恐惧的眼神立刻变成了祈求。
　　我咬了咬牙，双手分别抓住捕兽夹的两边，说道：“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语罢，便用力往外拉，可是不守家没有丝毫动静，我有些着急，额上渗出了细汗。这是裴子宸蹲到我的对面，说道：“让我来吧。”我看了看他，松开了手。
　　我抚摸着受伤腿部的上方，暗中传入力量，为的只是让它少受点痛苦。
　　裴子宸深吸一口气，猛地一用力，“咔哒”一声捕兽夹便被打开了。我小心翼翼把鹿受伤的腿拿了出来，撕下衣服上的一块布帮它包扎好，只是拍了一下它，它便一瘸一拐地走向丛林深处。
　　“它……怎么……”裴子宸惊讶地看着鹿离去的背影，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当然明白他指的是鹿在刚才的过程中不叫也不闹，而最后居然能自己走了。但我不想和他解释什么，也解释不清楚什么，摆了摆手，道：“设下这个陷阱的人估计待会就来了，我们快走吧。”
　　他看了看天边快要沉下去的太阳，点点头：“天色也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客栈吧。”
　　“嗯。”
　　黄昏的原野上，两匹骏马正放肆地奔跑着，然而却不是来时的一人坐一匹马。而变成了两人一匹马。
　　“谢谢。”我侧坐在马上，抓着裴子宸的前襟，轻声道。
　　“什么？我没听到。”风从他的耳旁呼啸而过，盖住了我的声音。
　　我对他眨巴眨巴眼睛，勾了勾手指。他俯下身来，脑袋向我靠近，我在他的耳畔道：“谢谢。”
　　裴子宸转过头看着我，这是我们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但我们却并不觉得这很突兀。他先是疑惑，随后脸上又挂上笑容，他做了个口型——谢我什么？我又凑过去说：“谢你帮忙救了那只鹿，谢你今天带我出来后所做的一切。”
　　他没有再看着我，但那只搂着我的手收紧了不少。我紧贴着他，感受着那层衣衫之下的温暖，听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
　　回到了意梧客栈，裴子宸横抱着我，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跳下马来，再将我放了下来。他看着我——我先走了。
　　我向他微微颔首——好。
　　直到转身的那一刻，裴子宸也没有发现我的衣衫完好无缺。刚刚撕下的那块布，不过是我用法术编织成的罢了。
　　不知为何，我今天的心情异常的好。我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惊艳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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