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逗号

　　从阿毛家出来，天差不多已经黑透了，不过若细看天际的话，还是能找到一抹淡淡的霞光的。但它实在是太淡薄了，又同黑夜同在，也就几同不存在一样，人们也不再会去注意它。

　　谢小国却找上了它，自行车停在路旁，人不离车还坐在上面，撒开双手侧身歪妞过头，身前空着一片田地，看着这抹再不过暗淡的霞光只等到它真正被黑夜吞噬了头才回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它，似乎并没什么奇特的，从前也从没有过这种兴致，就好像刚才跟阿毛力争那盆已经送出去的花一样，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也许他刚才看天际的时候，神情淡淡的，会有那么些失落的感觉，像是在遐想，尤其从远处看他那显瘦的身影。可抢花呢，能挖出些什么冠冕堂皇的说辞？不能。

　　回家前禁不住心里的召唤，他竟先去了那个此时可能也被繁华遗落了的角落，他是带着渴望去的，强烈的欲望，只希望能再看上一眼那个女孩，跟她隔着半条小巷一层楼高的距离道一声晚安明天见。这是谢小国自身的预知，他知道这个女孩注定要让他做些什么，只是现在还不能知道结果而已。

　　可恨再看一眼的愿望谢小国没能如愿，除了能看清从那不大的窗口中腾射出的灯光外，其余的便再没了，哪怕是她晃动的人影。失望地盯着那个小小的窗口等了近半个时辰，他才放了手，走得失落，心中像是少了些什么，也许他先前看那霞光时的神态就是为这一刻而准备的吧，像是心被牵走了的感觉。

　　明天午后谢小国果然从阿毛那如愿得到了那盆蝴蝶兰，取到手的那一刻，他竟有些发慌，看着她就是没了主见，不知接下去该如何是好了。

　　在阿毛看来，他这神情像极了走神，迷惑地走了神，以为他又不想要这花了呢，本来自己就不愿给，立马上前激动道：“不想要就还给我吧。”并作势伸手要夺回来。经他这一闹，谢小国得谢谢他，立时仿佛从未知走回了现实里，暂时先把这虚心的感觉放在了一处，也不再招呼阿毛，捧着花回家了。

　　到了家他也想将这花摆放在自己的窗台前，无奈自家的窗台并无过宽的外沿，放不得东西，只好在搁电视机的那张几十年前的小长方桌上，腾出个她的地。不知道怎么的，看着这花心里就异常的好受，无聊也没了，根本就感觉不到，要在平时若无事可做的话，要么就出去溜达，要么就死在床上，今天他谢小国对着一盆花发愣，就能开心地度过一个下午，可真是神了怪了。

　　这花长得不够旺盛，通共也才生了七朵，其中还有两朵是含苞待放的，而叶子更是少得可怜，仅有三片。不过都不重要，谁说东西多了就一定美，恰到好处才是最重要的。看了几个小时这花，当然不只是看出了这么些显而易见的名堂，有些东西是不能细数的，比如感觉，对着这花的感觉就没法数，要形容也是个大难题。这跟谢小国的文化程度也没挨着太大的边际，反正对着她就是会有种奇妙的感觉。有一点他谢小国还是明白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主人，那个令自己看上一眼就沉醉了的女孩，真想时时刻刻都能看着她，昨夜就是因为她而失眠了。谢小国是很少能失眠的。她会有怎么样的一个名字子呢，也像你这样的清新自然吗？

　　这样想着，也不知那根神经出了问题，拉上自行车二话不说出去了，直奔上望村女孩的家门口，可是什么也没有，窗台上只有仙人球跟洋葱，说不出的失落。想着她或许还在上学，应该是个高中生，也不管对不对，发了疯似的直往附近的职高普高赶，倒是看见了很多年龄相仿的女生，却始终没有那女孩的身影，慵懒的明媚的散发。说也奇怪，谢小国不但不觉得累，也不失落了，反是一个劲的傻笑，他什么时候为一件事这样的奔波过啊，即使是找下手偷东西的地点，也没这样的疯狂过，只因这回是发自内心的不由自主的。

　　或许是应了那句傻人有傻福吧，刚才的谢小国就是傻样的，当他一无所获准备回家前，又特意路过女孩的家门口，哪想竟看见了她。激动的险些来不及刹车，赶紧往后退几步，自认为安全，只能自己能看见她而她决不会发现自己。只见她胸前披着一头明媚而慵懒的长发，手里依然清雅地拎着那精巧的洒水壶，也是没要洒水的意思，她那神情似乎与昨日也没太大的变化，对着那处留空的位置，在思绪在追忆在忧伤，而这一切都可能只是因为那一盆花的原故。这盆花对她真的有这样的重要吗？谢小国好奇地想知道。

　　在这样夕阳下落、迟暮的天色中，偷偷看着这个披着一头明媚慵懒秀发的女孩，谢小国是幸福的，从没有过的感觉，就像猎人之于猎物，那小偷之于什么呢？偷物？谢小国也不知道，但他知道这“偷物”难听，想想了，还是叫“金币”好了，对就是小偷之于金币。或许这样的比喻过于俗气，也是对那女孩的亵渎，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见了她谢小国浑身酥酥的，极为受用，果真就像偷到了金币般。虽然他从没见过那所谓的金币，更别说偷了，但这女孩却是切实且在的，遗憾的是跟虚渺也没什么差别。

　　全没感觉两天就这么过去了，这两天里除了只那一会谢小国是紧张喜悦的外，其余时间他几乎就像是个没了魂魄的人，有时候守守花，有时候对着窗口呆呆地望向另一个窗的方向，只等着夕阳欲沉的时刻人才突然活过来，过后又是奄奄一息的，连骑车回来都显得格外疲惫。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就那么一直看着那女孩，能接触她就更好了，这就像是他的贼心，惦记上了，失眠是在所难免的事。谢小国发春了，平生第一遭。只是有时候想起自己的生活处境，会自卑的什么也不敢想，毕竟人跟物是有区别的，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横来的一百来块钱在昨天就用完了，今天又是靠着西瓜维持过来的，那明天呢？谢小国也已经想好了，还得以西瓜为生计，反正那瓜田离空地的时候还有一段时间。

　　万恨的是，明天落幕十分，带着激情又去偷看那女孩，他早到了，算着时间女孩的活动好似极有规律，一般六点半的时候准能看见她在窗台前的身影。为了能早些与她同在的距离更近些，今天谢小国还不上六点就已经躲在了他那个安全点上，只等时间一到那叫他只一眼而就牵挂的人儿的出现。没想许是西瓜吃多的原故，中途闹起了肚子，而且来势汹涌，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六点一刻，想想还是忍一忍吧，等见了她再走不迟。

　　然这闹肚子可不是说忍就能忍的，完全不受人的控制，十分钟已是上线了，谢小国被折腾的可是够呛，全身心的都立起了条条剽悍的汗毛，只待一触即发。最后没法子，虽看着时间差不多，可总不能见了她人，而自己却不受控制地泄了吧。恨恨打了一下自己，失落地再朝那空洞的窗户投去最后一眼，夹紧夹紧屁股，只能赶紧朝离这最近的网吧冲去。

　　等他解决完肚子的事，从网吧出来，天色已经黑了，天际连半抹霞光也别再想寻见，看看时间，这时候就是赶去了也见不着她的身影了。虽说如此，谢小国还是带着一丝侥幸的希望绕了过去，结果是明白的，他只能见到窗里投射出的日光灯的光线，除此别无所有，失落之情更剧，同时也恼恨这不争气的肚子。可回头想想，又有什么法子呢，稍等了一会，拖着失落疲惫回家了。

　　时日里要真不是走投无路，谢小国是决不会往爷爷那去的，而去的唯一目的，只是为了要钱。

　　爷爷本与他同住，后来真是被他弄得死透了心，才搬去了二儿子那，此后便没再过分地关心过谢小国，等同把他的生死置之不理了，随他怎么个活法。命总是他自己的，自己也老了，强扭不过他。

　　关于这爷爷对孙子死了心的事，肯定不是一两天能够完成的，日积月累的结果。而最后叫爷爷死定了心，不愿再搭理谢小国生死的那一刀，是这么一回事。

　　那次爷爷刚从村里领了三百块钱，是政府补助金，自以为钱藏得足够小心的了，三百块钱都塞进了枕头的碎布里，这可是他较劲了脑筋才想出的一好地方。像以往无论是他选了件衣服的兜把钱放进去，再把衣服塞进衣柜里，还是看似随意地直接就将钱塞在墙上挂着的装东西的某一个袋子里，全都无一幸免。虽有一小段时间的好，最终都是一样的下场，全部神出鬼没地不见了，他谢小国简直就比家里的耗子还可怕，更别说把钱放在身上的衣兜里了，除非你不睡觉。

　　毕竟家里藏钱的地方有限，爷爷也总是万倍谨慎处理这事，钱也总一两百一两百地用，怕得就是多了叫谢小国一次性摸走，都可以半月乃至更长的时间消失不见人影。

　　那次爷爷真的是万万没有意料到，前日刚取的三百块钱，思东想西的，好不容易领悟出了这么个浅显的藏害点，真是再轻易不掩饰的了，没想才安全了两个夜晚，这藏害点就被坚决打击掉了。原本失了钱，爷爷也是不知晓的，奇怪当天夜里谢小国就没归家，这样枕借着以往的做案经验，爷爷心头突然就是一紧，暗叫坏了，可惜已经晚了。

　　那时候爷爷才刚从床上睡醒，就犯了这事，想想心里都堵得慌，这个没有好的畜生，自己真是白疼他了。爷爷就是信不过教他不起了，下了床拖着棉鞋就要出去找谢小国，不想夜里下了些小雨，路滑，又是冬天的，心里提着一口气一急一不小心，都七十好几的人了，这一跤着实不轻。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爷爷，在那会其实也顾不及去想身上的疼了，心里可比它疼烈的多了，拉扯他长这么大，没想是个坐牢进监狱的胚子，再想起前些年死去的老伴，一把辛酸泪不由而下。

　　出了这事，小叔气急败坏，找他谢小国整一个午后也没见他人影，要是逮住了非敲断他的手不可。没办法拿不到人出气，只好心里憋屈着。从这后爷爷的心真就寒死了，那一跤叫他卧床好几个星期都不能起来，就搬去了二儿子那，不想再过问谢小国的生死，可是又怎么真的完全可能不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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