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归月

　　林栖玥被推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背部就撞上了本就不远的老梅树，一时间花瓣纷纷扬扬，煞是好看，此时却没有人有心情赏景，同样也是一脸的红潮，稳下狂乱的呼吸节奏，“民女知错，民女这就告退。”不待言瑞晟答应，急忙退出院子。
　　一时之间，院子里只剩下言瑞晟一人，和摇落满地的芬芳。
　　这林栖玥倒是有些意思，戴玫怡显然是不喜欢她的，话说得很不中听，一句钱府的林小姐，露骨地点出了她只是寄人篱下小孤女的身份。可她竟没有恼怒，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就让戴玫怡说不出话来了，究竟是凑巧还是……如果不是凑巧，这日子倒是有趣了。微微上扬的嘴角，淡去了先前所有的恼怒，狭长的眸中有淡淡的光华流转。
　　一踏进安排给小姐丫鬟的厢房，红绡正急的团团转，看见林栖玥进院门快步过来就想要去拉她，最后却是在林栖玥清明的目光下讪讪地收回手去。林栖玥就被告知大家都已经前往大雄宝殿上香拜祭去了，只好改变方向。
　　由于每年这个时候来慈云寺的香客并不多，大雄宝殿显得倒是难得的空旷。林栖玥到的时候，正是大房夫人跪在香案前，碎碎念着一些愿景，不外乎是些祈求安康兴旺的话语。年长的一辈大都是或虔诚或专注地诵念着什么，年轻一辈却是无聊地或左顾右盼或发呆出神，林栖玥悄悄进去站在角落。
　　大家庭上个香都是要按着辈分地位来的，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林栖玥到底还是一个外姓人，往往是要到最后才能去的。这次，也没有例外。只是，上完香之后，钱清宜倒是过来了。
　　牵起林栖玥的手，边走边说：“玥儿妹妹，那里有些算卦求签的，走，一起去看看。”不消几步，就可以看见一个小僧弥坐在摊子前，早有好几个小姐少爷围在边上，都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样子，有好几个似是已经解好了卦，或喜或忧。
　　钱清宜平素眼界颇高，并不和府上的公子小姐来往，只和这京城中各家的嫡出小姐们相处。倒是一人例外，就是林栖玥。外人都以为钱清宜是喜欢林栖玥的性子，却不知这钱府大小姐最是看不起寄居在钱府的林栖玥。
　　大家看见钱清宜过来，自然让出了一条道，只是中间却也有些不服的人，“不就是大小姐嘛，怕什么！”路过众人的时候，低低的声音清楚地传到林栖玥耳中，抬头正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人，马上又听到一声低喝：“大房嫡出大小姐，岂是你可以说的！不要让人听去了，徒惹麻烦。”这次林栖玥看清楚了说话的是三房庶出的七小姐，而低声呵斥的人则是其同父异母的五少爷。前头钱清宜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满是兴奋雀跃地看着不远的算卦摊，要不是被钱大小姐拉着的手上已经毫不意外地被尖利的指甲掐破了皮，林栖玥几乎也要相信她什么也没有听到了。
　　钱清宜抽到的是二十九签，自有人早早递上了桌上的签簿，上头记着：“春生花亦盛，秋残红化泥。夏来香满园，冬去了无缘。”
　　“是一支中平签，施主切记：万事随缘，不可强求，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小僧弥语气平和，但是太显年轻的外表，这番话倒是没有几人是信的，只当是解解无聊的玩意儿罢了。
　　钱清宜听罢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身后的红绢打赏小僧弥。
　　“玥儿妹妹，你来试试。”说完也不管林栖玥愿不愿意，直接将签筒塞到了她手里。林栖玥倒也就顺便求了一卦，却是第一百零三卦签，红绡忙忙地翻找着签簿，只是翻来翻去好多次，这一页却是没有的。前一页是一百零二，后一页却是一百零四，独独漏了这一百零三这一页。众人都有几分不明就里。
　　“红绡算了，看来这一签是忘记添到签簿上了。”
　　本来对于穿越这样的事情，林栖玥还是很惊奇的，也很想向高人好好打听一番好早日回去，一次无意听说慈云寺中的方丈很是了得，正愁于如何上山，就听说钱府每年上慈云寺来祈福上香。第一次来这里林栖玥还只有六岁，趁着嬷嬷丫鬟不注意，偷偷摸进方丈院子，却是只得到“一切自有天意”一句话就被打发出来，基本就是什么都没有说。后来也就渐渐看淡了，倒是和云清老主持成了忘年交，老方丈还常常送一些小东西给林栖玥，比如佛珠啊，平安符什么的。林栖玥往往也就是笑笑收下了。
　　小僧弥合手行礼，“施主这签想必是记漏了。这本签簿是前几代主持方丈留下的，如今也是寻不回这缺的，只怕这签也就无解了。”说罢，居然收拾起摊子，在众人眼前离开了。
　　人群中倒是有几个人想要去拦住他，自己倒是被同伴拉住了，“这臭和尚，这就走了？我们还没有求签呢。”“化外之人，何必计较。况且，这签簿不全，定也是不准的，不如不求。”
　　见无事可做，众人各自散去。原地只剩下林栖玥、钱清宜主仆四人。
　　天色不早了，钱清宜却没有和众人一起回去的打算，“大表姐还不回去？”
　　钱清宜极是自然地抿嘴一笑，细细打量着正“天真烂漫”的林栖玥：“有几句话想和妹妹说说，只是怕说了妹妹不高兴。”
　　“姐姐直说便是了。”拐弯抹角也总是要说的。
　　好像正是等着这句话，钱清宜脸上顿时严肃了许多，眼角眉梢的线条都硬朗了几分：“玥儿妹妹今天午后可是出去了，很晚才回的罢。虽说这不是家中，却也要懂得几分礼数，现在你可是钱家的人，切不可失了脸面丢了钱家的体面。”
　　一听此话，林栖玥心中一凛。她说的是老方丈院子里发生的事情，自己和五皇子的举动全被她看了去。这倒不是关键，关键是自己午后偷偷出去，连红绡都没有带，她如何得知？老方丈院子在东厢，很是僻静，连打扫的僧人都不大过去，这钱清宜又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并且刚好撞上自己和五皇子？难道只是凑巧？
　　林栖玥眼珠儿一转，满口委屈地抱怨：“哦？大表姐今日也去了东厢的院子，既然看见玥儿了，怎么就不救救玥儿，看任玥儿被歹人欺负了去？”估计钱清宜站的比较远，定是没有听到他们讲的话，才来试探的。
　　“妹妹不认识那人？”对于林栖玥这番话，钱清宜半信半疑，狐疑地问出这句。
　　林栖玥更加卖力地表演，头摇得拨浪鼓一样，脸上还带着三分惊惧后怕的样子，“我怎么会认得这样没皮没脸的流/氓？要不是跑得快，真不知道会怎样？”抬头好奇地看着钱清宜，好像在是在疑惑，为什么没有出来救自己。
　　她这样的表情，钱清宜倒像是相信了，缓缓道：“这园中的另一人你当真不认识？那可是五皇子，他怎么会来招惹你？”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说到言瑞晟是眼中不可掩饰的爱慕之情，林栖玥却是看得明明白白的，心中暗暗道这下更糟了，头上倒是答得滴水不漏：“因为，因为，玥儿撞破了他的好事……”
　　闻言，钱清宜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带着几分急切几分压抑，问的好似漫不经心却又带着明显的试探：“哦？好事？可只是何方女子，必定是个美人吧？”看这样子，钱清宜应是后来才来的，并没有看到先出去的戴玫怡。
　　“这戴家小姐可真是个大美人。”此话一出，钱清宜脸彻底白了下来，本来以为会做出私会情/郎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必定是什么烟花女子，却是尚书府的戴玫怡。红色豆蔻染得指甲陷进了掌心，面上却是笑得更加艳丽如花，也不看林栖玥径自转身离去。
　　林栖玥极不淑女地撇撇嘴，心中暗道，不知听谁说的：嫉妒的女人最是丑陋。果然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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