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缘

　　第二天便是除夕，这天的中午蓝家是要祭祖的，屋子在腊月里就打扫了干净了。摆上供桌，桌上有祭祖用的六碗菜，分别是：青菜，豆腐，红烧肉，鱼，涨蛋，凉粉。最后摆上饭碗。等祖父在供桌前磕完头，依次祖母，父亲，母亲磕头，接下来是大哥，二哥，最后是我。磕完头，说完祈求保佑的吉利话，父亲就带着大哥和二哥去祖坟烧纸去了。

　　等他们回来已经是申时，大家就开始忙碌起贴春联了。每年的春联，祖父都是买纸自己写的。祖父不仅给自家写春联，还多写了几幅，送给四周家里贫苦的农户。贴完春联，天色也暗了下来，厨房里也开始忙碌起来，佣人们都在准备晚上的团圆饭。蓝家每年的年夜饭吃的比较早，因为吃完晚饭，老爷还要给佣人们发放红包，并让他们带上饭菜回家过年去，所以这一天，大家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吃过晚饭，佣人们陆续带着红包和祖父祖母赏赐的衣服饭菜回家去了，只有秀云姨，奶妈，还有老爷跟前的竹香，祖母跟前的菊香没有回去。菊香和竹香是孤儿，从小被卖到蓝家的，这里自然也就是她们的家了。秀云姨也是孤儿，从小在母亲娘家长大，母亲嫁过来，她也不必再回去了。奶妈是远方的亲戚，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了，常年待在蓝家，祖母，母亲对奶妈也都非常好，当自家人一样。

　　饭后，父亲带着我们一起玩烟火，烟火是父亲从杭州带回来送给二哥的礼物，当二哥听到这些烟火可以在天上开出很多美丽的花了，不知道有多开心了，天还没有黑就迫不及待的拿出来摆在桌上。

　　当“扑哧”一声，烟花在寂静的夜空中爆开时,绽放出七彩的美丽颜色，将廊下站着的母亲和秀云姨的脸也点燃了，她们的脸上也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漂亮的烟花，绽开，落下，一瞬间的美丽，一瞬间的光彩全都落在了母亲闪亮的眸子里。

　　二哥奋地拉着我的手在院子里一边手舞足蹈，一边仰望天空,看着那形态各异，色彩缤纷的烟花。大哥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也和我们玩在一起，他和二弟一起帮着父亲点燃烟火，然后搭着二弟的肩膀一起站在墙边看那漫天灿烂绽放的烟火，好像他们两个在地上扭打过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正月初一的太阳终于爬了出来，照在墙上给人暖意。一大早我就被人唤醒，朦胧中睁开眼睛，就见奶妈捧了一身新衣服，来服侍我起床，奶妈先给我套上一件粉红缎子的绣花对襟袄子。襟边绣着盘枝绿萼梅花、领边和袖边都镶有白色兔毛。又给我穿上嫩青色新裤子，裤脚边也绣着一圈梅花。母亲果真将她画的梅花绣在了我的衣服上，我穿着新衣服，心里无比欢喜。

　　梳洗完毕，奶妈领着我去正堂给祖父祖母磕头。父亲，母亲，哥哥们都已经在堂屋了，大哥二哥先后给祖父祖母磕头，嘴里说道：“祝爷爷奶奶，新年吉祥，身体健康。”祖父祖母乐呵呵的分别每人一个红包。轮到我磕完头，自然也得到了红包，二哥的眼睛直瞅着我手里的红包，我连忙把我的压岁钱藏在了衣兜里。

　　正月里，来来往往的亲戚真的不少，两个姑姑也带着不常见面的表哥表弟表姐表妹们回家小住，给祖父祖母拜年。家里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我们这些不期而遇的男女孩子们，加起来总有十几个，大人们忙着说话，喝茶，聊天打牌。因为是过年，功课全部都可以抛在脑后，玩耍就成了孩子们的特权，大人们也不会再干扰我们的各种游戏。

　　当然，最让我们孩子们喜欢的玩意儿就是放花炮。二弟带着几个年纪相仿的表亲在前门空地里玩的不亦乐乎，而我们几个年纪胆小的女孩，只敢站在墙角捂着耳朵，看他们拿这些花炮做武器，互相投追逐地掷对方，或者把花炮丢进门口结冰的小河里，将完整的冰面炸开一个个小洞。

　　到了初六，家里突然来了许多族亲，大门前停了不少的马车，堂前摆放着许多红色礼盒，听秀云姨说今日是大哥定亲的日子。母亲和祖母还有族里的几个年老的婶娘帮着往礼盒里装绸缎衣料之类。还有一位穿着鲜艳，打扮的略有些招摇的婆子正拿着一张单子在核对，还不断高声地向婶娘们喊话：
　　“金戒子六只、金耳环六副；金簪六对，翡翠镯子两对，绸缎十八匹，油包六十四只、麻饼六十四只，老酒八担……”
　　等婶娘们都核对完毕后，竹香捧着红色托盘跟在祖父后面进了堂屋，喊话的老妈子走到祖父跟前说了一些吉利的话，祖父吩咐竹香将托盘交与这位妈子，托盘里是一个纸张两层外红内绿的文书。这妈子接过托盘后，向屋里的人打了招呼，就径自上了马车，管家钱叔吩咐佣人将刚已经清点好的礼盒装上马车后，也跟着上了马车，驾着马车往女方家里去了。

　　一晃到了正月十五，两个姑姑带着孩子回婆家了。家里一下走了几个人，突然冷清起来 ，连一向顽皮好动的二哥今日也坐在花厅里发起呆来。自从大哥订了亲，我们已经好几日没有和他说上话了，只是远远的看他着跟在父亲后面，越发像个大人。

　　今日是元宵节，过了今晚，明早父亲和大哥一起就要动身去杭州。大哥要去杭州的求是书院读书，这求是书院是杭州知府林启创办了一所“兼课实学”的中西式学堂，林启是祖父为官时的旧友，祖父对他的人品和学问一向赏识敬重，这也是为何祖父放心让大哥去他所创办的学堂的原因。我们兄妹三人从小就在一起玩耍，从来没有分开过，而今大哥却要走了，二哥突然难过起来，钱叔为我们准备了很多花灯，还有二哥最喜欢的动物造型，可二哥依然提不起精神来。

　　吃完晚饭，我和二哥被领到母亲房里，父亲已经坐在靠背椅上正和大哥说着话呢。我和二哥进了屋里，父亲又开始叮嘱二哥在家要听话，不可再做顽皮出格的事情惹来祖父的责罚，看到父亲大哥就要走了，我心里十分的难过，躲在母亲怀里哭了起来，秀云姨从母亲怀里接过我，把我抱出屋子，我在秀云姨轻声唱的儿歌声中，慢慢止住哭泣，在她的怀里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醒来，我和二哥没有再见到父亲和大哥，他们早早就离家上路了，母亲怕早晨我看到离别的场景又要哭闹，吩咐了奶妈等父亲走后，再叫我起床。穿衣梳洗时，听奶妈说，二哥又被祖父斥责了，叫我待会儿到书房时要乖巧些，不可再惹祖父生气。原来二哥央求父亲也带他去杭州读书。

　　用过早饭，二哥红着眼睛来到我房里，拉着我就往外走。二哥拉着我一路默默不语，我们就这样来到后山的山顶，站在山顶向远处眺望，那蜿蜒连绵的小路在山中穿梭，直到隐入到远山的竹海中，那条路就是通往山外的路，山外是什么样子我们都不知道，也许我们也会有一天沿着这条路，走出这一望无际的竹海，走到蓝天下白云深处那个美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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