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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麻烦(2)
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头和胃都恢复正常,如同一台加了润滑油的机器,运行地相当欢生。我闭着眼睛依旧把头埋在被子里面装鸵鸟。昨晚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曾放纵自己任性地想,如果明天就开始生病,一病不起,就好了。
没病没痛,找不到消沉的理由。于是心里闷闷地,像蒙了一层保鲜膜,看似光鲜亮丽,却透不过气。
把手伸到床头矮几上摸,摸……手机不在,摸到当年英勇献血的纪念品闹钟。把眼睛露出来看一眼,九点半,睡了将近一圈。
窗帘早两个月被换成了湖绿暗印竹纹的厚重布料,挂窗帘之前遥遥详细地给我解说过这种布料的好处,说完我也忘光了,只记得被迫摸了下,当被问及手感如何的时候,我很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嗯,挺厚的。”见到遥遥面色不豫,我又严谨地思索了一下,补充道:“做工也挺好的。”
遥遥无语,挥挥手表示我可以去挂窗帘了。
遥遥始终不能理解我对物质品质表现出来的近似无可救药的迟钝,正如她始终不能理解我对人心感情表现出来的超乎想象的敏感。
她不止一次痛心疾首地批判我,“你就是这样不懂享受生活!”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仿佛我是她纠缠千年的宿敌。
窗帘再厚,细密的光线还是携着暖意照进了房间。优雅高贵的金色映衬着窗帘上绿色的绣竹,带着宁静的生动。
这是一个美好的上午,该起床陪千年宿敌看吸血鬼了。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清冷的空气潮水一般迎面涌来,因为清冷而显得分外纯澈。楼前的花坛小径上早有孩子磕磕绊绊玩闹的身影。我嘴角禁不住翘起来,忽然记起有人曾经对我说,“我难过的时候就会让自己笑一下,笑着笑着,就仿佛能忘记那些难过的事情,真的开心起来。”
从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起,我就矢志不渝地奉行开来,初时是青春年少,一心只想按他理想的模样去雕琢自己,以为爱就该如此,后来他离开了,有些事却也变成了习惯,刻意地去戒反而更加深刻心中那个已成为禁忌的名字,便就这样保留下来了。
刚推开房门,就听见另一扇房门打开的声音,某人探了个毛茸茸的脑袋出来,像侦察敌情的笨拙女间谍。
“鬼鬼祟祟,你难道在房间里藏了男人?”我轻蔑地瞥了她一眼。
遥遥大概是从我话里闻出来一丝神清气爽的味道,摆摆手大大方方走了出来,“男人有什么可藏的,有男人就大方给你看了。不过阿紫,我们真是好默契啊,你也这个时候起床。胃还痛不?有没有生病?”
“别诅咒我,还有两天才会病,你这么晚起床我们早餐吃什么?”
某人摇头晃脑踱到洗手间门口,“早餐啊,我们昨晚不是买了……”话音断了,切换至慢镜头,某人鼓起勇气挣扎着回身望向我。
所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古人的话真是半点不做假。我们两个缠缠绵绵对视了几秒钟之后,同时爆出一声凄惨的嘶吼。上帝,你为什么要这样残忍,我们的四大包粮食,光荣地忘在了贺谨的车里……
嘶吼不能解决问题,只能继续消耗我们所剩无几的能量,我很大方地决定抱着宽容的心态弥补已成为既定事实的过错,“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打电话给你老公,让他也将功补过,把粮食送还我们。”
“我们地球人是有骨气的,绝不主动与敌人靠近,要打你打。”说着一溜钻进洗手间,我甚至清楚地听到她落锁的声音。
我是火星人,我不需要骨气,我只需要能量。如果没有能量支持后果将不堪设想,届时情绪down到马里亚纳海沟,拿珠穆朗玛峰做个钩子也捞不到我。
捞过手机,还沉睡着呢。刚一开机,手机呜呜地震个不停,短信息一条接一条挤进来,我不由得联想到十一黄金周商场里摩肩擦踵的人群。瞄一眼,哎呀呀,移动小秘书,真是辛苦你了,有人非要在我关机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也无能为力啊。
为了我还要风雨无阻运行几十年的皮囊着想,我先拨通了贺谨的电话,首先客气地问了他是否有时间,再客气地表明我们把零食遗忘在他车里的遗憾,最后客气地提出他如果方便是否可以完璧归赵的期望。
他很热情地答应了。哼哼。日行一善。
小秘书提醒了我七个未接电话,活像发了七条重复信息,除了拨打时间变变,连手机号码都是一样的,唯一一条非小秘书提醒,也是来自这个号码。这样的清一色美则美矣,可实在有点影响心情,决定全删了。
是否删除全部?
当然——是。是,代表确定,确定,在适当的时候,代表接听……
于是,在我可以选择之前,我接了这个不速而至的来电,以迫不及待的姿态,而且还是清一色同志的来电。
没有声音传出来——这么痛快的接听速度一定吓着人了。我把手指移到挂机键上刚准备动作,电话那端的人已经反应过来,“阿紫——”
他的声音沉闷压抑,我下意识看了看窗外,阳光依旧明媚,可我只觉得头顶像是盖上了好几朵乌云。
好可疑的云朵啊。“嗯,修先生,我刚开机。你找我什么事儿?”
一,二,三……“昨天晚上你——”
“啊,昨晚中途落跑挺不好意思的,没打扰你们兴致吧?”
一,二,三……“是不是又胃痛?你的胃经不起刺激,咖啡酒精还有太冰的东西要尽量少碰。”
记忆中有个声音总是带着丝无奈地叮嘱:“不许喝酒,不许吃冰,不许喝咖啡,按时吃饭,少吃零食。”当时听起来尽是甜蜜,如今再听,却有种受宠若惊的负担。
“啊,我胃挺好的,谢您惦记着。”
某人显然有点恼了,“阿紫,你能不这种口气说话吗?”
我沉吟了片刻,觉得这谈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修先生……”
“秦苏紫,你能别喊我修先生么!”
怒了,某人真怒了。
“嗯,行。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要去洗漱了。”我轻轻地说,带着目的不明的两分试探与期待。
某人又开始沉默,稍微迟疑了一下我还是咬咬牙挂断了电话。
身为女人,对男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其实以前我也是叫过他修先生的。可那时,无论喊修先生还是修旻行,不过是恃宠而骄,变着花样秀恩爱罢了。
昔日的甜蜜娇嗔,如今说起来,声声尽是讽刺。言者有意,听者有心。
我果然是个面目可憎心口不一的女人,口口声声说根本不在乎,又这样进行打击报复。因为他主动约见,主动打电话,他定然多多少少是在意我的,所以我就故意这样叫他,故意拿针扎他的心。因为他的出现让我痛了,所以我也要让他痛。
虽然并不会因此觉得快意,但若不这样做,那口气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的。
我有些疲惫地缩在沙发里。
这种感觉好像超强龙卷风过境之后,来不及为自己的劫后余生庆幸,就开始忧心毁在风暴中的家园如何重建。
我又需要多久时间,才能彻底摆脱这次见面的余震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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