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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生情愫
柳如眉的伤好得比预期快得多。
短短十来天,肩头的伤口已经结痂脱落,只剩一道淡粉色的新肉。
连林清晏这个自认医术不错的人都啧啧称奇。
“柳姑娘恢复得真快。”他拆下最后一圈绷带,仔细检查伤口,“简直像吃了仙丹。”
柳如眉低头看着自己的肩膀,唇角微扬。
她当然不会说,每夜运转魔功疗伤的效果,可比什么仙丹强多了。
“是道长医术好。”她轻声说,拉好衣襟。
那件宽大的道袍穿在她身上,如今已经合身了不少。
倒不是衣服变小了。
是她渐渐养出了些肉,脸色也红润起来。
林清晏收拾好药箱,转头看她。
晨光透过窗纸洒在她侧脸上,给细腻的肌肤镀了层柔光。
他忽然意识到,柳如眉在道观里,已经住了半个月。
“柳姑娘。”他迟疑着开口,“你的伤……差不多好了。”
柳如眉动作一顿。
她抬起头,眼神平静:“道长是要赶我走吗?”
“不是不是!”林清晏连忙摆手,“我就是问问……你有没有想起什么?家在哪里?或者有没有亲人可以投靠?”
柳如眉垂下眼睫。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没有。”她声音很轻,“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话半真半假。
她是想不起来——想不起来自己该用什么借口继续留下。
林清晏看着她低垂的头,心里一软。
“那……你有什么打算?”
柳如眉抬起头,眼神里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茫然和无助。
“我不知道。”她说,“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能去哪儿呢?”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
“道长若是觉得我叨扰……我今日便可离开。”
说着就要起身。
“别!”林清晏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腕。
触手温润微凉。
两人都愣了一下。
林清晏急忙松开手,耳根又开始发热。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解释,“就是……你一个姑娘家,又失忆了,独自在外太危险。”
柳如眉重新坐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我能去哪儿呢?”她喃喃自语,像是在问林清晏,又像是在问自己。
这个问题把林清晏难住了。
他皱着眉想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
“要不……你先在观里住着?”他试探着说,“等想起什么了,再做打算。”
柳如眉眼睛一亮。
但那亮光很快又被刻意压下去。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道长?”她小心翼翼地问。
“不麻烦不麻烦。”林清晏摆手,“观里空房多,多个人还热闹些。”
他说的是实话。
师父云游后,这道观就他一个人守着。
白天还好,夜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有柳如眉在,至少吃饭时有人说说话。
柳如眉看着他,唇角扬起浅浅的笑意。
“谢谢道长。”她说得很真诚。
心里却想:这傻子,真好骗。
但随即又觉得,这么好骗的人……倒也不讨厌。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柳如眉继续留在清风观。
伤好了,自然不能再白吃白住。
她主动包揽了更多活计。
洗衣,做饭,打扫庭院。
做得比林清晏还勤快。
“柳姑娘,这些活我来就行。”林清晏有些不好意思。
柳如眉正蹲在井边洗衣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白皙的小臂。
“道长采药抄经已经够辛苦了。”她头也不抬,“这些琐事我做就好。”
她洗得很认真。
连道袍领口那点油渍都搓得干干净净。
林清晏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自从师父走后,就再没人给他洗过衣服了。
“那……我去做饭。”他说,“今天王婶送了条鱼来,咱们炖汤喝。”
柳如眉抬起头,眼睛弯了弯:“好。”
厨房里飘出鱼汤的鲜香时,柳如眉也洗好了衣服。
她把衣服一件件晾在竹竿上。
林清晏的道袍,她的旧衣裙,还有几块抹布。
晾完最后一间,她站在原地看了看。
两件道袍挨在一起,在风里轻轻摆动。
那画面……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柳姑娘,吃饭了!”林清晏在厨房喊。
柳如眉回过神,应了一声。
午饭是鱼汤和炒青菜。
两人对坐在石桌两边,安静地吃。
“味道如何?”林清晏问。
柳如眉喝了一口汤,点点头:“很鲜。”
她顿了顿,补充道:“比我做的好喝。”
这是实话。
林清晏做饭的手艺确实不错。
简单的食材也能做出好味道。
林清晏笑了:“那以后还我做。”
他说得自然,仿佛“以后”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柳如眉握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
以后……
她还有以后吗?
魔尊的位置还空着。
玄冥老魔虎视眈眈。
手下们大概已经找她找疯了。
可她居然在这里,穿着道袍,喝着鱼汤,想着“以后”。
真是荒唐。
“柳姑娘?”林清晏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嗯?”
“想什么呢?汤都凉了。”
柳如眉摇摇头:“没什么。”
她低头继续喝汤。
心里那点涟漪,被强行压了下去。
饭后,林清晏要去后院翻菜地。
春天到了,该种些新菜。
柳如眉跟着去帮忙。
她没干过农活,动作有些笨拙。
锄头拿不稳,翻出来的土深浅不一。
林清晏看了直笑。
“柳姑娘,不是这样。”他走过来,从身后握住她的手,“手腕要这样用力。”
他的手很大,完全包裹住她的手。
掌心温热,带着薄茧。
柳如眉身体微微一僵。
五百年来,从没有人敢这样靠近她。
更别说握她的手。
她下意识想抽回。
但林清晏已经带着她挥动锄头。
“对,就是这样。”他声音很近,就在她耳边,“慢慢来,别急。”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
柳如眉耳朵尖悄悄红了。
她定了定神,跟着他的力道一下下翻土。
渐渐地,掌握了窍门。
“我自己试试。”她说。
林清晏松开手,退到一边。
柳如眉独自挥动锄头。
这次翻出来的土整齐多了。
林清晏竖起大拇指:“柳姑娘真聪明,一学就会。”
柳如眉抿唇笑了笑。
心里却想:本尊学魔功都没这么费劲。
翻完地,两人坐在井边休息。
林清晏递过水瓢。
柳如眉接过来喝了一口,清凉的井水沁人心脾。
“道长。”她忽然问,“你一直一个人住在观里,不寂寞吗?”
林清晏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习惯了。而且有阿福陪着我。”
他顿了顿,又说:“师父说,修道之人,耐得住寂寞才能修得出真我。”
这话说得老气横秋。
配上他年轻的脸,有点滑稽。
柳如眉忍不住笑了:“道长年纪轻轻,说话倒像个小老头。”
林清晏挠挠头:“师父就是这么教我的。”
他看着柳如眉的笑容,忽然说:“不过现在有柳姑娘在,确实热闹多了。”
这话说得随意。
听在柳如眉耳里,却别有一番滋味。
她垂下眼睫,没接话。
气氛安静下来。
只有风吹过菜地的沙沙声。
半晌,柳如眉轻声问:“道长就没想过……还俗吗?”
林清晏被问住了。
他眨眨眼,认真想了想。
“没想过。”他说,“我从小在观里长大,这儿就是我的家。还俗……我能去哪儿呢?”
这话和柳如眉之前的说辞,异曲同工。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笑着笑着,柳如眉忽然意识到——
她和这个年轻道士,竟有些同病相怜。
都是无处可去的人。
只不过她是装的。
他是真的。
下午,赵明轩来了。
这次他没带食盒,带了几本书。
“柳姑娘抄的书,书院里的先生都说好。”他把工钱放在石桌上,“这是酬劳。”
柳如眉看着那几枚铜钱,愣了愣。
“这么多?”
“不多。”赵明轩笑道,“柳姑娘字迹工整,错漏又少,值这个价。”
他说的是实话。
柳如眉抄的书,比书院里那些老学究抄得还好。
林清晏也凑过来看。
“柳姑娘真厉害。”他由衷赞叹。
柳如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堂堂魔尊,居然靠抄书挣铜钱。
说出去谁信?
但心里……竟有点小小的得意。
赵明轩留下吃了晚饭。
席间说起书院里的趣事,逗得林清晏哈哈大笑。
柳如眉安静听着,偶尔也弯弯嘴角。
气氛很融洽。
饭后,赵明轩告辞。
临走前,他看了柳如眉一眼,欲言又止。
最后只是拍拍林清晏的肩:“好好照顾柳姑娘。”
林清晏点头:“我知道。”
送走赵明轩,天已经黑了。
柳如眉收拾碗筷,林清晏去喂阿福。
黑猫蹲在墙头,碧绿的眼睛在夜色里闪闪发亮。
它今天格外安静。
连“喵喵”的警告声都没有。
只是看着柳如眉的眼神,依旧警惕。
“阿福,吃饭了。”林清晏把鱼骨放在地上。
阿福跳下来,小口小口地吃。
吃几口,抬头看看柳如眉。
再吃几口,再看看。
那模样又警惕又滑稽。
柳如眉洗好碗出来,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了。
“阿福还是怕我。”
林清晏也笑:“它胆子小,时间长了就好了。”
柳如眉走到井边洗手。
月光洒在她身上,给那件宽大的道袍镀了层银边。
林清晏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王婶的话。
“跟咱们林道长可般配了。”
脸又开始发热。
他赶紧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
夜里,柳如眉坐在灯下抄书。
林清晏在旁边整理药材。
两人各做各的事,偶尔说几句话。
气氛安静而平和。
“道长。”柳如眉忽然放下笔,“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
“如果……我一直想不起从前的事。”她看着林清晏的眼睛,“一直无处可去,你会让我一直住在这里吗?”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
林清晏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柳如眉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心里微微一沉。
果然……还是太贪心了吗?
就在她准备说“我是开玩笑的”时,林清晏开口了。
“会。”他说得很认真,“只要柳姑娘愿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柳如眉心头一震。
“为什么?”她轻声问,“我们非亲非故的……”
“因为……”林清晏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柳姑娘不是坏人。而且……观里多个人,挺好的。”
他说得朴实。
没有花言巧语,没有刻意讨好。
就是实话。
柳如眉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心里那处坚硬的地方,悄悄软了一角。
“谢谢。”她说,声音很轻。
林清晏笑了:“谢什么,互相照顾嘛。”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柳姑娘要是真想起来了,记得告诉我一声。万一家里有人惦记你呢?”
柳如眉点点头:“好。”
心里却想:惦记我的人可多了。
不过都不是什么好人。
第二天,王婶又来了。
这次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带着个包袱。
“柳姑娘,我给你做了身衣裳。”她打开包袱,里面是套浅青色的衣裙。
料子普通,但针脚细密,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柳如眉接过衣服,有些意外。
“王婶,这……”
“别客气。”王婶笑眯眯地说,“你总穿清晏的道袍也不像话。姑娘家,就得穿裙子才好看。”
她把衣服塞进柳如眉怀里。
“快去试试合不合身。”
柳如眉拿着衣服进了屋。
再出来时,林清晏眼睛都直了。
浅青色的衣裙穿在她身上,衬得肌肤越发白皙。
腰身收得恰到好处,勾勒出纤细的曲线。
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整个人清新得像雨后的山茶花。
“好看吗?”柳如眉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她已经很久没穿过女装了。
上次穿,还是在魔尊大典上。
那一身血色华服,沉重得压人。
不像这套衣裙,轻巧又舒适。
“好、好看。”林清晏结结巴巴地说,耳根红透了。
王婶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就说嘛,柳姑娘穿裙子肯定好看!”
她拍拍林清晏的肩,压低声音:“你小子有福气。”
林清晏脸更红了。
柳如眉假装没听见,转身去照镜子。
铜镜里映出她的身影。
模糊,但能看出大致轮廓。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有些恍惚。
这个温婉的女子……真的是她吗?
那个杀伐果断的血月魔尊,怎么会穿这样的衣服?
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怎么会……在意一个年轻道士的看法?
她摇摇头,把这些念头压下去。
转身时,脸上又恢复了温婉的笑意。
“谢谢王婶,衣服很合身。”
王婶摆摆手:“客气啥。以后缺什么跟婶子说,婶子给你做。”
她又坐了一会儿,才告辞离开。
临走前,还朝林清晏挤了挤眼睛。
林清晏假装没看见。
等王婶走远了,他才松了口气。
转头看见柳如眉站在院子里,正低头整理裙摆。
阳光洒在她身上,美好得像幅画。
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想说点什么。
但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只是说:“柳姑娘穿这身……很好看。”
柳如眉抬起头,眼睛弯了弯:“谢谢。”
那天晚上,两人一起做饭。
柳如眉主动要求切菜。
“我来吧,道长去烧火。”她说。
林清晏点点头,蹲到灶前添柴。
柳如眉拿起菜刀,动作熟练地切着土豆。
刀在她手里轻巧地翻飞,土豆很快变成均匀的薄片。
她切着切着,忽然手一滑。
“啊。”她轻呼一声。
菜刀切到了食指。
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怎么了?”林清晏急忙起身。
看见她手指上的血,脸色一变。
“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抓过她的手,仔细查看伤口。
还好,不深。
只是破了层皮。
“等我一下。”他转身去拿药箱。
柳如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手指上的伤口微微刺痛。
但她心里却在想:这苦肉计……是不是太老套了?
可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办法。
林清晏很快回来了。
他拿出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
“疼吗?”他问,声音很轻。
柳如眉摇摇头:“不疼。”
林清晏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
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宝贝。
他的手指触到她的指尖。
温热的触感,让两人都微微一颤。
柳如眉低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眉头微蹙,全神贯注。
那模样……竟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五百年来,从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
在魔道,受伤是常事。
但从来都是自己处理。
没人关心你疼不疼。
没人这么小心翼翼地给你包扎。
“好了。”林清晏松开手,松了口气,“这几天别碰水。”
柳如眉看着包扎整齐的手指,轻声说:“谢谢。”
林清晏笑了:“谢什么,是我该照顾好你。”
他说着转身去继续做饭。
柳如眉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手指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那种温暖,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她忽然有些迷茫。
这场戏……是不是演得太投入了?
夜里,林清晏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他举起自己的手,看着掌心。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柳如眉指尖的触感。
柔软,微凉。
还有那点鲜红的血。
他想起她切伤手指时轻呼的那声“啊”。
想起她低头看伤口时微微蹙起的眉。
想起她道谢时轻轻颤抖的睫毛。
心里忽然乱糟糟的。
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脑海里却全是柳如眉的身影。
穿道袍的她。
穿裙子的她。
切菜的她。
洗衣服的她。
笑着的她。
蹙眉的她。
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像刻在脑子里。
他烦躁地坐起身。
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影。
他下了床,走到墙边那面铜镜前。
镜子蒙着灰,照不清人影。
但他还是站在镜前,看着模糊的轮廓。
“师父。”他轻声自语,“您说红尘劫,这便是吗?”
镜子静静地立着,没有回应。
只有月光在镜面上流淌,泛起微弱的银光。
而在西厢房,柳如眉也没有睡。
她坐在黑暗中,看着包扎整齐的手指。
指尖轻轻动了动。
那点微弱的疼痛,此刻却显得格外清晰。
她想起林清晏专注的侧脸。
想起他温热的掌心。
想起他说“是我该照顾好你”时认真的表情。
心里那处坚硬的地方,又软了一角。
她摇摇头,把手指举到眼前。
一缕微不可察的黑气从指尖升起,钻进伤口。
片刻后,伤口愈合如初。
连疤痕都没留下。
她看着完好的手指,眼神复杂。
这场戏……还要演多久?
她不知道。
但她忽然觉得,多演一会儿……似乎也不错。
窗外,阿福蹲在墙头。
碧绿的眼睛盯着西厢房的窗户。
尾巴不安地甩动着。
它“喵”了一声,声音很轻。
像是在担忧,又像是在警告。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
道观沉浸在夜色里,安静得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
而这安静之下,有些东西正在悄悄改变。
像春天里破土的芽。
悄无声息,却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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