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潮之下

　　皇级虫族的精神波，像一张无形的巨网，以锈蚀星港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

　　那波动无声无息，却带着蚀骨的寒意，能直接穿透数米厚的合金墙壁，钻入人的大脑深处，搅动着最脆弱的神经末梢，掀起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指挥塔内早已乱作一团。

　　幸存的士兵和平民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死死地抱着头，指甲嵌进头皮，发出痛不欲生的嘶吼。

　　有人眼球布满血丝，瞳孔涣散成一片浑浊的灰白，嘴里不断念叨着胡话，已经彻底陷入疯狂，挥舞着手中的军刀，朝着身边的同伴胡乱砍去，金属碰撞声、惨叫声、枪声混杂在一起。

　　绿色的虫血和猩红的人血溅在冷硬的地板上，汇成一道道蜿蜒的溪流，顺着舱门的缝隙缓缓流淌，在角落积成小小的血洼。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金属被高温灼烧的焦糊气，令人作呕。

　　塞缪尔站在指挥舱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混乱的人群，目光沉沉地望向窗外漆黑的宇宙。

　　防爆玻璃上倒映着他挺拔的身影，银灰色的联邦指挥官制服上，之前与虫族缠斗时沾染的虫血已经干涸，凝成了暗褐色的斑。

　　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衬得他脸色愈发冷峻，下颌线绷成一道锋利的弧度。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框上的一道划痕——那是三个月前，他带着第三舰队驻守锈蚀星港时，被一只突袭的镰虫利爪划下的。

　　那天的星港也是这般混乱，炮火声震耳欲聋，他握着军刀劈开镰虫的头颅时，还以为自己能守住这座锈蚀星港，守住联邦的荣光。

　　事实是他太过天真，虫族并不会因为你多尽忠职守而怜悯你半分，弱肉强食的星际法则直到今天仍然适用。

　　悬浮屏上的红色警示灯疯狂闪烁，发出刺耳的“滴滴”声，一行行代表着精神波强度和虫族距离的数据不断跳动，刺目得让人睁不开眼。

　　10公里……
　　5公里……
　　3公里……

　　每跳动一个数字，指挥舱的金属墙壁就震颤一分，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像是随时都会崩裂。

　　塞缪尔的手指紧紧攥着窗框的棱角，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冰冷的玻璃硌得掌心生疼。

　　可他却像毫无所觉一般，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上不断缩短的距离。

　　皇级虫族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星港的监测视野里。

　　那是一只体型庞大得令人窒息的怪物，身躯像是一座移动的钢铁山丘。

　　暗紫色的外壳坚硬如钛合金，表面布满了嶙峋的骨刺，每一根都闪烁着冷冽的寒光，足以轻易刺穿星舰的装甲。

　　它的头顶竖着一根细长的触角，像一根尖锐的长矛，正不断地释放出肉眼可见的淡紫色波纹，那便是能直接摧毁神智的精神波。

　　怪物的头部生着两只巨大的复眼，它缓缓摆动着身躯，每一次移动，都带起一阵无形的风压，让星港的防护罩泛起层层涟漪。

　　“它叫噬魂。”

　　凯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沙哑，带着几分冰冷的杀意，像是淬了冰的刀锋。

　　塞缪尔的身体猛地一僵，却没有回头。他能闻到凯恩身上独有的气息——

　　那是一种介于金属与草木之间的味道，却又莫名地，让他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动了一瞬。

　　凯恩缓步走到他身边，黑色的军靴踩在血污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的目光落在星港外那只狰狞的怪物身上，黑眸里翻涌着浓烈的厌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仿佛噬魂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只跳梁小丑。

　　“他是我麾下最不听话的家伙，总想着挣脱束缚，取而代之。”

　　凯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虫族的世界里，野心即是原罪。”

　　“尤其是，对王的位置抱有野心。”

　　塞缪尔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凯恩脸上。

　　这人穿着一身纯黑作战服，衣料紧贴着线条流畅的身躯，勾勒出肩背结实的弧度。

　　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像是沉寂的星海，永远不知道底下藏着多少暗流。

　　“你早就知道它会来。”

　　塞缪尔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

　　他想起三天前，凯恩找到他时说的话——

　　“锈蚀星港将有一场浩劫，唯有我能帮你。”

　　那时的他，只当这是这个失心疯的胡言乱语，却没想到，浩劫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猛烈。

　　凯恩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知道。但我没想到，它的胆子这么大，敢带着三只王级虫族，就来挑战我的权威。”

　　塞缪尔的瞳孔骤然收缩。

　　三只王级虫族？可监测屏上明明只有噬魂一只！

　　他猛地看向悬浮屏，却见屏幕上的红点，不知何时，已经从一个变成了四个。

　　其中三个，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星港的三个方向包抄而来。

　　“你故意的。”

　　塞缪尔的声音陡然变冷，带着压抑的怒火。

　　他猛地抬手，攥住了凯恩的衣领，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布料撕裂。

　　“他们是冲你来的！你把锈蚀星港当成了你的战场，把这里的人类当成了你的筹码！”

　　凯恩没有挣扎，只是微微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塞缪尔。

　　男人的眼底翻涌着怒意，脸颊因为激动而泛起薄红，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像振翅欲飞的蝶。

　　凯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落在塞缪尔紧攥着自己衣领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掌心带着薄茧，温度透过布料传来，烫得他心口微微发颤。

　　“是又如何？”

　　凯恩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

　　“塞缪尔，若不是我，你和这星港的数千人，此刻早已变成噬魂精神波下的牺牲品了。”

　　“你以为，联邦会派援军来吗？别忘了，现在，你和这座锈蚀星港早就被联邦抛弃了。”

　　“闭嘴！”塞缪尔的眼神骤然变得猩红，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联邦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还没有接受到他发出的求援信号，援军只是还没有赶来。

　　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哪怕是继续坚守星港的命令，也依旧没有。

　　这句话，他终究没能说出口。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他想起出发前，联邦高层拍着他的肩膀说的那句：

　　“守住锈蚀星港，就是守住联邦的边境”。

　　而今想来，不过是一句冠冕堂皇的空话，他们根本不在意这个偏僻的锈蚀星港，不在意这里还活着的人。

　　凯恩看着他眼底的挣扎，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

　　他伸出手，轻轻覆在塞缪尔的手背上，指尖的温度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我知道。”他的声音放柔了些许。

　　“你想守护这里的所有人。”

　　“所以，我才给了你一个选择——留在我身边，做虫族之王的伴侣，我保护你，保护锈蚀星港，保护你在意的一切。”

　　“伴侣？”塞缪尔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眼底却一片冰凉。

　　“凯恩，你把我当什么？一个可以用来交易的筹码？还是一个……取悦你的玩物？”

　　“玩物？凯恩歪了歪头。

　　“自然不是，如果按你们人类的话说，便是希望你能够成为我的另一半，我们一起度过余生。

　　他笑了笑，胸有成竹道：

　　“那句话是这么说吧！”

　　“我曾是无牵无挂的星际旅人，直到遇见你，才懂万有引力的真谛——不是星体相吸，是我非你不可。”

　　塞缪尔脸都绿了，不知道这只虫族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的土味情话。

　　这是被星网上的某些智障发的脑残帖子毒害到脑子了么。

　　他觉得自己属实不应该和一只虫族计较这些，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认真的和他解释：

　　“我是人类，是联邦的高级指挥官，不是虫族。”

　　“人类又如何？”

　　凯恩打断他的话，俯身靠近他，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危险的暧昧气息。

　　“只要精神力彼此契合，虫族与人类又怎么不能在一起呢？”

　　凯恩的指尖轻轻划过塞缪尔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三天前，塞缪尔为了保护他和其他人类，被虫族的利爪划伤的。

　　“你忘了吗？在锈蚀星港，初见的时候，你的精神力就曾与我共鸣过。”

　　“只有你，能平息我体内躁动的力量。”

　　塞缪尔的脊背瞬间绷紧，手腕上的疤痕像是被点燃的火星，烫得他指尖发麻。

　　那道疤是三天前的烙印——当时他率军在虫潮中救了星港附近的数百人。

　　混乱中，一只漏网的镰虫扑向他的手腕，这人的精神力和他突然发生了共鸣，搅碎了那只镰虫。

　　“共鸣又如何？”塞缪尔偏过头，避开凯恩灼热的目光。

　　“那不过是精神力的偶然触碰，算不得什么。”

　　他不想承认，那一天他的精神力触碰到凯恩的瞬间，的确像是有一道电流窜过四肢百骸。

　　当时的契合感，像是漂泊的星舰终于找到了锚点。

　　凯恩低笑一声，那笑声带着胸腔的震动，透过相握的手腕传到塞缪尔的心底。

　　他俯身更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塞缪尔的耳廓，带着金属与草木的独特气息，勾得人耳尖发烫。

　　“偶然？”

　　凯恩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高兴。

　　“塞缪尔，你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那天你的精神力波动，我感受得清清楚楚。你明明也觉得舒服，明明也……”

　　“够了！”塞缪尔猛地低吼出声，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腕，却被凯恩攥得更紧。

　　他的脸颊涨得通红，眼底的怒意中夹杂着一丝慌乱。

　　“凯恩，你别太过分！现在星港危在旦夕，不是和你谈情说爱的时候！”

　　“谈情说爱？”

　　凯恩挑了挑眉，黑眸里闪过一丝玩味。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万千虫族中，偏偏选中你一个人类？”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塞缪尔手腕上的疤痕，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你的精神力很特别，干净，纯粹，却又带着一股韧性。”

　　凯恩的声音放得更柔，像是在诉说一个珍藏了许久的秘密。

　　“这种精神力，只有虫族的王族才能匹配。”

　　就在这时，指挥舱的警报声骤然变得尖锐，悬浮屏上的红色光芒几乎要将整个房间吞噬。

　　噬魂的身影已经逼近了星港的防护罩，头顶的触角疯狂摆动，淡紫色的精神波如同海啸般袭来。

　　防护罩的能量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跌，从50%直接跌到了30%。

　　“轰隆——”

　　一声巨响传来，指挥舱的金属墙壁剧烈震颤，几块松动的金属碎片从天花板上掉落，砸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蜷缩在地上的人们发出绝望的哭嚎，精神波的压迫感越来越强，连塞缪尔都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大脑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

　　凯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骤然变冷，刚才的温柔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杀意。

　　他松开了塞缪尔的手腕，目光转向窗外的噬魂。

　　“看来，这只虫子是等不及了。”凯恩的声音难得有些不耐烦。

　　“既然它想死，那我就成全它。”

　　塞缪尔捂着发麻的手腕，看着凯恩转身的背影，心里有了打算。

　　他知道，凯恩要动手了。

　　精神波对决，是虫族最残酷的战斗方式，也是最消耗力量的方式。

　　面对噬魂和三只王级虫族的围攻，凯恩就算赢了，也会付出惨重的代价，万一他干不过外面那四只高等虫族，那星港就彻底完蛋了。

　　“等等。”

　　塞缪尔开口叫住他，凯恩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黑眸里闪过一丝诧异。

　　塞缪尔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凯恩。

　　“我和你一起。”

　　凯恩愣住了，像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

　　塞缪尔的手指紧紧攥着腰间的军刀，指节泛白。

　　“我是锈蚀星港的指挥官，守护星港，是我的使命。”

　　他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我的精神力或许能帮你。”

　　凯恩看着塞缪尔眼底的坚定，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黑眸里的寒意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惊喜的模样。

　　他缓缓勾起嘴角，极力隐藏着内心不一般的想法，迫不及待道：

　　“好。”

　　“那就一起。”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塞缪尔看着那只苍白却有力的手，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两只手紧紧相握，人类与虫族的精神力交织在一起，像是两条奔腾的河流，在掌心交汇，融合，化作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

　　塞缪尔能清晰地感受到，凯恩的精神力霸道而凝练，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而他的精神力则柔和而坚韧，像是最坚固的盾牌。

　　两者相辅相成，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窗外，噬魂的嘶吼声越来越近，淡紫色的精神波如同潮水般涌来。

　　凯恩闭上双眼，黑眸里的杀意凝聚成冰。

　　塞缪尔也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输送给凯恩。

　　两股力量交织着，如同黑色的闪电，冲破指挥舱的天花板，朝着星港外的噬魂，狠狠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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