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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执子之手,惜未与子偕老
她开始绝食,拒绝喝药,拒绝吃饭。
她的身体本就虚弱,这样一来,更是雪上加霜,没过多久,她就变得奄奄一息,只能躺在床上,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舒禾来看她时,看到她这副模样,哭得肝肠寸断:“姑娘,您怎么能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您快吃东西,快喝药啊!”
陈洛颜虚弱地拉着她的手,轻声说:“舒禾,我累了,我想休息了。替我做一件事,好吗?”
“姑娘,您说,奴婢一定照做!”
“帮我回季府,把我和星竹的那些书信,都拿到这里来。”陈洛颜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想再看看那些信,想再想想他。”
舒禾虽然不解,却还是答应了。她偷偷潜回季府,将陈洛颜珍藏的那些书信都取了出来,送到了她的身边。
陈洛颜躺在床上,抚摸着那些泛黄的信笺,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容。这些信,承载着她和季星竹的回忆,承载着他们的爱情,是她这三年来唯一的精神支柱。
她一页页地读着,从懵懂的孩童时期,到情窦初开的年少时光,每一个字,都让她想起了那些美好的日子。
“星竹哥哥,今日先生教了《诗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好喜欢这句话。”
“洛颜妹妹,等我平定了南疆叛乱,就回来娶你,让你做我最美的新娘”
“星竹哥哥,北境的风沙大,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记得多穿衣服”
“洛颜,等我回来,我们就去看长安的桃花,再也不分开。”
泪水滴落在信笺上,晕开了墨迹。
她想起了他们一起在桃花树下玩耍的时光,想起了他出征前她为他簪花的模样,想起了他对她的承诺。
可他终究还是食言了。
她将信笺全部烧了,她等不到他了。
大婚的前一夜,陈洛颜趁着看守的侍女熟睡,从枕下摸出了一枚早已备好的金簪。那是季星竹母亲临终前传给她的遗物,她一直带在身边。
她看着那枚金簪,脸上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容。
星竹,我等不到你了。
但我没有背叛你,我守住了我们的承诺。
愿来世,我们能早点相遇,能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再也没有战争,再也没有分离。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金簪对准自己的心脏,猛地刺了下去。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身下的被褥。
“星竹哥哥,我曾执子之手,惜未与子偕老。”
陈洛颜喃喃说道,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终于解脱了。
第二日,赵天宇得知陈洛颜自尽的消息后急忙赶来偏院。
镇国公府的红绸还在廊下缠绵,绣着囍字的灯笼悬了满院,本该是十里红妆的热闹,却被榻上那抹冰冷的苍白,冻得彻骨寒凉。
晨光正透过雕花窗棂,落在陈洛颜毫无血色的脸上。她鬓边的素银海棠簪依旧莹润,是季星竹当年亲手簪在她发间的信物,此刻静静贴着耳廓,映着身下蔓延开的暗红血迹,像一朵泣血的海棠。
金簪斜插在她心口,伤口狰狞,可她嘴角那抹释然的笑,却比任何利刃都更刺得赵天宇双目生疼,这是对他最大的羞辱,是她到死都不肯屈从的倔强。
“贱人!”
赵天宇猛地踹向床脚,咬牙切齿:“死都要给我难堪!你以为这样,就能守住那个叛徒的名声?”
他死死盯着陈洛颜僵硬的手指,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像极了她不肯低头的性子。
滔天的羞辱与不甘在他胸腔里翻涌他费尽心机窃取战功,污蔑季星竹通敌叛国,好不容易求得陛下赐婚,却在新婚前夜落得个新娘自尽的下场,这传出去,他赵天宇岂不成了长安城里最大的笑柄?
“侯爷,这……这可如何是好?”管家战战兢兢地凑上前来,额角满是冷汗,生怕触怒了盛怒中的主子。
赵天宇的目光扫过陈洛颜染血的素手,那个歹毒的念头在心底浮现,眼底闪过一丝阴狠:“来人!”
两名心腹侍卫立刻应声上前,垂首听令。
“即刻起草一份供词!”赵天宇的声音冷得像北境的冰,“就说陈洛颜新婚前夜良知发现,亲口供述与季星竹书信往来时得知季星竹与金国私通,将我军布防图拱手相送,致使大军惨败。她悔恨交加,无颜面对天大晋百姓,故而自尽谢罪!”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找府中最擅模仿字迹的文书,照着陈洛颜平日的笔迹誊写!一笔一划都要像,不许出半点差错!”
侍卫们虽心有不忍,却不敢违抗,连忙转身去办。管家站在一旁,脸色惨白如纸,看着榻上逝去的女子,终究还是没敢多言。
不过半个时辰,供词便已写好。纸上的字迹娟秀清丽,与陈洛颜平日的笔墨几乎别无二致,不知情者见了,定会以为真是她亲笔所书。
赵天宇接过供词,满意地勾起嘴角,随即俯身,粗暴地扯过陈洛颜冰冷的手。她的指尖冰冷僵硬,早已没了往日的柔软。
他捏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指尖按在尚未干涸的血迹上,而后重重地印在供词的落款处。
血色指印鲜红刺眼,像一朵盛开在白纸上的毒花。
赵天宇看着这枚指印,眼中闪过一丝满足:“陈洛颜,你活着不肯顺我,死了,也得为我所用。”
“把这份供词立刻呈给陛下!”他将染血的供词扔给管家,语气阴狠得能滴出墨来,“告诉陛下,陈洛颜畏罪自尽,季星竹通敌叛国,铁证如山!”
管家看着那枚血色指印,双手颤抖地接过供词,喏喏应下,转身匆匆离去。
大晋皇帝,本就昏庸,如今见了这“铁证”,那仿得惟妙惟肖的字迹,带着陈洛颜鲜血的指印,又听闻陈洛颜自尽的消息,皇帝更是深信不疑。
他当即龙颜大怒,拍案而起:“季星竹这个逆贼!死不足惜!”
当即下旨,令大理寺抄查季家的国公府,府上一干人等全部流放南疆百越,所有财产一律抄没。
可抄家的结果,却让大理寺官员唏嘘不已。
季府之内,没有金银珠宝堆砌的奢华,没有绫罗绸缎装点的富贵,只有世代相传的旧兵器、满架的古籍兵书,以及几间陈设简陋的厢房。
库房里的粮食早已被李伯分给了府中老弱和周边贫苦百姓,田庄铺子的契书也大多抵押出去,只为支撑这三年来空荡荡的国公府。
抄家的官兵翻遍了每一个角落,别说通敌的罪证,就连像样的财物都没找到几样。
抄家的结果流出,市井流言悄然转变,像初春的嫩芽,在冰雪下倔强生长。
“都说季家世代忠良,原来清贫至此。”
“这样的人家,怎么会通敌叛国?怕是被人污蔑!”
“陈姑娘那日在金銮殿上都是那般的温婉贞烈,怎会畏罪自尽?这其中定是有天大的冤屈!”
可赵天宇如今权势滔天,早已布下诸多暗网。
但凡有质疑者,皆被他以“通敌余孽”的罪名打压,轻则流放三千里,重则当庭问斩。朝堂之上,人人自危,无人敢再为季家辩解。
可北境前线,却早已暗流涌动。
季星竹治军严明,待兵如子,数万将士皆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一月前的那一败,赵天宇临阵脱逃的真相,不少士兵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今朝廷竟将季星竹定为通敌叛国的叛徒,还逼死了他的未婚妻,抄了季家。将士们群情激愤,纷纷要求为季将军翻案。
“季将军不是叛徒!是赵天宇那个小人临阵脱逃!”
“我们要上书陛下,为将军洗刷冤屈!”
“陈姑娘定是被赵天宇逼死的!”
可这些呼声,刚冒出头就被赵天宇派去的亲信残酷镇压。带头闹事的士兵被当众斩首,头颅悬挂在营门外示众,震慑得众人敢怒不敢言。鲜血染红了北境的土地,也彻底寒了将士们的心。
消息辗转千里,终于穿过漫天风雪,传到了金国的营帐。
彼时,季星竹正靠在帐外的胡杨树下,听娜仁托雅吹奏胡笳。
那乐曲苍凉悲壮,像极了北境的风,吹得他左眼黑布下空荡荡的眼窝隐隐作痛。他的伤已渐渐愈合,可心中的煎熬却日甚一日,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长安的桃花,思念那个等他回家的姑娘。
“公主,长安传来消息了”娜仁托雅的侍女匆匆走来,脸色凝重,声音难掩迟疑。
季星竹猛地站起身,心头一紧,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什么消息!”
侍女低下头,艰难地开口:
“陈洛颜姑娘……在与赵天宇大婚的前一夜,自尽了。赵天宇说,她死前良知发现、羞愧难当,自觉无颜见大晋百姓,所以在揭发了将军你通敌的罪行后……自尽。”
“不可能!”季星竹厉声打断,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扶住身后的胡杨树,才勉强站稳。左眼的黑布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下面狰狞的疤痕,“洛颜绝不会污蔑我!她死在大婚前夜,定是被赵天宇逼死的!”
他想起当年桃花树下,她踮起脚为他簪花,轻声诉说爱意;想起她绣的平安符“君去应回首,莫忘佳人候”,针脚细密,满是牵挂;想起她的信里写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那样纯粹热烈地爱着他的女子,怎会作伪证,她宁死也不会背叛他。
“赵天宇!”季星竹咬牙切齿,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迹。
滔天的恨意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长安,将那个卑鄙小人碎尸万段,为洛颜报仇雪恨。
可他不能,他现在身陷金国,被许多兵士监管着。
“洛颜,这辈子是我负你。”
季星竹缓缓跪倒在地,对着长安的方向,声音哽咽,泪水混合着血水从眼角滑落。
娜仁托雅站在一旁,看着他悲痛欲绝的模样,泪水也忍不住滑落。
她曾要求季星竹讲过他与陈洛颜的故事,知道那是一个温婉贞烈、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子。
婚前自尽,分明是被恶人逼迫,死后还要被恶人利用。
“星竹,你别太伤心了。”
娜仁托雅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温柔得像羽毛飘落:
“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去,为你和陈姑娘洗刷冤屈,让那些恶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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