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梦录

　　可现实，从不如梦美好。
　　我的嗜睡症越来越严重。白日里，我会在地铁上、办公桌旁，甚至走路时突然陷入沉睡。那种坠落感来得猝不及防，前一秒还在和人说话，后一秒就失去意识。
　　每次醒来，都伴随着剧烈的头痛与心悸。像是有人拿电钻在我太阳穴里搅，又像是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喘不上气。
　　母亲为我奔波求医，医生束手无策。她带我去最好的医院，挂最贵的专家号，做最全面的检查。可所有报告都显示，我身体机能正常，除了有些营养不良和睡眠不足。
　　直到一位老专家看着我的脑电图，神色凝重。那天是个下午，诊室里光线昏暗，他盯着那张布满波浪线的图纸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
　　"苏小姐的大脑活动极其异常，"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深度睡眠时，脑波频率远超常人极限，就像在……经历另一个人生。"
　　他建议我住院治疗，进行深度监测和干预。
　　我拒绝了。因为我知道，一旦失去自由，我将再也无法见到墨沉。他们会给我用药，用电击，用各种手段切断我和梦境的联系。而墨沉，那个陪伴了我十六年的存在，会就此消失。
　　我舍不得。
　　可我的身体在崩溃。体重骤降，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连老许都看不下去，强制给我放了长假。
　　"小雨，"他担忧地看着我，"你最近修复的古籍，错漏百出，像是……根本不认识那些字。再这样下去，这行你干不了了。"
　　我这才惊觉，我的记忆开始混乱。梦里墨沉教我的古篆，竟渐渐取代了现实里的认知。有一次，我指着一份宋代的契约文书，脱口而出："这是冥婚契。"
　　老许愣住："什么？"
　　我回过神，再看那文书，分明只是一份普通的田产买卖契约。方才脑海中浮现的朱红篆字、血色指印，全都不见了。
　　更恐怖的是，我发现镜中的自己，开始有了重影。
　　清晨梳洗，镜中会短暂地映出那个穿着嫁衣的"我"，笑容温婉，勾着墨沉的手臂。当我对着镜子说"滚开"时，那个"我"竟回我："你我本是一体，滚去哪里？"
　　我分裂了。
　　或者说，我正在被梦里的苏雨，慢慢替换。
　　"墨沉，"那晚我在梦里哭着问他，"我是不是要疯了？"
　　他抱着我，一下一下拍我的背，像哄孩子："不会。有我在，你不会疯。"
　　"可是我开始分不清了……"我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我怕有一天，我再也醒不过来。"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然后，他忽然抱起我，让我跨坐在他腿上，与他面对面。这个姿势太过亲密，我脸瞬间红了。
　　"那就不要醒，"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永远留在这里，陪我。"
　　"你……"我震惊地看着他。
　　"我说真的，"他额头抵着我的，呼吸交缠，"苏雨，留下来。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这里没有病痛，没有分离，只有我和你。千年万年，永永远远。"
　　那一刻，我真的动心了。留在梦里，留在他身边，不再管现实的一团糟。
　　可下一秒，我又清醒过来。那是不对的。那是逃避。
　　"墨沉，"我轻声说，"我想活，真正地活。"
　　他闭上眼，长睫扫过我的脸颊，像蝴蝶的翅膀："我知道。所以我不会留你。"
　　"我会陪着你，直到你找到回去的路。"
　　那晚之后，墨沉变了。他不再只是在梦里等我，而是开始"入侵"我的现实。
　　他会在我突然睡着时，出现在我的意识深处，轻轻对我说："小雨，醒醒，别在这里睡。"
　　他会在地铁上我即将晕倒时，用冰凉的手扶住我的腰，让我站稳。
　　他甚至会在工作台上，用我看不懂的古篆，在我修复的古籍边角，写下一句："记得吃饭。"
　　老许看见那些字，脸色大变："这……这是什么时候写上去的？"
　　我装作不知道，心里却甜得冒泡。
　　墨沉在用他的方式，守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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