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禁区

　　自从看到顾明风第一眼，陆承野就认出了他是谁。
　　开玩笑，陆承野当了那么多年的总控长，人脉总还是有的。要是芯控局最高层的人事调动信息都不清楚，陆承野真要鄙视自己了。

　　从邱元开始，到之后每一位总控长的样貌、履历，他都清楚得很，顾明风的履历他更是熟悉。正因如此，他才十分无语，这芯控局已经乱到从外边调来这个小年轻来顶场子了？

　　陆承野把手在泛着凉气的外套上蹭了蹭，敷衍地碰了一下顾明风的手掌，说道：“你好，我是这房子的主人。”
　　顾明风回头看了眼这栋“房子”，很识趣地没有反驳，他微笑着与陆承野握手：“你好，请问如何称呼？”

　　陆承野：“倪，我姓倪，名达夜。”
　　顾明风：“......”
　　真会起名，拿他当傻子耍吗？

　　莫名被占了个大便宜的顾侄子被芯片拉回理智，礼貌地与陆承野讲述自己的请求：“倪先生好，我是s市steet公司的市场调查员，我们的几家超市在暴动中遭受了洗劫，我在探查过程中受到了攻击，因此逃到这里，希望能得到您的协助。”

　　呵呵。陆承野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呲着两排大白牙说道：“没问题，本人最爱做好事了，有困难找我就好！”
　　他上前一步，将两扇家门向两侧推开，伸手示意顾明风跟进来：“先进来吧，哈......先生？这么称呼您？”
　　顾明风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可以。”

　　陆承野领着“哈先生”进了家门，随手指着沙发说：“别客气，坐。”
　　顾明风顺着陆承野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一架破了皮的旧沙发，上边裂开的皮子像是正冲着他咧嘴笑，笑容看着还有些熟悉。
　　顾明风罕见地大脑宕机一秒。

　　他环视整间屋子，这似乎是个客厅，乱得像他资源调配中心的仓库，沙发上几本书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厚度均等，显然许久连位置都不曾挪动。
　　芯片在此时也来落井下石，将顾明风早已看出的信息在脑中一条条报送。

　　【环境生态指数：15.6分，适宜生存等级：三级。】
　　【环境人和指数：28.7分，适宜社交等级：三级。】
　　【环境美观指数：12.1分，适宜观赏等级：三级。】

　　顾明风：“......”
　　好，还真是差到离谱。顾明风甚至开始怀念在资源调配中心工作的日子。

　　顾明风扫视整架沙发，终于被他找到了一块还可以放置身体的完整区域，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放了上去。

　　陆承野将飞机碎片安置在仓库角落，才慢悠悠地趿拉着脚步回来，他手里拿着一瓶刚启出来的新酒，顺手将皮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又从电视旁边的柜子里翻出来一只玻璃杯子，用牙咬开盖子，咕咚咕咚倒了半杯，放在顾明风面前的玻璃茶几上。

　　顾明风凝视着被陆承野咬开的酒瓶子，和面前半杯不明蓝色液体，再次展开一个礼貌的微笑。
　　“多谢，不过我不喝酒。”

　　事还挺多，陆承野在心里吐槽一句，从旁边箱子里抽出一瓶崭新的纯净水扔给了顾明风，一个响指打开全息电视，说道：“你先休息会，暖和暖和，我上个厕所。”

　　顾明风微笑点头，陆承野走进隔壁车厢，关门前留了条缝，抬起手腕用智能终端拍了顾明风一张照片，发给了一个联系人。

　　——帮我看看，是这孙子不？
　　——没错，就是顾明风。
　　——比以前帅这么多？都没认出来，芯控局那像跟遗像似的。
　　——你俩认识？
　　——......不认识。
　　——真人不上相。你小心点，这小子心眼可多。
　　——芯控局哪个心眼不多？放心。

　　顾明风瞟了一眼厕所，发觉这位倪先生似乎有点便秘，老半天没出来。顾明风趁此机会仔细观察整个屋子，他发现这屋子里虽然乱，却很有条理，不同用途的东西会分别堆在屋子的不同区域，显然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是有独特用途的使用场景。

　　屋子最右侧放着两堆电子废弃物，顾明风认出其中有不少电路板和低级芯片，还有没被组装好的半成品电器，他来了兴趣，站起来在那堆废弃物中翻找，有一条线被格外保护着，他顺着这根线深入观察，发觉这条线被直接连接到全息电视投影仪，可见这台全息电视是被他改装或修理过的。
　　他懂科技？顾明风眼神一亮。

　　若是这样那就好办了。S市的暴动正是顾明风的调查方向，他乘坐理事专属飞机本是要前往政府安全部请求协助，谁知就被炸到了这里，也算是巧。他刚上任就出现了这么大的乱子，不能不谨慎对待。这里离S市并不远，如果趁着他消失的这段时间，前往暴动地区进行探查，想必会离真相更近。

　　顾明风并非技术出身，并不像其他人那般笃信数据，相比这些冷冰冰的数字，他认为一线的情况更值得关注，这是他在资源调配中心工作的经验，也是他这么多年在众人中脱颖而出的原因。
　　但是不笃信数据，并不代表不需要数据，芯控局的情况他了解不多，一上任就被炸到了这里，直觉告诉他，他不仅要前往一线，还需要一位，不属于芯控局的顶尖技术专家来帮他。

　　此刻这位技术专家就在这里，顾明风对于技术是识货的，他能辨认出这屋子里的一切电子产品都是经过拆分重组的，且出自同一人之手，虽然外型不够美观，内里却是条理清晰，这台正开着的全息电视甚至可以媲美芯控局产品。
　　技术水平优秀到这个程度，恐怕不是普通的技术从业经历可以解释，顾明风突然对陆承野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像这样的高级人才，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一阵冲水声打断顾明风的思路。陆承野在厕所偷偷摸摸聊半天，才收起智能终端，在厕所站了一会，还对着镜子拢拢头发，整理形象，才冲水洗手，开门出去。
　　顾明风依旧坐在那张旧沙发上，看起来很乖，陆承野却知道，这小子估计已经把他家扫描遍了，但他毫不在意，毕竟就他家这个情况，小偷来了也得凭着良心留点钱，有什么好探究的。

　　陆承野打眼一瞧，那杯酒果然还完好地摆在桌子上。陆承野在心里发出一声“山猪吃不了细糠”的感慨，拉过旁边一只旧椅子，嘎吱嘎吱地坐上去，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把顾明风面前的那杯酒拿过来喝完，放下杯子问道：“这位哈先生，你说你是那什么......”
　　“steet商业公司。”顾明风适时提醒。
　　“哦对对对，steet商业公司，是这个公司的......”
　　顾明风再次提醒：“市场调查员。”

　　“哎对对，你看我这记性真不好，”陆承野露出惭愧的表情，“steet公司的调查员，您说您是出了意外？”
　　“我是受到了袭击，”顾明风滴水不漏地解释道，“我本是前往S市调查超市被洗劫的原因，并整理亏损数据，谁知还没进入S市，就遭受了袭击，一路跑到这里。”

　　陆承野咂巴这句话，没进入S市......那就是一问三不知了？

　　“那么我能为您做什么呢？”陆承野眨着一双真诚的眼睛问。
　　顾明风开门见山：“我知道您是一位技术专家，因此需要您协助，帮我调查暴动的真实原因。”
　　“超市亏损不统计了？”陆承野问。

　　顾明风看着陆承野的眼睛没有说话。

　　“行，”陆承野干脆利落地回答，“让我协助，可以，但是我们约法三章。”
　　“第一，查哪里，怎么查，这得听我的，你可以提建议，但我总指挥。第二，你们那什么商业公司的数据我不感兴趣，但既然查了，我就一定会知道，以后不要以此作为要挟。”
　　“第三，”陆承野停顿了一下，“得加钱。”

　　顾明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没问题。”

　　合作顺利地达成了，明日一早就出发，陆承野将那架旧沙发让给了顾明风，自己拿着皮外套走了出去。

　　“沙发让给我了，你睡哪？”顾明风有点不好意思。
　　“废话，我当然睡床。”陆承野说完开门出去，进入了最左侧车厢，“砰”地把门关上。
　　顾明风：“......”

　　顾明风极为好心地把那几本书上的灰尘打理干净，再整齐地摆放在电视柜旁，和衣躺下。他深呼出一口气，这屋子骤然安静下来，服务器低沉的运行声显得格外明显，让他想起理事专用飞机的机械声，他心里其实并不安稳，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白天的坠机情景，凌晨才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一阵高昂的女声吵醒的。陆承野早就醒了，站在门外，与一位年轻女士交谈。

　　“老大，我按你说的，把呼机的信号距离延长了三倍，这下就算躲进仓库区也能和你对话！”
　　阿织兴冲冲地把一台呼机往陆承野面前举，陆承野接过呼机，仔细检查：“干得不错，下次老大找你从仓库里拿点吃的出来，是不是不用那么费事了？”
　　“简直是饭桶，”阿织送上一个白眼，“这么重大的更新怎么可以用来叫外卖。”

　　一位身材精瘦的中年汉子坐在路旁，看着沉默寡言，闻言替阿织补上一句：“收跑腿费。”
　　“听见没，收你K叔的跑腿费，”陆承野说完便正经起来，打断阿织兴奋的邀功，推着她的肩膀往外走，边走边嘱咐：“去收拾一下，待会咱们去S市。”

　　“S市？”阿织的情绪瞬间冷却，“暴动区域？我们去那干嘛？”
　　“去查数据。”陆承野把呼机塞回阿织手里，言简意赅地解释，随即三人听到开门的声音，齐齐回头一望，看着顾明风正从陆承野的屋子里走出来。

　　他还穿着昨夜那件破了口子的珍贵西装，与此地格格不入，就好像复古油画里的人物误入了什么重金属乐队排练现场似的。

　　帅哥，一起住，衣服还破了。
　　阿织的嘴巴张成了O型，眼睛瞪得滚圆，看看顾明风，又看看陆承野，又看看顾明风，然后又看看陆承野。

　　“想什么呢，”陆承野“啪”地拍在阿织后脑勺，带着点气急败坏的语气，“这位是steet公司的市场调查员，姓哈。”
　　不等阿织回答，陆承野自顾自地将其推走：“别废话了，快去收拾。”说完拍拍阿织的肩膀，凑在她耳边轻声提醒：“记住了，我姓倪。”
　　阿织点点头，脚步飞快地走了。

　　陆承野回头走向顾明风，上下扫视了一眼他这身着装，摇摇头：“你这身肯定不行，一看就有古怪。”
　　他回屋子里翻了一身自己的旧工装出来，扔给顾明风，示意顾明风进屋子换了。

　　陆承野看顾明风进了房间，才一提裤子，坐在了那位硬汉旁边。

　　“这人有鬼？”那硬汉扭头问他。
　　“他是芯控局的人。”

　　陆承野只透露到此，再多的信息就不肯说了。那硬汉闻言皱起了眉头，吸一口烟，斩钉截铁地说：“我也去。”

　　陆承野点点头：“老K，这次出的问题恐怕没那么简单，咱们得做好准备。”
　　被称为老K的硬汉眯着眼睛，眼神中透露出危险，咬牙切齿地说：“我只怕他们从此当了缩头乌龟。”

　　顾明风的开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陆承野的衣服套在他身上十分合身，他的气质也和之前截然不同，原本被高定西装衬出的高冷被工装的野性入侵，充满奇异的混搭感。陆承野自打一看见他，就直了眼睛，不知怎地觉得头皮有些痒，伸手狠狠挠了两下。

　　“S市目前通行不便，咱们最好有专车。”顾明风提醒。
　　“没问题，”陆承野快速接话，伸手向顾明风介绍，“这位，老K，是我们这最靠谱的老司机。”

　　顾明风向其点头示意，老K恍若不见，把烟头按在地上扭了扭，扔进了旁边垃圾袋，抬脚走了。半晌，一辆越野车曲里拐弯地驶过来，恰好停在陆承野家门外。
　　阿织背了个大包，包棱角分明，显然是被里边的机器挤压的，几人上车落座，向着S市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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