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

　　白青扯着领口透气，总是待在工作室，看着灰蒙蒙的窗帘，还是装修时，谢趁逸随口提过的一种颜色。现在看来，像密不透风的雨天空气，像落雨前潮湿的灰尘的味道。

　　雾气让眼前朦胧，然后消失。公园长椅上坐着个人，苏兰蔓脑后翘着一撮不怎么听话的头发。白青一开始还以为看错人了。

　　对方穿着杏色的毛衣，披着驼色的风衣，裤管露出一小截袜子的痕迹，踩着一双帆布鞋，鞋带系着很标准乖巧的那种蝴蝶结。

　　初中时，白青也想过未来工作的生活，父母希望中坐办公室吹空调的工作就是人上人了。他成绩普通中上游，谢趁逸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他们实际上并不融洽，更多的是谢趁逸身边，仿佛从来不会有人刻意去接近。

　　父母常让他和谢趁逸学习，可白青不善于动脑子，中考后白青和谢趁逸聊，不过他也只是想叛逆一会盛大的反叛行动。

　　谢趁逸没阻止，“那就去做。”听起来也不像是真心觉得白青自由就好，平淡如水，寡淡如谢趁逸这个人，一棒子打不出吱声的性格。

　　松鼠像游动的肥硕金鱼，游尾过去，两只前爪配合抓牢的后腿，爬上了木椅的一脚，站立在椅子上，然后飞快握住最后一口酥脆的牛角包，塞进嘴巴里。

　　苏兰蔓看了过去，松鼠鼓着腮帮子，像他以前养过的仓鼠，蓬松的毛发像淋了层糖霜，冬天来了，小动物都毫不例外爆毛了，脸颊鼓鼓囊囊的，酥脆的渣子掉落下来，一人一鼠大眼瞪小眼，还是松鼠先行一步，在包着牛角包的牛皮纸上滑了一下，又原路返回下去了。

　　“它吃了会不会三高啊……”

　　青年吸着奶昔，任何东西都讲究剂量，不过松鼠小小的，牛角包热量高，那么一小口，估计能饱腹很久吧。

　　他很喜欢抬头看树，夏天的时候，树影像遮住了天空，智者的手。

　　眼神追着一片要掉不掉的枯叶，看着枯叶被风从光秃秃的枝头摘走，飘飘荡荡落下来。苏兰蔓低头，追着落叶的痕迹，落叶掉在了落树堆里，应该是有清洁工早上来扫过，已经看不见被他记住的那片落叶的踪影了。

　　一双鞋映入眼帘，白青有点像不自在那样摸了摸后颈肉。

　　苏兰蔓光顾着会动的松鼠的行径，也才看见对方。

　　半掩在口袋里的手机，白青的手机壳是纯黑的，图案是用白色勾勒了几笔就有趋向的一个人的半身图。去找商家定制，商家还想合作，觉得能畅销。

　　唯一知道自己在画谁的白青，也没想到突来横财，不过还是小心眼拒绝了。眼下，白青差点欲盖弥彰拿起手机打发时间了，不过明明是他误以为对方在看他，才走过来的。

　　到跟前，看见一尾蓬松的松鼠尾巴窜到附近的树上，白青才晓得苏兰蔓是饶有兴致看着松鼠，而不是发现了他在看他。

　　谢趁逸以前也没怎么和白青提起过苏兰蔓，二人不是一个高中，那会白青跑去学美术了，背后是外公外婆在撑腰，老人家觉得白青闷闷不乐的，有喜欢的东西是件好事。

　　殊不知白青只是从苦海无涯爬向死海罢了。学艺术是需要灵气和脑洞的，白青大脑空空，没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一开始也觉得不就是画画，倒是后来就知道画笔的分量了。

　　“是有什么事吗？”

　　苏兰蔓的声音唤回了白青的沉思，白青眼神飘逸，确实他之前对苏兰蔓的态度不怎么样，二人之间以前还有着互为谢趁逸认识的人的那层关系，眼下苏兰蔓和谢趁逸拜拜了，他上门确实显得像要给谁说话似的。

　　白青张了张嘴，想说没什么事。苏兰蔓的眼底太澄澈了，白青不敢看，觉得像白色颜料，调色后就不是透明，无处遁形了，“啊……”

　　苏兰蔓想了想，难道是谢趁逸出事了吗，于是问道：“谢趁逸上次喝醉回去，是发生了什么情况吗？”

　　“他能有什么事。”白青光速回嘴，不太想和苏兰蔓碰到，二人间还绕着谢趁逸这个柱子。

　　秋风吹动，苏兰蔓缩了缩脖子，收拾了牛皮纸折起，扔进附近的垃圾桶里。

　　风卷着温和的桂花香气飘过来了。

　　他凝视着树上的洞，绘本里是猫头鹰的家，心想树叶落光，松鼠也会藏身在里面度过冬天吧。公园也会积雪，希望打雪球的人不会叨扰了松鼠吧。

　　苏兰蔓脖子上空空的，白青想添点什么。前者察觉脸上的视线，碰了碰唇角，还以为有些碎碎。红与白是鲜明的对衬。白青看苏兰蔓和他除了谢趁逸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倒是不死心，走了几步问道：

　　“可以做朋友吗。”

　　白青想，老朋友，这个你都做不到吧。

　　后知后觉，自己的打算，好像和谢趁逸比，无关，以前可能是无形中比较，不过眼下，断然不是。

　　苏兰蔓呼吸中，白色雾团消散，湿润了唇瓣，不自觉舔了舔，软舌像虎牙一样一闪而过，他点了点头。

　　“好。”

　　这个冬天会很不一样，公园草地上已经结霜了，往年的寒意，没有来的这么快。

　　*

　　谢趁逸刷掉朋友圈的红点时，看见了白青的最新朋友圈。他不知道白青最近是喜欢上了什么ip，好像浑身的痕迹都多出了同一种颜色的形状。

　　男人的指尖在看见小图的缩影时就轻颤，点开看，仿佛能闻见文创店的糖果味。照片里是苏兰蔓，镜子的一角是在拍摄的白青。划到第二张照片，苏兰蔓眼神像是询问白青，他抬眼看着镜头。谢趁逸也身临其境，仿佛能听见苏兰蔓的声音。

　　“你觉得这个好看还是这个呀。”

　　苏兰蔓和白青出去玩了？

　　谢趁逸想点开苏兰蔓的头像，可是距离上一次不欢而散，他都不敢过问任何，平时在工作群里接龙排在一起，男人都会惆怅翻着和苏兰蔓过往的聊天记录反哺。

　　白青镜头下的苏兰蔓很柔软，苏兰蔓捧着软乎乎的围巾，细软暖和，细白的脖颈多了这条白色的柔软，和莹润的下巴不分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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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青觉得谢趁逸不可理喻，自己出局了，倒是讲究起什么正确的社交安全距离了，他把来势汹汹的电话掐断。之前沉浸式待在工作室里，顺手把驾驶证考下来了。

　　和谢趁逸算大吵一架，不过看见副驾驶上的苏兰蔓，白青又觉得心头一口浊气消散，无影无踪了。

　　他回到车上，发现苏兰蔓有点束手束脚的，对方轻轻攥着安全带，像白青在互联网上刷到的那只猫。

　　那只猫被抱在主人怀里，坏蛋故意惹小猫生气，拿走小猫前爪紧紧抱住的小零食，小猫又会委屈埋在主人的臂弯里。

　　“有点紧张？”

　　苏兰蔓只能摇摇头，他和白青，谢趁逸这对朋友出去，在车上有段不怎么美好的回忆，有点PTSD了。

　　车子是新车，上市不久的款式，不过车座皮革的味道聊胜于无，应该是特意处理过。白青以前潜移默化知道了苏兰蔓容易晕车，且谢趁逸车上开始用车载香薰，就知道是苏兰蔓的小习惯。

　　他没向谢趁逸要链接，而是自己去调了一款香薰。苏兰蔓只以为自己看上的酸奶味算爆款了。

　　*

　　没想到和顾云易在大城市还能遇见，那之后，苏兰蔓显然和顾云易话题多了起来，毕竟处在一个城市，城市的动静，也知根知底。

　　苏兰蔓又有点惭愧觉得算不算占据了顾云易的时间，觉得可能是假性分手后，在他人那逃避追上来的过往吧。

　　□□相册里有不少大学时的照片，顾云易甚至共享给了苏兰蔓使用权限，“这种照片怎么还在啊，”苏兰蔓看着那天明显是几连拍的照片，羞臊想起那天的情形，“好丢人……”

　　顾云易的轻笑从耳机里传来，像轻触了水面似的，“没有啊，我觉得拍的很好，就留下来了。”

　　“很可爱。”

　　苏兰蔓听着耳朵热热的，虽然不知道谢趁逸是怎么知道顾云易有女朋友的，不过也算警醒他吧。毕竟直男玩闹起来没大没小的。

　　顾云易在一家设计公司上班，苏兰蔓看实景照片，照片里是几盒包装精美的产品设计，包装上是叠起来的糖果色的马卡龙，各种形状的马卡龙，比如贝壳，爱心形状的。

　　“拿了几盒，找了跑腿带给你。配茶喝，糖度刚刚好，不过对我而言马卡龙都太甜了。”

　　“啊……”他还想尽量委婉些，假装不经意提醒顾云易，“你女朋友知道吗，最好说一声吧，别误会了。”

　　顾云易那边沉默了一会，心想苏兰蔓是觉得他条件好所以该有女朋友毕竟正常，还是误会了什么。顾云易不想给自己添没必要的难度，于是说：

　　“我没有女朋友啊。”

　　他甚至想直接点，说，我只喜欢你。不过怕把苏兰蔓吓跑，毕竟苏兰蔓算刚刚经历一段不怎么完美的恋爱吧。

　　“是吗……是我误会了。”

　　苏兰蔓又想起那天谢趁逸喝醉后的场景，对方走的算稳，语气也很正常，不过内里就在说胡话了啊。

　　也真是的。

　　谢趁逸是想他规避顾云易吗，不过顾云易是直男，朋友相处不都这样吗。

　　*

　　苏兰蔓眼底有颗褐色的痣，平时一看，看不出来，又不像红痣那样明显风情，只有很近的距离，才能窥见，一睹风采，是他的特征。

　　和苏兰蔓单独出去一次，白青就在手机壳上用防水颜料点上了那个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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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趁逸算是知道白青最近都在做什么了，白青把素戒拿到手了，银制素戒上，是一圈不明显的英文字母“orchid”。

　　而内圈是什么，谢趁逸不想知道，也知道最有可能是什么。

　　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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