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安全大楼

　　贴1：“友友们，年终奖到账了吗？新人提问，能拿多少贡献值啊？”

　　贴2：“好想接裁神，已经86岁了，真干不动了。”

　　贴3：“我提议，年初庆典改名叫牛马激励大会，同意扣1！”

　　贴4：“8折贡献度收新年礼包，有意者私聊。”

　　贴5：“B区目前哪个组还有hc啊，中间人帮朋友内推，新年后立马就能走，希望流程尽量可以快点的，求老板们捞捞简历。”

　　贴6：“节后请假半天，如何不影响贡献度计算，请各位楼楼们帮忙出出主意。”

　　贴7：“年后校招入职，要进新鲜血液了，贡献度倒挂老人啊！”

　　……

　　鹿四走马观花地飞速下滑，刷到的所有帖子几乎都是工作吐槽。

　　通过七嘴八舌的吐槽贴和小诺先前的讲解，鹿四好歹拼凑出了安全大楼的基本运作模式：

　　简单来说，可以把安全大楼看作一家自给自足的大型公司。

　　仿照现代企业管理的风格，所有毕业的楼员全部都是公司员工，员工的奖惩制度围绕着贡献点运转。

　　不同部门的员工各司其职，付出劳动获取贡献点，年终还有一次性贡献点奖励。

　　因为人员有限，而维持大楼运转所需的人力总是紧缺，职员的工作寿命大大延长，只有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才会被“裁员”。

　　不同职能的工作分属于不同的工种架构，不同工种的员工可以流动换岗，拥有一定的选择空间，但前提是能够双向选择、匹配成功。

　　今天要举行的年初庆典，更像是一场大型的公司年会，主要内容是：回首过去、展望未来。

　　一方面迎接年后新入职的毕业学生，另一方面对已入职的工作人员进行表彰总结。

　　本质目的是：给贡献度高的人脖子上套更多的胡萝卜，给贡献度低的人屁股上来一两鞭，让大楼在明年能够更好地运转，或者说存续。

　　鉴于鹿四本人目前的贡献度为0，她已经预感到自己在庆典会是边缘位置。

　　论坛的帖子吵吵闹闹，充满活人感，唯一的疑点是：论坛上没有一丁点大学信息。

　　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部分帖子已经提到了“校招”的字样，但是却没有任何大学培养内容。即使发帖的人都是在职员工，已经脱离了学生时代，难道就没有一个人会怀念吗？

　　此外，关于天赋、稳定值、安全值这些概念，在论坛上也没有任何人讨论。

　　要么就是这些信息被刻意抹除，要么就是所有人心照不宣故意忽略。

　　鹿四根据自己仅存的不到一天的记忆倒推：在签署绑定404系统前，她应该是在穹顶大学遭遇了特殊情况，才导致记忆回收和肄业。

　　所有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穹顶大学，她需要指导更多大学相关的信息。

　　“小诺，论坛有分区吗？我失去了记忆，想知道更多大学的信息～”鹿四站在大学肄业的角度，提出这个问题无可厚非。

　　“论坛是安全大楼在职人员平台，学生、学业相关的讨论话题会被自动屏蔽。如果您想知道大学相关的信息，可以咨询指导员。”

　　鹿四心道果然是被刻意抹除了，学生阶段难道对于这群在职员工来讲，是什么黑历史吗？如此讳莫如深。

　　“那天赋、稳定值、安全值这些信息呢？在论坛上好像也没有提到？”

　　“这些都属于保密数据，不同岗位不同工种之间有隔离，需要通过权限审批后才能获得，也不宜在公开论坛讨论。”

　　鹿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个公开的匿名论坛上，有两条红线：一是穹顶大学；二是大楼和个人的数据。

　　既然无法获取这些信息，鹿四索性不再继续想了。她准备直接点，庆典结束后去问指导员。毕竟明面上，她是自己现在唯一的官方指路人。

　　墙上的电子表显示已经16点多了。距离庆典开始前，还有一段时间。

　　鹿四走进卫生间。

　　看着镜子里苍白虚弱的自己，在庆典开始前，她需要提前做一些准备……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庆典上会有额外的收获。

　　鹿四洗了个澡，力图冲刷掉长时间在胶囊仓染上的消毒塑料味。

　　然后，她指挥小诺帮自己修剪了乱糟糟的头发，换上了房间柜子里已经提前准备好的灰白色160码套装。

　　最后按照小诺的最优时间路线建议，准点搭乘电梯毫无阻碍地到了庆典举办的二楼。

　　随着人流进来的顺毛鹿四，没有着急找自己的座位，而是十分显眼地杵在入口处，甚至显得有点呆头呆脑地，打量着这个空间。

　　二楼整层是一个空旷的大厅，几乎占地有八千平方米。大厅中央有一个全息舞台，舞台周围满满当当放着椅子，一圈一圈。

　　围绕舞台为中心，大概每隔30米，就站着一位护卫队成员，呈辐射状散开。

　　他们大都肌肉健硕，平均身高超过190厘米，带着特殊光泽的头盔，从外面看不清头盔内的面部特征，身上装备机甲，也捂得严严实实，分辨不出男女。

　　正当她思考要不要主动询问护卫队的时候，离她最近的一个队员，快步走过来，从身后拍她：“找座位吗？”

　　“嗯。”鹿四转过身来，眼神45度向上，打眼正对对方头盔罩。

　　她看不清罩子里面的面孔，反而被头盔表面的蓝紫色光泽眩晕到了，一时间忘了其他反应。

　　“……你？”无奈的女声稳定了鹿四的心神，亲切地补充道：“这个头盔多看几次就习惯了。”

　　“谢谢，我叫鹿四，麻烦你了。”

　　但对面却卡了壳，似乎是端详她，也可能是在用头盔查找她的信息。

　　但最后，这位护卫队成员什么都没说，指了个位置给鹿四。鹿四道过谢，依言去入座了。

　　那个女护卫队员却停在原地注视着鹿四的背影，过了几秒钟才回了原来的站岗位置。

　　“奇奇怪怪的，行动这么迟缓能保护的了安全吗？”鹿四边腹诽，边找座位，继续观察分析大厅座位的分布。

　　大厅座位可以视作是一张摊的很大的圆饼，安排严格按照两种规则进行分配：

　　第一种是从圆心开始切割的扇形，每一片饼都被护卫队包围，每一片饼都属于不同的工种；

　　第二种是从靠近圆心和舞台的位置，依次向外划分为四个同心圆，标注为：S/A/B/C，和户籍对应。

　　鹿四在离门较近的、窄窄的、某张饼片的最后一排。这块区域是划分给大学毕业生的，也可以说是——准校招生。

　　不过奇怪地是，毕业生区只划分B区和C区的座位。

　　属于C区的座位上，只有鹿四一个人在最后一排，显然是现加的。而相比之下，B区座位就很多了，一群年纪较轻的男女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打眼看过去有好千百人。

　　鹿四猜测：或许，只有B区的人才需要上穹顶大学？

　　“嗯，很好，这个位置很符合穹顶大学倒数第一的肄业生身份。”

　　鹿四坦然接受自己的身份，朝座位走过去，然后入座。她动静不小，吸引了前面B区的人回头张望。

　　鹿四坐定，不避不让地撞上各种奇异的目光，想捕捉些什么，但很遗憾，没找到任何似曾相识的意味。

　　……似乎B区的毕业生们都不认识自己，不应该啊！就算自己提前肄业，可能比这一届的毕业生晚了一年入学，但是安全大楼就这么点儿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上下届的隔离不应该这么重吧？

　　鹿四心下疑惑，但庆典马上开始了。

　　目光的主人们陆陆续续转回头去，大厅的光栅栏门关上，之前嘈杂的交流声似乎也被密闭空间吸收了。

　　会场灯光关闭，唯有一束集中在舞台周围，只能听到注视到舞台的动静。一个人形小诺主持人，走上主舞台开始串场……

　　会议井然有序，很快进入到第一项流程：表彰穹顶大学优秀毕业生。

　　鹿四坐在最后一排，眼观五路，耳听八方。

　　全息投影上开始播报那位优秀毕业生的故事：一个长相清秀的女生，18岁前在大楼按部就班地成长，间冰纪元第56年进入穹顶大学。

　　小诺深情并茂地朗读着：“大学摇篮……超额完成培养专业人才计划……在四年的培育中……”

　　然后猝不及防地，事情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小诺的发言入耳入心：“完成第五代高质量生育目标，在穹顶大学中名列前茅……”

　　鹿四后来很难描述这种震撼。

　　从失忆苏醒以来，她心里压着404系统的大石头，碎片化地感受这座庞大的安全大楼，积极地接收各种信息……

　　但在那一刻，安全大楼化作一把小锤子伸进鹿四的身体，将404压在她心里的大石砸个粉碎，“嗡”地一声——

　　这一刻都不重要了，鹿四耳朵里、脑子里只有这段话：

　　“四年生育6名新生儿，现在请该同学——田胜十，上台接受表彰，授予其1000万点贡献，并颁发第56届燧人奖荣誉奖牌。”

　　主持人话音刚落，全场掌声雷动。

　　鹿四看着这些陌生人们，把这一段话视为平常的人们，感受到了一丝名为恐惧的情绪。甚至年纪大些的那些人，脸上还会露出欣慰快慰的表情。

　　鹿四觉得荒谬，荒谬极了！

　　聚焦的灯光转到了鹿四所在的毕业生区，从边缘至圆心不偏不倚地扫过，最后停在鹿四这片座位的第一排。

　　田胜十，就端坐这片区域最前方的正中央。

　　难怪，难怪论坛上要屏蔽学生、学业相关的信息。

　　穹顶大学，原来修习的是造人专业？——自然和大楼职员的工作内容毫不相干！自然会被心照不宣地避开！

　　恐惧感过后是恶心感，鹿四心里很闷，几乎要吐出先前喝的营养液来，心中最强烈的想法是：

　　这该死的进化，进化掉了食欲，怎么还是没进化出人外胚胎，怎么人类还是只能依附子宫才能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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